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堆雪人怎么不叫我啊!”何雨衫适时的出现,好看的娃娃脸上挂着硬挤出来的笑容实在是有些违和,故作轻松的语气,像是在装作是一场偶遇。
江念栀终于知道何雨衫为什么不是圈里人了,就这演技,都不如她。她又转头看向身旁的余遥,她的表情并不意外,自顾自的捏着雪团。
你看,这才是演员的料子。
如果说一次是偶然,那么两次有些过于明显。
每次何雨衫出现,余遥对她的态度都过于主动。
第一次在酒店和她说晚安,第二次明知道何雨衫在还邀请她来堆雪人。
像是在利用她激怒何雨衫。
“你不是说今天就要离开冰城吗?我以为你走了。”余遥没抬头,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继续搓着雪球,试图把雪球团大,但已经落地有一会儿的积雪早就失去了刚落下时的黏腻。
江念栀倒是也不堆雪人了,光明正大的看戏。
从两人的对话中她听明白了,余遥这是在利用她赶何雨衫走。
“余遥!”何雨衫对她的回答很是不满。
她喊她的名字,余遥却无动于衷。
她们就这样在沉默中对峙着。
江念栀就这样看着余遥一次次把雪按成一团,但雪花又在她松手时散开。
算了,现在的雪实在不适合堆雪人。
余遥好不容易团出一个适合在地上滚动的雪球,刚把它放在地上,下一秒那个雪球就被人踩扁。
是江念栀踩的。
“余遥在和我对戏,现在要对另一场了。”江念栀扔下这句话,就拉着余遥的手从院子的小门离开。
江念栀拉走余遥时,没用任何力气,倒是余遥隔着手套,死死的握住她的手。何雨衫也就那样愣在原地,没再追上来。江念栀其实也不熟悉冰城的路,走出院子门,是酒店的后门,狭窄的小路因为冬天没人走过,是没过脚踝的积雪。
草率了,是一条死路。江念栀有些懊恼,但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雪越走越深,不过庆幸的是何雨衫也没跟上来。
江念栀便松开了手,“去哪?”
余遥显然还在分神,没听到她的话。
既然不知道去哪,就躺在原地吧。
早听都郁说,冰城厚厚的积雪躺上去像被棉花包裹住,江念栀就地躺下,躺下时还顺手把神游的余遥也拽倒。
突然的失重让余遥轻呼,但落地时感受到的不是强烈的撞击,反而是柔软的触感。
此刻江念栀理解了那句,如果生活打倒了我,那么我将会躺着不走。如果是躺在这里确实还挺享受的。
余遥应该和江念栀想的一样。
因为她们都默契的没再起身。
两人平躺着看着有些阴霾的天空,寂静的雪地里,呼吸声都仿佛有回音。
“想什么呢?”江念栀问,但又开始自问自答,“想着怎么感谢我呢?”
“感谢你?”
江念栀歪头正好撞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开始盯着她看的,余遥的目光。
“余老师,我呢,确实很适合扮演反派的角色。毕竟反派都是足够漂亮,也足够坏。”江念栀冲着余遥笑的灿烂,余遥那双眼睛近在咫尺,这次江念栀却不再害怕的闪躲,她认真的看她,停顿后说,“当然,还足够蠢,刚好是你利用的对象。不是吗?”
有之前的第一次碰面的经验。
不会被何雨衫的上门警告吓到。
有足够的锋芒和底气与何雨衫对抗。
是一个很好的利用对象。
江念栀认真的看着眼前的余遥,她很漂亮,很压抑,很神秘,很聪明。
当然,也很会选择利用的对象,因为她江念栀从来不怕被人利用,反而怕自己没有利用的价值。
能被人利用代表她反而站在高位,“你帮我一次我帮你一次,咱俩扯平了。”
余遥的眼神难得有些慌乱,在她闪躲之前,江念栀先一步转过头,起身,“走啦,雪人下次再堆吧。”
脚步在雪地上嘎吱嘎吱的声音由近及远,逐渐消失,耳边再次一片寂静。
余遥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逐渐平缓。
余遥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何雨衫会离开一阵子。
几阵风将头顶的乌云吹散,几缕刺眼的夕阳,闪着金光的余晖,余遥知道她刚走出一片乌云,虽然是短暂的。
阳光明媚的天气,让她想起第一次遇见何雨衫的日子。
小学一年级,刚到教室的她骄傲的坐在她旁边,“你好,我叫何雨衫,很高兴认识你。”
余遥对她有印象,开学典礼时代表学生讲话的学生代表。
她很瞩目。
后来她们成了朋友。
何雨衫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去哪里都备受欢迎,但唯独对她很好。
独一无二的好。
何雨衫会拉着她的手一遍遍说,“余遥我只和你是好朋友。”
余遥当时只觉得是她们要好。
后来从初中,到高中,她们都是一个班,甚至都是同桌,余遥开始怀疑,命运是否真那么凑巧。
余遥有次问她,“何雨衫,你天天和我在一起不腻吗?你也可以认识新的人啊!”
那天,何雨衫生了很大的气。
余遥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和她道歉。
何雨衫哭着问她,“只和我玩不好吗?”
余遥只当是她从小和她在一起习惯了,笑着安慰她,“我只是觉得,人可以有很多个朋友。”
何雨衫却哭得更大声。
“不可以,你只能有我一个朋友。”
那天后,不知道为什么,余遥身边的人,见到她都离她远远的,不过余遥还没来得及多想,家里就出了意外。
她十七岁那年冬天。
一场车祸,父母双亡。
没有别的亲人的余遥,就这样成了孤儿。
何雨衫却出现,握住她的手,“余遥,来我家吧。”
余遥就这样被何家收养。当时的她以为何雨衫是那个带她走出阴影的人,却没想到,这是笼罩她的另一片阴影。
高三那年,何雨衫想当演员,余遥不感兴趣,江念栀却拉着她。
“不行,你要和我形影不离,这样我才能看住你。”
余遥记不清,谁听到这句话说了句,“何雨衫你腻不腻歪,干脆把余遥锁起来得了。”
何雨衫握着余遥的手更加的用力,笑的耀武扬威的,“好主意。”
余遥突然意识到,好像没人在意她愿不愿意。
一起上表演课时,余遥被老师夸很有天赋,相比之下,何雨衫却实在不适合这一行。
老师一次次夸余遥,说她是未来之星,何雨衫却有一天跟她说,“余遥,我们要不要不学表演了?”
“你开什么玩笑,马上校考了!”
“没关系啊,我家有钱,我们可以一起出国留学。新西兰。对,你不是很喜欢新西兰吗?”何雨衫说这话时语气轻松的像是在说明天的早餐吃什么。
如果这话里涉及的不是她的命运,她的未来,她可能就不会觉得那么可怕吧。
那天她觉得他好像从没认识过真正的何雨衫。
也是那天,何雨衫第一次跟她说,“余遥,你别忘了,是我家收养了你,是因为我你才有机会学表演的,你不要忘恩负义。”
忘恩负义。
真的吗?
何雨衫的妈妈也曾是一位演员,她早就看出了余遥的天赋。
听到何雨衫的要求后,她来问余遥的意见。
“遥遥,其实你更适合学表演,如果学表演,你一定会有大好的未来。”
余遥虽然对表演兴趣一般,但她知道这是她的机会。
这似乎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走出何雨衫的机会。
余遥以为,是因为她们的前十几年捆绑的太过紧密,才会让何雨衫产生了依赖。
直到高考后,何雨衫跟她说,她想和她在一起。
“你开什么玩笑?”
逐渐觉得不对的猜疑,突然有了确定的理由。
原来是因为这样。
“我没在开玩笑。”何雨衫无比认真。
“衫衫……何……何雨衫。”那一刻余遥胃里翻江倒海,只觉得想吐,但她说不上来原因。
何雨衫笃定的质问,像是在吹着冲锋的号角,“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们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你对我那么好,余遥,我不信你不喜欢我。”
“我对你好是因为你对我好。”
“但是你只对我好。”
“是因为我身边只有你。”
她们一问一答,余遥没退让一步。
“余遥,我知道可能很难接受,但是你仔细想一想你真的不喜欢我吗?”
“我见到你的那一刻就知道我们是天生一对。”
“你父母……”何雨衫换了种委婉的说法,“你身边只有我难道不是宿命的安排吗?”
“何雨衫。”此刻余遥只觉得荒谬,她觉得治愈她的朋友,却将她父母的离开视为她罗曼蒂克的爱情故事的一环。
而她余遥的自我,仿佛成了牺牲品。
“何雨衫,我很感谢你,但是我真的不喜欢你,我从来都觉得你是我的朋友。”
“余遥,你别忘了,你家破产欠下的债,你学表演的钱,你的学费,你现在的一切,都是我家的,没有我,你什么都没有。”
何雨衫在余遥17岁时,埋下的伏笔,就这样在她18岁后解开,余遥无言以对,也无力反驳。
她欠何雨衫的,一笔巨款。
何雨衫的人生信条是钱能解决所有问题,包括,余遥,她觉得余遥是她买来的爱情。
余遥故作镇静的说,“我感谢你是很感谢你,但别的关系真的不可能,我会早点还完你家的钱。”
但她知道,从此以后她是被扼住喉咙的人。
上大学前何雨衫来向余遥道歉,她说她只是说了气话而已。
但她们都知道,有些东西开始变质。
大学,她们都在a市,但不在同一个学校,余遥获得短暂的喘息。她开始认识新的朋友,何雨衫偶尔来找到她,第一次见到她室友,何雨衫笑着自我介绍,“你们好,我是余遥的女朋友。”
“不是,何雨衫,我妹妹。”余遥第一时间解释。
何雨衫笑容一滞,随后又笑着说,“开玩笑的,我是她的表妹。”
余遥以为她们这样粉饰太平,也可以了,不久,她的室友却找到她。
“遥遥,你表妹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啊……”
“什么?”
“她跟我说,让我离你远点,然后说了很多你的坏话。”对面的人说的委婉,但脸色却是掩盖不住的惊恐,“你们关系这么好,所以我想她是不是在开玩笑。”
从那以后,余遥像是笼罩在何雨衫的阴影下。她不知道什么是正常的友谊,也不知道什么是正常的关系。她和别人的关系,只要走进一点,她的生活刚轻松点,她身边的人,就被何雨衫的话或是钱赶走。
她和何雨衫的关系越来越僵,何雨衫总说她忘恩负义。
什么是忘恩负义,她追求自己的幸福是忘恩负义吗?
她好像注定很难幸福,除非彻底不欠何雨衫的。
余遥知道这一点后,她的人生,就剩她自己一个人了。
与其走进她人生的人被何雨衫一个个赶走,不如不让任何人靠近。
无能为力觉得窒息时余遥也开始用痛伤害自己提醒自己,别幸福。她的所有感受都在被何雨衫支配,至少痛是自己能决定的。
现在她又遇到了江念栀,一个和何雨衫一样用钱解决问题的大小姐。
一样足够漂亮,一样足够坏,一样足够有钱。
这样的人,却也是第一个听了何雨衫的话后无动于衷坐在她面前跟她开玩笑的人。
于是她做了第二次试探,试图摆脱何雨衫在剧组的纠缠。
事情进展的很顺利。她们针锋相对,何雨衫拿江念栀没办法,江念栀也不是服输的人。
但江念栀很聪明。她看出了她的利用。可她似乎不是很介意。
余遥躺在雪地里任由冷空气充斥鼻腔,又是一年冬天,今年她能往前看了吗?
还清何雨衫的债务进度:20%
摆脱何雨衫进度:存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