吃过简单的晚餐,陈瑜收拾了屋子,洗完澡,她坐在沙发前,重复的感受到一天中最寂静的时光即将到来。
有人把这样的日子描写得很浪漫:“美好的生活是坐下来,把字打上去。”
但天天这样,美好也就失去了偶然得来的惊喜。
陈瑜已经连着两个冬天都没自己更新自己的衣柜,节省了不少在服装上的不必要开支,这几年对衣服的审美告别昨日着红、今日要绿的印花时代,她的衣柜里全是各色的纯色衣服。
人的年纪到一个低矮的瓶颈,精神世界也像衣着外在一样,在一片单调里悄悄丰富着。
还不到陈瑜独自一人的最长期限。
她还有精力将这种独居生活当作在一场房间里的旅行,努力支撑自己保持体面和秩序感。
可看着一旁的太阳花手工制品已经完成了一大半,剪刀一松,剪出来一个不大不小的豁口,陈瑜丢开剩下的小绒团,没由来的一阵烦躁。
文涓告诉她那只表的样子像牛头表,可只是恍惚了一眼,看得不真切。陈瑜对表没有研究,这段时间倒是发挥了些许钻研精神,但疫情当下,她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卡物流。
她想等国际航线恢复,去新马泰看看,同事们总在那里淘到一些很复古的小东西。
可这一等,又不知道是哪天了。
突然很渴望自由,物理意义上的自由。现在这个时期,下楼做核酸就已经是为数不多的放风时间,隔着一米排队,陈瑜也享受那种难得的群体聚集画面。
她的社恐在这时候彻底被医治,想要出门,感受自然,感受风雨,哪怕是感受人潮攒动的喧嚣呢?
总比大家带着口罩,穿着睡衣,脸上都是一脸疲色好得多。
童舒岚的搭档就是那个在底下吐槽的小小个妹子,叫任雨平,是今年刚上岗的西部志愿者,为了方便管理和避免交叉接触,她们也分到了同一间房。
任雨平的名字很中性潇洒,点名时,对应上她可可爱爱的样子,童舒岚都有些惊讶的侧目。
任雨平身量不高,和童舒岚分组后站在一起,才将将到她的颈窝,她显然是个社牛,很热情,三言两语就交代了自己的基本信息。
童舒岚有点招架不住,心说她只比自己小几岁,这热情却是再来八个童舒岚都比不上。
任雨平一口一个“舒岚姐”,听得童舒岚耳朵发麻,
心里扣出了三室一厅:“不用叫我姐…叫我名字就行。”
任雨平从谏如流,立即改口,拖着行李和她一前一后往酒店走。童舒岚的行李不多,同事准备的零食她只带了一点应急的。但反观任雨平的,童舒岚怀疑她是准备来度假的…
见任雨平费力的拖动两个箱子,童舒岚再是冷漠也有所触动:“我帮你拿一个,你拿那个吧。”
“谢谢啊,我怕要待很久,东西拿的多,舒岚,你缺什么东西可以问我拿哈。”
听见任雨萍的话…童舒岚脚步一钝,最终没说什么。
这酒店环境相当一般,但现在很多酒店都被征用的情况下,童舒岚已经很知足了。到了酒店,她们快速的收拾了东西,送盒饭的人敲了门,将午饭放在了门外。
任雨平的东西确实很多。零食带了大半个箱子,这个季节的衣服有很多件,一次性内裤都带了二十多条,童舒岚回神,掩饰着自己的惊讶,说到:“先吃饭吧,等下要去社区报道。”
街道社区给她们指派的任务是跟着医务人员上楼采样,还涉及一些数据录入的工作。童舒岚力气大些,身高体长,一般干些粗活,任雨平在数据一块就基本不让她操心。两个人一来就搭配得宜,相处算是愉快。
培训的内容也忘了七七八八,任雨平无语:“现场操作果然不一样…”
“加油努力,为了早点回家去!”和元气少女在一组,童舒岚活力也被动填满。
社区的人忙得头脚不沾地,常常也顾不上她们。童舒岚乐得自在,晚上,又接到通知说她们得换阵地了,去支援隔壁社区。
任雨平催促着她出牌:“舒岚你快点啊,退出去干嘛。”
童舒岚拉扯过自己的枕头垫在脖子上,平静的说:“调整了地方,我帮你去核酸吧…”
任雨平打出最后一张二筒,心不在焉的说:“行啊。”
对面胡了…任雨平恼怒的放下手机:“哎,你说啥?”
新的一局开始了,童舒岚故意打出一张三万,任雨平碰上了牌,童舒岚才道:“我说我们明天换个班吧。”
任雨平终于听清楚了,她有些疑惑,但也没说什么:“行倒是行,不过明天得早点去,物资不够了,还得去新地方领。”
“好。”
童舒岚舒了一口气,又退出小程序。
她花了很长的时间构建开场白,久到托管接打,而任雨平的声音接踵而至:“童舒岚啊啊啊!人家点杠杠上花了,你在放炮这块的确是有天赋的!三家陪葬啊!”任雨平在床上睡得像是鲁智深倒拔出的垂杨柳,四仰八叉抵着床头,没好气的吐槽。
忽然有些后悔…童舒岚怎么比她还不会打!
童舒岚有些赧然:“我确实不太会。”
任雨平也觉得没意思,翻身下床去厕所洗澡。
陈瑜终于回复了她,缓缓地说起自己的现状:“做作业,没有航班,航司就搞大练兵,我们业务部出了不少题,预设场景进行考试那种,这几天都在做。做多了就觉得没意思……刚刚弄了点之前没做好的手工继续弄了几下。”
发的一长段语音,听到三十秒,陈瑜又拍照过来,童舒岚点开大图,忍俊不禁,又违心的夸了句好看。
“太阳花,这个我也做过。你真有毅力,我做了一半不想做了。”童舒岚的执着很少在手工上多做停留。
“去年很火嘛,天,这还是我去年隔离的时候下单的。”
陈瑜有自知之明,没继续讲这朵太阳花。她的补偿还找不到契机,咂摸着怎么开启这个话题,对方却仿佛对她的职业求知若渴:“一般预设场景会考什么?”
陈瑜的问题删了又删,只好按下不表,说到自己的行业,她“科普”起来倒是头头是道:“情景模拟这些,比如客舱有烟雾怎么处理、旅客无意识昏迷需要cpr急救、电池起火等等……说起来很多,业务部一般会设定几个航班大练兵,出航班的时候那真是惊心动魄。”
童舒岚似懂非懂,不过她善于联想,这也许和她们说的“人人讲安全,个个会应急”有异曲同工的目的。
她发自内心道:“我想起来《中国机长》里袁泉说的,把你们空乘和那些人丢一起荒野求生,活下来的肯定是你们……”
“我可不是大言不惭,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们求生能力是比普通人强很多。”
“…难怪,那天…尴尬了,我再晚几秒,你应该就自己上来了。”
陈瑜一钝,她当时的恐惧如此真实,突然落水和日常训练当然不同,心理上的差异确实会令她产生迟疑。
最终肯定能上岸,可是她仍旧感谢童舒岚这番义举。
她郑重其事,迫切的感谢:“不会的,你是真的救了我。”她想到那天几人在童舒岚宿舍的打趣,心里突然无比认同,重申道:“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哪。”
这话隔着屏幕的冲击力仍然不小。
回应说“哪里哪里”,显得太过于虚伪客套,可她又不敢接受,总怕自然的想到“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烂梗。
她斟酌着用词:“你别那样说,我不好意思了…我水性其实很一般。”
童舒岚说了实话,她有段时间其实挺害怕水,七八岁之后被逼着开了窍,慢慢才学会了游泳。
话题在这里戛然而止。
陈瑜有些不好意思:“说这些事,你会不会觉得很无聊?”
“当然不会。”
按下发送的按钮,“咻”的一声音效敲了敲她的耳膜。
随后,她的心跳也加快起来。
陈瑜浑然不觉她的变化,只一味放下心,问:“你呢?在干嘛”
老套老套,实在老套,发过去后,陈瑜后悔得酸倒了牙。
“没干什么,我刚刚接到通知要换地方了。”童舒岚发去新社区的地址,贼心不死地问:“是你家那边吗?”
三番五次的聊天让陈瑜以往保持的社交距离有所模糊,某种拘谨感也逐渐消失。
她看着童舒岚发来的消息,默默地感叹巧合:“是,不过不知道你会不会来我们小区里,你们要做些什么?也许我能开门看看你。”
“上门采集,可能也会调整,看你们社区的要求,也可能会在检测点。”
接触其实有传染的风险,行走的大白本身也不安全。
童舒岚也不知道自己想通了什么,又改口叮嘱:“看见了也别出来了,怪危险的。”
发完,童舒岚拿着手机发了一张穿着隔离服的照片,衣服前身写着她的名字。
“就长这样,要是有缘相见,可以远远叫我一声。”
“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陈瑜取笑着发出了一个西游记截图表情包,又打开了童舒岚发来的图片,人的脸上下蒙着,只有那双眼睛露出来。
人家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陈瑜闲来无事,她放大了图片看那双模糊不清的眼睛。
看不清,她把图片缩放回原来的大小,童舒岚的消息发来,打断了她下一步的思考。
“我倒是记得你的样子。叫你你记得答应。”
后面跟着一个可爱的表情包。
任雨平洗完澡出来了,耷拉着眼皮幽幽问了句:“给对象发么?”
“啊?”童舒岚一停,五官拧在一起,而后无奈道:“你想屁吃…”
任雨平一脸恍然大悟,嘴上不饶人:“哦…是屁啊!”
“…我姐姐。”童舒岚走在前,欲盖弥彰又多此一举的解释了一句。
“哦,是姐姐啊”任雨平眼皮忽然就睁开了,眼里忽然有了光。
……
什么乱七八糟有的没的…
“看来你还不够累,还有心情讲话…”童舒岚不再理她,暗道现在的年轻人好疯狂,鉴姬的能力实在是太过强悍。
这房间只她们两个,任雨平“嘁”了声
童舒岚低头看了眼手机…
“那我要随时准备好,你一叫我我就答应吧。”
童舒岚扫过一眼,唇角耐不住痒,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