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静瑶在得知自己要去和亲后,当天便大病了一场。
因着她如今特殊,皇后特地召了元珞过来,让她前去陪伴相劝,毕竟这宫中只有元珞同她有几分情谊,而且元珞的身份也更有说服力。
大家都是和亲的公主,同病相怜。
元珞望着院子里盛开的白色山茶,无奈叹气,驻足片刻后还是走了进去。
院子外如今有了守卫,院子内宫女太监等伺候的也多了几人,想必是怕李静瑶出什么意外。
料理花材的老花匠在山茶树下忙活,看见元珞时跪下行了一礼,元珞眼神掠过,未作停留。
这株山茶是苏予安从北疆带回来进献给宫里的,但宫内贵人们没人看中,最后几番周折,进了李静瑶的院子,并被安排了一个花匠,每月过来打理树木。
李静瑶果然是病的很重,脸色煞白,卧床不起,见到元珞过来也只是抬了抬眼皮,似乎没什么说话的力气。
嬷嬷担忧的立在一旁,眼圈发红。
“太子妃还是别靠太近,免得过了病气。”
元珞扫过床头,一碗汤药热腾腾的冒着热气,半点儿没少,嬷嬷跟着她的目光,立刻解释:“公主不肯用药。”
元珞没有多说,端过药碗,坐在了床边。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李静瑶倔强的扭过头去,和元珞僵持良久,直到药凉了,侍女又送上来一碗新的,她才转过头,泪眼婆娑,哑着嗓子道:
“嫂嫂,别一直端着了,累。”
相处久后,她很多时候更喜欢直接喊嫂嫂,而不是皇嫂,甚至偶尔还会直呼元珞小名,元珞向来无所谓,也就没计较过她的称呼。
“你喝了,我就不用端着了。”
闻言,李静瑶将头缩进被子里,过了好一会儿又露出双眼睛来,看见元珞依旧端着药时,最终败下阵来。
“我喝。”
给李静瑶喂药时,元珞顺便以过来人的身份劝慰了几句,算是完成皇后的任务,待一碗药喝完,她看了眼周围眼生的侍女们,沉声道:
“都下去,本宫和公主有话要说。”
有人不肯,说是奉命来照顾公主的,一刻都不敢疏忽,惹的元珞发了一顿脾气才将人赶下去。
嬷嬷也在一旁配合:“蠢奴才,主子说话是你能听的吗?”
待人离的远了,元珞这才一边说话一边将信拿了出来。
李静瑶把信塞进被褥底下,并未立刻拆开,元珞观察了下她的神色动作,心知她也没表面上病的那么严重。
可是装病也躲避不了皇命,除非得了个传染性的病,让皇帝不得不改换人选,但这样李静瑶仍旧没有个好下场,大概率是幽闭等死。
不过如此苏予安倒是能有几分操作的可能,就看她如何打算了……
飘远的思绪被李静瑶拉回,她扯了扯元珞的袖子,在把信放进被褥下时,也从中拿出了一本图册。
“嫂嫂,这个送你。”
元珞疑惑的翻了几下,惊讶发现竟是西临的游玩舆图,记载着各处的美景美食。
“西临四洲二十六城,我只来得及绘了两州。”她腼腆笑笑,继续道:“我一直梦想能出去玩玩,于是照着各种书册舆图,汇总了这样一份游玩舆图,我出不去,但能从书册中看看已是极好。”
“前些日子是嫂嫂生辰,我没什么好物件能送,便想着将此物赠你。”
李静瑶屋中最多的就是书籍,各式各样,装了好几箱,她性格沉静,不爱出门,在元珞找上她之前,她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看书。
元珞拿着图册,心想自己不也是只能看看,同样出不去,但面上却没拂人家的好意。
“谢谢。”
元珞复又提起婚事,想知道她心中作何想法,李静瑶只是凄凉笑笑,说跟着命走,然后再不愿意讲这个。
于是元珞又提苏予安,她并未挑明两人关系,只说她若有什么想和苏予安说的,或者要送的东西,尽管转交。
李静瑶苍白的脸上难得露出笑容,望着元珞,也不知究竟是笑什么,元珞想,或许爱情就是会让人莫名其妙。
“不管她,嫂嫂以后不必再为我们传信了。”
聊了许久,见李静瑶模样好了不少,元珞这才放心离开。
回到太子府,她仍旧时不时想起两人的事情,但苏予安没再找过她,半月后,更是领命去了西南剿匪。
而李静瑶那边,她被安排了两位嬷嬷教授规矩,元珞也不便多去打搅。
直到夏季到来。
一片燥热中,元珞待在放了冰块的房中,不愿挪出一步,早膳还未完全摆齐,忽然有个丫鬟冒冒失失的奔了进来,同时带来个不得了的消息。
“娘娘,昨夜皇宫走水……祈云殿被烧了个干净……”
随着丫鬟的声音,元珞去舀冰酪的勺子被啪的一声放下,白瓷在桌面碎出一道裂痕。
元珞急匆匆的转过身:“静瑶公主呢?她人如何?”
丫鬟被她吓到,声音轻微发颤:“是静瑶公主点的火,不仅锁了房门,还挂了白绫,侍卫没能救回来。”
元珞脑袋发懵,一时难以接受。
太突然了,她只觉得都是假的,她上次去见李静瑶,她还在同自己撒娇说学规矩太累了,学的眼泪汪汪的,但是吃了她带过去的糕点后,又立刻高兴了起来。
明明一切都很正常的。
不应该会如此。
元珞第一想法便是李静瑶和苏予安有什么安排是自己不知道的,假死然后换人?
“殿中其她人呢?赵嬷嬷呢?”
“除了守夜的两个丫鬟,其她人都在外边,起火时便逃了,赵嬷嬷冲进去想救公主,但被烧了个重伤,醒来时得知公主薨逝,然后也跟着去了。”
元珞双手紧握,不断的用力揉捏着指节,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李静瑶那么在意赵嬷嬷,两个人在宫里相依为命,她怎么可能舍得赵嬷嬷如此下场啊。
尽管她不愿相信,但皇帝着大理寺调查,最终结果也是毫无异常,死的就是李静瑶和赵嬷嬷。
婚期将近,李静瑶却自尽纵火来抗婚,着实惹恼了皇帝皇后,李煊怕触眉头,于是也勒令元珞不得参加葬礼。
关于李静瑶的后事,元珞还是后来从一个老太监那儿打听到,没有大张旗鼓的发丧,只有一具棺椁,十人的送葬队伍,清晨天不亮便出发抬去了南山的公主坟。
西临的规矩,公主不得入皇陵,无论出嫁与否,都葬在南山。
等到事情过去半月有余,元珞才终于借着外出礼佛的时机,溜去了南山,然后在大大小小的陵墓中找到了不起眼的那个小坟包。
没有白石砌的陵园,没有长青的树木,甚至没有上供的香火,和荒郊野地的孤坟没有太多区别。
这是元珞来到西临后头一次这样难过,她尝试寄信给远在西南的苏予安,但石沉大海。
直到秋风愈刮愈冷,苏予安剿匪大获全胜,回宫受到皇帝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