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从景和殿的窗户看出去,窗外零落的树叶已经泛黄。景文帝宁坚身上盖着件金色狐裘,合衣躺着帝榻上。慢慢睁开眼睛,看看四周。这景和殿还是老样子,白色的纱帐,白色的家具。自己从出生起就最不喜欢白色,但那个文渊阁大学士萧忆却偏偏让自己住在这全是白色的宫里。屋里点的熏香也是自己最讨厌的西域檀香,闻之便觉得心疼胸闷,十分喘不过气来。

    萧忆表面上言之凿凿的让自己安心养病,可所做的一切又有哪一样是符合自己心意的呢。

    宁坚叹了口气,可是,自己又能做什么啊!自从自己最喜爱的太子宁风因自己过于冲动听信谗言而被绞杀后。宁坚就觉得自己心将腐朽,再也没有了治国的力气,这大炎国数十年的根基说不定就要毁在自己的手里了。

    虽是初秋,宁坚的心却感到一阵寒冷,自从自己被那个文渊阁大学士兼枢密使萧忆软禁在这景和宫里,朝廷内外发生的所有事自己便一概被隔绝,只有偶尔需要自己签字盖玉玺之时,萧忆才会将奏章的内容读给自己听,但也从不听自己的任何意见,便直接盖上帝王印章。彼时,宁坚甚至连即将颁布的律法是哪个方面都无从知晓。

    已经自杀身死的宁坚感觉自己灵魂似已出窍,从床榻上悠悠站起,低头看去,自己的肉身仍旧躺在那里。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他看见跪在地下的臣子们,太监,妃子,皇后等一众人等。这些人发出阵阵哭声,但有的人眼睛里有眼泪,有的却只是干嚎而已。

    宁坚轻轻的笑了出来,他的眼神空洞又暗淡。对啊,自己已经死了,一个被奸臣挟制,早已一无所有的皇帝终于死了。

    他还记得,就在自己决定自杀的前一天,他想了很多很多事,他想起自己十二岁刚刚登基的那一年,自己曾有满腹理想要当个明君。可是,当时的朝堂刚刚经历外戚专权乱政,整个国家乌烟瘴气,百废待兴。先皇依仗着当时宁国公萧伯仁的实力和辅佐,发动临川政变。一举将把控朝堂的外戚皇太后嫣氏一族全灭。先皇感激萧家,封萧伯仁为镇国公,在临川城赏赐府邸,门客三千。

    先皇在位的最后一年,为给太子宁坚铺路,嘱托当时的镇国公萧伯仁为首席执政大臣,辅佐年幼的宁坚。但宁坚年龄虽小,却深知萧伯仁的野心。可是,叛乱刚平,朝中乱局,宁坚缺乏独挡一面的能力,不得不隐忍屈从萧伯仁。于是,萧伯仁不仅将自己十三岁的女儿萧婉儿推上宁坚的皇后之位,还将自己十二岁的儿子萧忆带进宫内,和宁坚同吃同住做宁坚的伴读。因为深知萧伯仁的很辣手段。宁坚选择隐忍,并与萧忆成为好兄弟。

    宁坚和萧忆相伴成长五年。五年后,萧伯仁去世。国事再度出现乱局,远在边境的几位藩王认定宁坚无人依靠,朝中均是昏庸之辈。西北的西陵王和南疆幽王联合起兵造反,他们一路起兵北上,攻破汉水,宁江两地,眼见就要到达临川城下。正当宁坚手足无措时,萧伯仁儿子萧忆在议事厅前突然崛起,不仅果断调遣驻守临川城防军吕高出兵平叛,还给宁坚出主意,西北西陵王的祖上是屠夫,商人重利,可用利益诱惑西陵王劝其投降。而南疆幽王的手下都是些野蛮人,不懂规矩,即使俘虏了幽王也很难真正制服住这些野蛮人。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投他们所好,给予封地和财物赏赐,才能彻底安抚住他们。

    当时,年幼的宁坚还不懂政治格局,而萧忆的手段和洞察人心却让宁坚震惊。宁坚曾不相信吕高能够制服叛军,却不知,那几个藩王想破了脑袋也无法想到,大炎国会从都城调兵南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到达前线,一时间叛军毫无准备,一举被吕高击溃。而后,在萧忆的运筹帷幄下,吕高疯狂席卷整个西南境地,打的藩王落花流水。至此,大炎边境战火平息,几位藩王也都彻底归顺宁坚。那时的宁坚发现自己越来越依赖萧忆。甚至天真的以为,萧忆可以永远真诚全心全意的辅佐自己。却没想到,两人的战争很快就到来了。

    宁坚继位一年,皇后萧婉儿一直未能怀孕,反而一直在宁坚身边服侍的侍女上官宜却怀了宁坚的孩子。善妒无脑的萧婉儿暴怒之下,将上官宜囚禁,逼其喝下堕胎药。而身为朝堂权臣的萧忆竟然对此不闻不问,宁坚忍无可忍,暗中授意守护宜秀宫的太监帮扶上官宜。濒临死境的上官宜冒险传信给自己的哥哥,也是当时的抚远大将军上官凌。幸上官凌及时赶到宜秀宫,才救了上官宜一命。上官宜受到惊吓,向宁坚请求去郊外的清远寺静修。宁坚为防止萧氏再下毒手,将上官宜封清远夫人,由自己的御前护卫护送至清远寺。

    经过那件事后,宁坚与皇后萧婉儿的关系急转直下,宁坚数次产生想要废后的心思。然而,权臣萧忆却对皇后的行为根本无动于衷,即不劝说,也不阻止。可是,当宁坚尝试提出废后想法时,宰相枢密使萧忆却联合朝堂一众臣等反对自己,他们的理由无非就是,皇后虽无子嗣,但胜在并无过错,且敦厚纯良可震慑后宫,若无理废后,恐遭天谴。宁坚知道,这些话一定是那个萧忆策划的阴谋,目的就是让自己进退两难,也只能从行动上疏远萧氏。

    可是,自己这种无声的反抗,却给了萧忆更多欺压自己的契机,景和八年,也是在上官宜生下宁风的第七年,宁坚决定封上官宜为宜妃,立其子宁风为太子。然而,萧忆却再次联合朝中各臣上奏阻挠,宁坚当然明白,太子宁风虽仅7岁,却展露出惊人的才学和胆识,若此子将来继位,必会给萧忆的权利带来极大的危机。宁坚知道立太子之事困难重重,但他还是要和萧忆斗上一斗。

    景和八年,宁坚想要聘请大炎国著名隐士慕容四子为太子老师,宁坚希望这四个人的才学不仅能教会太子治国之道,也能一定程度上压制住萧忆。却未料,萧忆得知了这个消息。不久后,就传来慕容四子中的两人被暗杀,另外两个,一个被折断了双腿,一个则双目失明,再也无法出山。宁坚曾想到萧忆的狠毒,却不知他的手段已经到了如此残忍的地步。

    不仅如此,萧忆还上书,为太子请了一位老师,乃是萧忆门客之首的吴克己。尽管这位吴先生也是博文强识的天才,但宁坚本能排斥。而萧忆却告诉宁坚,他位这几年里,时年饥荒,是萧忆和吴克己共同策划,才推行了农民的减役和减赋政策,不仅如此,吴克己还给自己启发,在饥荒时期给农民分发粮食种子,让农民能对抗灾害带来的死亡威胁。大炎国这些年的安稳祥和,老百姓丰衣足食,都离不开这些谋士的出谋划策。萧忆苦口婆心的劝说,让宁坚骑虎难下,只能接受吴克己这位太子的老师。

    宁坚感到胸口一抽一抽的疼痛,纵观自己为帝的这些年,萧忆缜密策划,步步为营,将自己逼至死角,像一个濒死的困兽一样苦苦挣扎。更可怕的是,自从太子跟了萧忆介绍的老师,自己的疑心病就再也无法克制。就算太子无数次向自己示好,表忠,自己依然无法控制的怀疑他已经被萧忆拉拢,同化。真是无敌的蠢啊。

    为了弱化萧忆手中的权利,宁坚觉得自己也曾采取了一些措施。比如,按照以往惯例,大炎国一直沿用三省六部原则,皇帝的命令都由中书省起草,门下省审核,再由尚书省颁布执行,三省相互挟制。无奈,在很多年的时间里,萧忆独断专行,接管了父亲萧伯仁手中的所有权利,直接将中书省和门下省全部裁撤,由萧忆担任枢密使一职,掌控军政所有权利。宁坚每次上朝,发现下面的所有大臣都看着萧忆的脸色说话。恰逢太子十八岁生日的时机,生了太子的宜妃一直未得封赏。宁坚决定再次令中书省草拟诏书,并且干脆不通知任何人直接下发,废掉一直无子的皇后萧氏,贬为庶人。这道诏书如炸雷一般轰动朝堂,大家来不及多想,纷纷站队附和宁坚。宁坚以为这场博弈自己终于获胜一局。却没想到,萧忆广布天下监察百官的麒麟阁却闻风而动,在北境控制了宜妃的哥哥上官凌。朝堂上,萧忆一纸奏章让朝堂所有人为之哗然。

    宁坚还记得那个奏疏上写的内容,大致意思就是抚远大将军上官凌佣兵自持,与北境金沙六部还曾暗中勾结。幸得萧忆的麒麟阁暗中监控,才未酿成大祸。大炎国自古就有外戚惑乱的先例,若再封宜妃为皇后,则大炎国命不久矣。

    宁坚还有什么话好说呢!最终,这场博弈只能以上官宜被封贵妃,上官凌永居北境,不得回京的结果而告终。

    这些往事如潮水一般涌入宁坚的脑海,宁坚忍不住回想,自己到底为何会如此失败啊!到底是因为软弱,还是因为太过淫逸骄奢,这些缺点好像都有,又好像都没有,不过,自己本来就是皇帝啊,难不成还要以卧薪尝胆的姿态来对待自己么?!

    宁坚突然发现,那天夜里,当自己将那把先皇赐予的宝剑刺入自己身体的一瞬间,自己是后悔的,是万分后悔的。对,自己不能就这么败了,怎么能这么软弱无能,这么的不堪一击呢。若此生不能斗倒那个奸臣萧忆,真是枉这一生啊!

    宁坚无法再思考下去了,窗外天雷阵阵,瓢泼大雨轰然而下,宁坚轻轻的闭上眼睛,一道闪电划过自己的眼前。宁坚感觉好似天雷霹在了自己的头上。疼痛入骨髓。随后,又有不断的雷声从头顶霹下。宁坚知道,自己的大限真的到了,软弱飘忽的灵魂也该走了。可是,为何,自己的耳边会清晰可见的听到一阵阵的叹息声,那声音如泣如诉,有不舍,有留恋,却又是那般的无奈。

    “如果能重活一次,我一定要做个明君,至少做个有智慧的君王。不再唯命是从,但也不会趋炎附势。我一定要和那个萧忆好好的斗上一斗,看看到底是这位美艳的奸臣有本事,还是命中注定的君王更胜一筹呢。”

    恍惚之中,宁坚恍然坐起身,睁开眼睛茫然的看着四周的一切,不知到底是虚幻还是真实的。

    “皇上,皇上万福啊!您终于醒了,您可真把奴才们给吓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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