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鸢办事麻利,隔天便有一本崭新的书册出现在了元珞枕头底下。
在晋国时元珞也曾偷偷看过一些传闻中的禁书,大都是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然后再加上些成人内容,她草草看完后兴趣不大,纯粹只是为了好奇而看。
但这次的书籍,没几页便让她脸色微红,原来女人之间是这样的……
她的西临话并未学透彻,偶尔还会遇上些生涩难懂的词语,又或者是看不懂的本地俗语,秉承着学习至上的原则,元珞习惯性拿细炭笔随手圈出,等着得空了去寻找注解。
可这一看便忘了时间,根本不得空去管生词,主要就算是有生词,但对她理解故事意思也并无多大阻碍,于是到最后便搁置了下来。
一个下午就这样悄无声息过去,最后还是容侧妃的丫鬟前来求见,元珞这才藏好书册,揉了揉脸,迈出房去。
如今元珞虽然名义上是跟着容侧妃学管家,但实际上已经有一半的管家权过渡到了她手上,于是容侧妃时常来找她商量事情。
而这次是为了新侍妾的住所问题。
这是太子自去年大婚后第一次往府里带人,据打听是阳州一富商的女儿,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
容侧妃给她安排了住处,但她不满意,最后便闹到了元珞这位太子妃这里来。
元珞又能怎么办呢,一副扛不住事,连重话都不敢说的无能为力的小孩模样,看着两人争来争去,最终选择了和稀泥,给新侍妾安排了一个离太子宫殿不近不远的小院子,然后又体恤容侧妃劳累,说了些好话给了点儿赏赐。
新侍妾志得意满的离开,容侧妃清丽柔和的面容稍显疲态,行礼后带着赏赐和丫鬟一齐下去。
一出院子,身边的小丫鬟就忍不住小声抱怨:
“太子妃还是年纪太小了,没点儿威严,一点儿也管不住事,从她来后,府里那些个贱蹄子一个个都兴风作浪起来了……”
容侧妃眼神暗了暗,止住了丫鬟的多嘴,最终无奈的叹了口气。
屋内,人一离开,元珞便离厅回房,重新掏出了快要看完的话本。
她才懒得处理这些事情,府里为了争宠闹一闹更好,当她们眼中只有男人的宠爱时,也就看不见别的东西了。
容侧妃手里的掌家权就是在她专心争宠斗法时,被元珞一点点转移掉的。
另外,当李煊被各色女人围绕着时,同样也就注意不到她这个宛若透明的太子妃了。
简直是一箭双雕,缺点就是她得担上个软包子好欺负的名头,不过也无所谓了。
太子府里暗潮起伏,元珞则一心在外交际,讨好皇后和太后,以及时不时和苏予安见上一面。
日子很快来到夏末,燥热逐渐褪去,皇家秋猎即将开始。
元珞陪同在李煊身侧,一起参与其中,而苏予安则是这次出行的护卫将军。
这还是元珞来西临后第一次出远门,一路上新鲜的不行,什么都要看上好几眼,尤其是看见一身戎装的苏予安后,她掀着车帘的手迟迟没有放下。
皇家猎场不远,才两天便到了提前驻扎好的营地,正是午后,困倦的紧,皇帝他老人家刚一到就开始午睡,太子亦是如此。
元珞待在小帐篷里,吩咐了太子的新侍妾去太子营帐照料,随后便带着侍女在营地里晃荡。
正好苏予安带人巡视了一圈,刚交完班就看见她,于是两人就近在附近山坡的树荫下寒暄闲谈起来。
许久不见,刚一说上话,元珞立刻便说出了自己最近在皇后身边跟着听来的消息。
“苏将军,眼下西临一片太平,长久没有战事,皇后也开始关心起你的婚事来了,似乎是有意指婚。”
“……”苏予安沉默,叹了口气:“难为她操心。”
元珞有些为她着急,想知道她如何打算,但这人烦扰过后却是再没提这个话题,反而忽然盯住元珞的脸。
“半月不见,你这脸上的斑怎的越长越多?”
元珞伸手摸了摸脸颊:“不知道啊。”
苏予安微微拧眉,继续目光紧盯着打量。
“我记着你以前的眼睛不长这样。”
元珞心虚垂眼:“女大十八变吧。”
她正要扯开话题接着问皇后赐婚的事情怎么办,此时苏予安却忽然凑近,伸手在她脸上轻轻捏了一下。
元珞被惊的一连退后好些步,捂着脸嗔怒的看向她:
“这是干嘛?”
苏予安先前教她骑马射箭时也曾同她有过亲近的接触,但平常时候都是保持着距离的,而元珞在知道她喜欢女人后,更是再没和她过于接近。
这一下,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心里头害怕着什么,元珞竟觉得心跳快了几拍。
苏予安捻了下手上的粉:“小姑娘家的,搽这么重的粉干嘛,以前不这样浓妆的时候皮肤多好,现在好了,脸上的红点黑斑遮都遮不住。”
吹走指尖的白.粉,苏予安的手重新放回剑柄之上。
“还有这衣服花色,老气横秋的。”
她微蹙眉头,目光挑剔不解,元珞的视线随着她捻动指尖的动作而动,跟随着落在了握住剑柄的手上。
即使做了段时间的大小姐,她指腹旁的粗茧也仍未被磨平,手掌稍显宽大,手指骨节分明,指尖修剪的齐整干净,可以看见甲根处的小小月牙,只是扶在剑柄之上,却也看得见明显的力量感。
忽然,某些从话本子里新学的知识竟在此刻不合时宜的浮现在了脑海,元珞脑子一僵,完全不敢抬头去看面前的苏予安,不过却也没忘了回她的话。
“太后和皇后喜欢,都是她们赏赐的布料。”
要么是极艳丽的颜色,要么是偏暗调,显得人沉稳也就是年纪大的颜色,总之,和京城里年轻女子喜欢的布料款式都背道而驰。
听到回答,苏予安立即明白原因,没再继续问下去,只稍显无奈的叹了句。
“还是之前的模样好看。”
苏予安有职务在身,两人并未能聊上太久,元珞也没能打听到她的应对之策,于是继续忧心忡忡。
果然,晚上的小宴上,元珞担心之事被皇后提了出来。
皇后倒也没直接赐婚,只是和善的,以长辈的身份提出苏予安也该考虑考虑终身大事了。
元珞等着看苏予安如何拒绝,只见她跪谢过后,忽然直言自己在战场上受过伤,大夫断言日后再无法孕育子嗣。
这话一出,满京城谁敢让她做儿媳,除非是嫁过去当后母,或者抱养庶子庶女,但偏偏苏家又有个规矩,不让苏家儿郎纳妾,姑爷亦是同样。
苏予安一条条的陈情,最后只说不愿耽误他人,为了西临的太平,愿意一辈子投身疆场。
如此觉悟,皇后也没法继续拿她的婚姻说事,反倒是给出好些夸奖和赏赐。
元珞坐在皇后身旁,随着事情结束,一颗心也终于落了下来,神情放松。
深夜。
已经入睡的元珞被营帐外的声响惊动,有人在拨弄她的窗帘。
清鸢比她醒的更早,已经端着蜡烛悄然走了过去。
没等她完全走近,外边传来苏予安压低的声音。
“唤你家公主过来。”
这么点儿动静竟也能被她听清,还能分出是谁。
元珞披好衣服走向了窗旁,刚一到便闻到一阵烤肉的油脂香。
苏予安递过来一个油纸包,悄声道:“值夜时他们烤的宵夜,我给你带了两只兔腿。”
“谢谢。”元珞惊喜接过。
晚宴时因为心中有事,她一直没吃什么,现在还真有点饿,而且这烤兔子的手艺实在不错,包的这么严实都藏不住那股香味。
从小小的窗口望出去,外边莹白的月光洒在地上亮堂堂的,她看不见苏予安的全身,也没看见她的脸,只看见了一半银白色的甲胄。
她应当是立在窗侧,元珞想象着,此刻的苏予安会是什么样的姿态,什么样的神色。
“苏将军,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捧着热腾腾的烤兔腿,元珞忍不住悄悄问道,这个疑问盘旋在她心头很久了。
“瞧你晚上没吃什么东西,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挨饿。”
闻言,元珞抿了抿唇:“我不是说送宵夜的事,而是所有,从我来西临之后的所有。”
本以为会不好得到回答,因为这种莫名的示好背后,肯定会是带着某种目的,而大家一般不会放在明面上说。
但苏予安一点儿滞涩都没有的给出了答案:
“也没为什么,只是见你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她也年纪不大,总被人欺负,你们都怪惹人怜惜的,我帮不到她太多,所以尽希望你能过的好一些。”
哦,原来是看见自己时想起了别人啊。
元珞忽然觉得自己手里的烤兔腿也没那么香了。
“我没什么目的,也没想过害你,你不用想着防备我……”
苏予安望着远方虚无,轻轻眯了眯眼,慢慢解释道,但却忽然被元珞打断。
“能和我讲讲那个人吗?”
苏予安提起那人的时候连语气都变得温柔了,虽然她对自己也很温柔,但元珞敏锐的觉得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