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场有辅助的器具,童舒岚穿上冰鞋,借着器具走了几圈。
陈瑜在她一旁一两米的位置陪着她…
陈瑜承诺在前,加上现在冰场人也不多,童舒岚逐渐大胆起来,她放开器具,慢慢的,有些晃晃悠悠的滑行。
童舒岚已经越来越熟练,自己这个“老师”好像没什么用。
陈瑜不由得有些感慨:“童舒岚,你有什么运动的天赋吗?”
她学滑冰可是学了很久的…
她甫一出声,童舒岚侧头,原本的速度带着她向前了一段距离,两手像两个鸭蹼似的摆在两侧,侧头逐渐变成了回头,童舒岚回答:“自由搏击算吗?我学会几节课,教练说还行。”
陈瑜失笑…向前滑去前面,回望童舒岚,无奈道:“我这是问你滑冰呢,你这十几分钟,也是基本要学会了。”
童舒岚一喜:“真的!?”
她一欢喜,动作失序,忽而控制不住脚下的力道和方向,直挺向陈瑜栽去。
陈瑜汗毛乍立,双手张开,一个瞬间,童舒岚扑进来…
她以一种极其亲近的姿势抱住了童舒岚,两人一起向后退了几步,陈瑜定力,冰刀在冰面上扎住。
周遭仿佛安静下来,童舒岚陷入这个拥抱中,一言不发,她心神被这个味道牵着走,一心所想不过是时光慢一点。
陈瑜稍泄力,冷静下来:“你怎么样?”她将环抱童舒岚的手缓缓放下,收回。
陈瑜又要发问,童舒岚急迫的打断了她:“我没事,撞到你哪里没?”
她那一撞力道不小…身体交接的感觉还在徘徊。
陈瑜胸口微疼,但她总不能大庭广众之下向童舒岚说“你撞疼我的胸了”吧…
只能按下不提,反而有些揶揄的笑着:“我倒是没事,不过你可有点不经夸…”
陈瑜说这话时顷身靠近…
她说话时的神情和语气那样温柔,可总有调笑的意味,尾音绵长而勾人,不知道陈瑜自己有没有意识到呢…
童舒岚想,这也许都是她的臆想罢了,因为她的心思不单纯,陈瑜反而受了无妄之灾。
冰场的这一角,只有她们两个人,连时机都极尽辅助,童舒岚的心跳得快,脸愈发红了…
难得难得,清醒的童舒岚果然更好玩儿一些。
陈瑜认真道:“我拉着你,慢慢滑。”
说完,不待童舒岚回应,团住童舒岚的戴着手套的蜷缩成拳的手,慢慢的,在冰面上走起来。
童舒岚听话地跟上,四周都是冰场肃冷的风,她想说点什么,可陈瑜不讲话,她也觉得这时光真美好,悄悄的在蜷缩的手上缓缓用力,预留出空气流通的道路,也留出了指尖交缠的空间。
愿望一步一步走向贪婪,但陈瑜恍若未闻,在冰场上又滑过一圈,童舒岚来不及加深动作,陈瑜很快放开了她的手。
“你好像又会了。”
童舒岚回神…她竟然只把心思放在手上,无知无觉的被拉着走了一圈又一圈…
她面上假装无事,道:“是吗…谢谢你教我。”
陈瑜有些累了,滑到一旁歇口气,童舒岚也就着屁股上软软的小乌龟坐在她旁边。
童舒岚静下心来,快到中午了,今天晚上,陈瑜要继续工作,她们即将告别,她自己要开始一个人的行程。
童舒岚觉得这样安安静静地也很好。童舒岚不会追求人,至今为止没有开展追求的经历,她总喜欢准备万全,但准备永远差一点…
她的胡思乱想也许总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我其实一直很想问你…”
她在放空,陈瑜的声音踢了她一脚,童舒岚愣愣地望着她,屁股底下的小乌龟很是□□,衬得她比陈瑜高出一头,这样的视差给了她一点勇气,她静静地等着。
“那天你为什么要救我…?”
陈瑜当然相信对方的善良,但是从童舒岚水下的动作来看,她最多是个勉强会游泳的普通人。
陈瑜原本已经接受了被救起的结果,但这几天相处,她的疑惑总偶尔冒出,说出来,总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意味。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她的每一个问题都需要思考才能回答。
童舒岚放松了手:“我想一想。”
她的动机指向不明,似乎救陈瑜并不属于准备万全的结果,她的动机又指向清晰,只是因为一瞬间的好奇和心动…
她不知道陈瑜是在试探她,还是仅仅只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童舒岚看着陈瑜的脸,她们见过吗?
她的记忆里并没找到相似的脸,但这并无不可能…这三个月来她所经历的奇妙巧合比前二十几年都多。
她不敢下论断。琢磨了会儿,童舒岚谨慎道:“那一瞬间,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童舒岚深吸口气:“你们三个一起来,我好像只注意到你。”
她把这话说得缓慢,却不看陈瑜,冰场里涌动的人流仿佛才是她眼里的风景,这话更像是扪心自问的回应…
“至于我们之前有没有见过…我不敢保证没见过,我记忆力不太行。”
童舒岚说完,才发现自己的手又攥紧了,她在紧张。
陈瑜亦然。
这一长串的话,有心之人只会把那句“我只注意到你”画上着重号。
陈瑜亦然。
她怔忡了一小会儿,对童舒岚的坦诚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原本是想要问出一个有理有据的原因,没想到听君一席话,把她自己干沉默了。
一个小孩儿靠了过来,在童舒岚和陈瑜不远处坐下。
她的朋友们也陆陆续续滑过来,围在一起,这一角沉默的天地忽然涌入了叽叽喳喳的声音。
陈瑜真想谢谢她们,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
“这样啊…”
童舒岚看她一眼,不知道“这样”是“哪样”。
不过她向来没有刨根问底的习惯…
她轻轻了“嗯”了一声,聊做回应。
陈瑜忙着转移话题:“那我们再滑一下。”
“好…”
这家伙现在开始惜字如金了,陈瑜无奈,早知道不问了。
她是今晚凌晨十二点的航班,要留出一点时间来准备和休息,童舒岚对此表示万分理解。
从冰场出来,她们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奇怪。童舒岚的遗憾埋在心里,做任何事都显得慢吞吞的,
她们一早上消耗了太多精力,但两人都没开口打车,慢慢走着,也不怎么讲话,晃到了中央大街的一家俄餐。
这不是童舒岚计划的餐厅,但现在已经无所谓了。对童舒岚来说,已经有了比按照计划更重要的东西。
陈瑜想吃这家,童舒岚当然没有意见。
“现在军功章有你的一大半了。”童舒岚开口,她学会了了不得的程序,对方早先输入了一个预设,她很快活学活用。
人机破冰的方式很有独到之处,陈瑜自己原本都忘了的,对方一提起,她会心一笑。
童舒岚讲得认真,原本不是想要逗陈瑜笑,但见她笑起来,又觉得云开雾散。
“我也有一个问题。”
服务员为他们拉开椅子,童舒岚坐下,不合时宜的开了口。
这声音令陈瑜警铃大作,生怕童舒岚点破她“小人之心”的幌子,她面上故作镇静,温水滋润着喉咙:“你说。”
“你不觉得我无趣吗?”童舒岚皱了皱眉,说出这话,经过了一番思想斗争。
幸好,这问题还在射程之内。陈瑜回过头想起来童舒岚的自白,干脆地说:“p人怎么会无趣…”
她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顶得童舒岚点点头附和:“呃,你说的对。”
呵呵,童舒岚在心里毛毛躁躁的想,我是ppl的p,才不是这个p!
她的内心风暴陈瑜不知道。很快,桌子上就摆满了菜,这上菜速度,说它不是预制菜都没人信。童舒岚偷偷记下了好几个问题,准备回去在点评上给大家避雷。
中央大街的建筑很有时代的风情,家家百货商店都流光溢彩,要不是走在其中的都是东方面孔,招牌也都是汉字,还真有身在国外的错觉。
吃过这顿并不完美的告别餐,两人沿着大街消食,离陈瑜航前准备还有一段时间,
“要买什么特产回去么?”陈瑜忽而问她。
童舒岚放缓步伐,想了会儿才道:“红肠,我得带点回去,我爸点名要。”
陈瑜停下了脚步,颇为严肃的看了童舒岚一眼,泄露几分审慎的意味。童舒岚没发觉,直到自己走出一米多,才回头看停住的陈瑜,她好奇的问:“怎么?”
陈瑜眼睛里打量的情绪还没消除。她想,哈尔滨的特产那么多,但她就只知道哪家店的红肠好…心有灵犀也能到这种程度?
可是,她抬眼望去,前面就是很多家红肠商店。
她收敛目光:“那我们走那边去,转出去有一家小店,比这里的正宗很多…”陈瑜的手指向另一头。
童舒岚点点头:“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地方…”
…刚刚才选了一家很难吃的餐厅的陈瑜:“…”
童舒岚接收到这个不想说话的眼神,悻悻的。
陈瑜挑挑眉,意有所指的看着她:“公费旅游呗。”
童舒岚悄悄摸了摸鼻子:“你记性真好,真的。”
陈瑜比她还记仇呢…她下半句话藏在心里。
陈瑜不以为然,走在前头带路。
她们缓步走进那家红肠店的门里,童舒岚拾级而上,屋子里有股厚重的烟熏味道伴随着老板地道的东北口音让人上头。
“要点啥?”
陈瑜看了眼童舒岚,转头对老板道:“秋林和哈肉联的有么?还能试吃不?”
老板顿时反应过来:“你之前来买过啊。”
陈瑜笑了笑:“朋友带的,你们自家灌的那个还有么?我们想对比下。”
“那是必须有啊,等着,我给你取去。”胖胖的身影绕进柜台,转进一帘门。
童舒岚看她娴熟的样子,像是一张活地图,问到:“我来的时候听人推荐了好几种牌子,自己灌的是哪样的?”
“等下你试试就知道了,他们家自己做的有点肥,烟熏味最重,但是不咸,炒饭真的特别好吃…不行,还得你自己试试,万一咱们口味不一样呢。”
那头老板揭帘而出,端着的盘子上摆着切好的红肠。
“就这个,你们尝尝。”
童舒岚挨着吃过去,吃到第三片就是老板家自己做的,果然味道最好吃…
“现在只有老顾客来我们才卖这个,知道的人不多。”
童舒岚加了老板微信:“发这个地址就行。”
她们走出去,羽绒服自带的帽子牢牢包裹住陈瑜的头,扑落的雪花与她偶有沾身。
“哈尔滨的冬天黑得好早…”现下不过四点,陈瑜忽然冒出一句颇有遗憾的话。
童舒岚点点头…再进一步,分别就更快。
然而行程已到终点,两人站定在街角的电杆之下,后背的风擦着肩头而去,她们即将分别。
陈瑜将揣好的手拿出来,准备招停经过的空车。
童舒岚还无心思索下一次见面的良机,嘴里呼出怅然的白气,站得比陈瑜更靠路边,仍然回望她,道:“那我先送你。”
“好。”陈瑜没有拒绝。
她们安静的坐着,快要到了,陈瑜忽然开口:“后面你会去哪里玩?”
童舒岚乖乖道:“珲春…”
陈瑜“哦”了一声,不辨情绪。
童舒岚还来不及思考这声回应的意义,酒店就到了,她只好和陈瑜告别。
陈瑜边走,边掏出手机,滑动着上午的抓拍,她已经将原图发给童舒岚。
指尖在删除的图标上长按,又移开,她放大了童舒岚的照片,停滞了几下,又缩小,将那张照片删除,滑到下一张,还是同一个人,惊惶的侧脸展示出迟来的清晰。她按着没动,留下了这张合照。
又一个转瞬,她点去删除的照片处,将它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