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单纯

    余遥难得懂她的幽默,勾起唇角,颇有些苦中作乐的意味,“这算不上自残吧,充其量算一些小癖好。”

    江念栀差点被刚塞到嘴里的一口粥呛到。

    癖好。

    江念栀觉得眼前的女人有一种轻视一切的疯感。只不过这笑话实在有点地狱级别,“余老师挺幽默哈。”

    江念栀看向她的手,那淤青和擦伤,像是一拳锤在了无比坚硬的地方而形成的。余遥很瘦,瘦到江念栀总觉得她弱不禁风,瘦到就连她身上的伤口都要疼个两倍一样。

    “痛吗?”她还是正色的问道。江念栀虽然喜欢痛,但也没对自己那么狠过。

    所以尽管她竭力让自己说话的语气轻飘飘的,眼神却像被铅块拴住,不时在余遥的手上停留。

    “江念栀。”余遥放下手中的粥,看向她的眼睛,“别可怜我。”

    窗外扬起的风,吹落松树枝上的积雪。

    “所以何雨衫说的是真的吗?”

    余遥不解的看向她。

    “忘恩负义,是真的吗?”

    几乎是话音刚落,寡言的余遥痛快的承认,“嗯。是真的。”

    江念栀嘴角扯起一个笑,随后将视线移向窗外。

    口是心非。

    忘恩负义的人怎么会让自己过的那么差。

    窗外一阵又一阵的风掀起雪地最上层刚落下的雪花,那层雪花贴着雪地随风飘扬奔跑,像是一层薄纱,也像是浪花,随后那些飘荡的雪花又在不远处柔软的落下。

    关于冰城的雪,起初江念栀的印象只是四处乱飞的冰晶。就是在那场雪中,她见到了余遥。对于雪,那时她真不知道冰城的雪和南市的雪有什么区别。那时的她们互相讨厌。

    但在冰城的三天,让她对这里的雪看的越来越真切。冰城的每一片雪花都很硬,不会黏成团,但它们又很轻,总是随风飘散,像烟像雾,但比烟和雾更真实。

    江念栀好像也在一片朦胧中隐约的窥探到真实的余遥。

    她和余遥截然不同,但又有点相似。

    她们都有彼此的伤口。

    她们都不希望被可怜。

    江念栀对着窗外轻轻扔下一句,“那继续保持吧,我喜欢忘恩负义的人,那是聪明人。”

    江念栀从江盛强嘴里最常听的四个字就是忘恩负义。

    15岁之前,江念栀叫黎栀,跟着妈妈黎语长大,直到那年,黎语要去瑞士,把她送到了江家。

    江念栀这才知道,她有爸爸。

    江盛强对于她的出现并不意外,很快就接受了她。他把她的名字改成了江念栀,他给她最好的教育资源,满足她的一切要求,培养她的艺术爱好。严格的把控着江念栀的人生。人人都说江念栀是江家的掌上明珠,但只有江念栀知道自己过着什么样的人生。她知道江盛强并不喜欢他,她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来。他看她,就像是在看自己手中的筹码。她像是被圈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江念栀第一次感受到痛带来的快乐是并不喜欢钢琴的她被逼迫上钢琴课。

    那次她在削水果时不小心割伤手指,却也因此获得了两个小时的不用练钢琴的自由。

    江念栀本以为自己麻木了,但这份自由的快乐,让她清醒,让她能大口呼吸。原来她有自己想要的。

    后来她不时用痛提醒自己,她才不是什么金丝雀,也不是被豢养的宠物,她要去争取自己想要的。

    她21岁时,听到江怀瑾跟江盛强大吵一架。江盛强对他不接受江家产业自己创业的行为很是不满,并扬言要断掉他的一切经济来源。

    在她23岁时,江怀瑾已经成了业内的佼佼者,江盛强对外宣称江怀瑾是在他的扶持下成功的。

    宴会后,江盛强找到江念栀,要她同郑家联姻,拓宽江家的商业版图。江念栀清楚,这是他江盛强那么快接受她的原因。这是她早就被安排好的人生。他精准的控制着她,从每一节课,到每一个爱好,到她人生的每一步。现在是时候给金丝雀换一个主人。

    江念栀也撕破脸和江盛强大吵一架。

    江盛强的巴掌落在她的脸上,像看待一只蝼蚁一样看她。

    “你别忘了,你的一切都是江家给你的。”

    江念栀离开时,江盛强带着怒意的指责在背后追着她,“忘恩负义。跟你妈妈一样。”

    每次,每次,她想反抗,江盛强都这么说。

    从她不想弹钢琴,到她不想出席无意义的宴会,再到这次,她不想嫁人。

    江念栀找到江怀瑾。虽然曾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但他们并没什么交流。可同样曾为江盛强筹码的他自然知道她的来意。

    “我会成为你公司永远的,不会解约的底牌。”

    “同样的,你也要成为我的底牌。”

    江怀瑾为她争取来两年的时间。

    忘恩负义。人生不过是一场巨大的利益交换,哪来的恩?

    “那就继续保持吧,我喜欢忘恩负义的人,那是聪明人。”江念栀扔下这句话后就自行离开。

    余遥手里那碗粥早就空了,却还是坐在原地思考江念栀的话。

    从她觉得窒息开始的无数次反抗,迎来的都是自我怀疑。江念栀却说她是聪明人。

    所以她……是对的吗?

    自何雨衫来后,冰城连续下了一周的雪,余遥也失眠了一周。还好因为下雪,只能拍室内的戏份,余遥的工作量并不重。

    难以入睡的夜里,她就一次次的看着窗外飞扬的雪花,没由来的,只是看着那些四处乱飞的雪花,她就能感到轻松些。何雨衫时常以助理的身份出现在她身边,她虽然表现的一如往常,但眼下的黑眼圈却愈发明显。余遥能感受到上妆时化妆老师费瑛在她眼下耗费更多的时间。

    “抱歉,小费老师,让你费心了,最近没休息好。”余遥歉疚的对费瑛说。

    “没事的,余老师给你上妆工作量已经很轻松了,再完美下去就不需要我了。”

    费瑛的话减轻了余遥的心理负担。余遥安心的闭上眼睛。江念栀的话却从身后传来。

    “小费老师,那我呢!完美吗?”

    余遥睁开眼睛,江念栀站在小费身边拎着冰咖啡,争风吃醋的说。

    一周的时间,已经足够江念栀和剧组的各位混熟了,自那天余遥传授演戏方法后,她便开始了实践,泡在片场观察成熟的演员是怎么去演绎角色的。时不时还发动超能力请片场工作人员喝奶茶、咖啡。大家对于每天看到江念栀这件事习以为常。

    “小江老师,不是要走了嘛?怎么又回来了。”

    “看到下场是余老师的戏,特意再留下来观摩学习。”说完她将冰咖啡递到余遥面前,“余老师,学费。”

    余遥本想拒绝,却通过镜子看到向她们这边走来的何雨衫。

    又来了。

    这一周里,何雨衫每次都说第二天走,第二天又回找各种理由出现,今天也是这样。

    旁边的江念栀看她分神,以为她要拒绝,催促道,“喏!接着呀!冰手。”

    余遥接过那杯美式,指尖传来冰冷的温度,让她脑子更清醒了一些,“江念栀。”

    她虽然在跟江念栀讲话,却盯着镜子里门外的何雨衫。

    果然何雨衫听到这话,在门外停住脚步,然后消失在镜子中。

    “啊?”

    “下午什么安排?”余遥喝了口手中的美式。

    “没什么安排啊。”江念栀一头雾水。这一周她偶尔见到余遥,每次只是简单打个招呼就各忙各的,今天余遥倒主动跟她搭话。

    “堆过雪人吗?”

    不光是搭话,还是这种没什么营养的话。不对劲,十分的不对劲。但江念栀却有问有答,因为她十分好奇余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没。”

    “要不要去酒店的院子里堆雪人。”

    江念栀思索两秒就同意了,“好啊。”

    反正青天白日,余遥又不会把她卖了。而且南市长大的她,确实没堆过雪人。

    自从天天下雪,酒店那个只有一颗松树的院子就热闹的很,半个剧组的人都去堆了雪人。各式各样的雪人整齐的摆成一排,曹欣爽和江念栀吃早餐时还特意让她看那排雪人大军猜是谁堆的。江念栀没一次猜对,便恼羞成怒的不再猜是谁堆的,而是毒舌刻薄的点评打分。

    不过即使乱猜,她也从来没猜过余遥,因为她知道余遥每天忙着应付何雨衫是没空也没兴致去堆雪人的。

    江念栀的话音刚落,何雨衫出现在门口,清脆的问,“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江念栀被吓了一大跳,“妈呀,你走路怎么没声!”

    “没什么。”余遥回答何雨衫的问题后,闭上眼睛。

    小费的妆容到了眼妆的环节。

    江念栀打量着闭着眼睛余遥。

    不对劲,现在更是十分有一百分的不对劲。

    虽然很奇怪,但江念栀还是在余遥约定的时间如约来到了院子里。她到时余遥已经等在院子里。

    “很准时嘛!余老师。”

    两人都戴着手套,人已到齐,默契的直奔主题,开始蹲在空地上将摊在地上的雪划成一堆。

    江念栀也直奔主题,“什么情况,这突如其来的邀请,咱俩也没有很熟吧!又是讨好金主?”

    余遥忽略她的玩笑,“你不是也没堆雪人吗?”

    “你怎么知道?”江念栀更是意外,“这么关注我?”

    她知道不可能,但还是故意的调侃。

    “那个,陈皎皎堆的。”余遥指着那个穿着大花袄的雪人说,又像大点兵一样挨个分析。

    江念栀觉得余遥一定很爱看推理小说,还挺拿捏细节的,分析的也头头是道。

    “那个拿胡萝卜的,是爱吃胡萝卜的程蒋堆的。”

    “那个最小的,是个子矮矮的场务勋勋堆的。”

    “那个有个蝴蝶结的短头发的漂亮雪人,是曹欣爽堆的,应该是堆的你。”

    “等等……你说说这个雪人头像顶个盔的雪人是我吗?”

    江念栀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她给这个顶盔雪人打负分的时候曹欣爽一脸受伤了,原来不是盔,是她的短发。这还是曹欣爽的小惊喜。

    不过大概是因为她辣评太丑了,曹欣爽就没再认领这位雪人。

    “这漂亮吗?”江念栀有点嫌弃的看着这个头盔雪人。

    “心意是好的。”余遥话说的很委婉,实际上她确实也无法对着这个盔说漂亮。

    江念栀有点意外,“没想到余老师对别人也是挺有人性的嘛!”

    “人性?”

    “嗯。善良,温暖。”

    反正不是对待她那样。肉眼可见的厌恶与抵触。

    她以为余遥这么冷冰冰的人,对谁都这么刻薄呢。不过想想也对,毕竟她们的第一次见面余遥也是见义勇为来着,拍对手戏余遥也臭着脸帮了她不少。

    看来邀请她来堆雪人,也是单纯的想堆雪人吧。江念栀觉得自己之前实在是有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便开始认真堆上雪人。

    直到何雨衫出现。

    “你们堆雪人,怎么不叫我?”

    江念栀看向余遥,余遥一脸意料之中,她这才知道,这次邀请的真正目的。

    果然相信余遥是单纯的邀请这件事,还是她江念栀太单纯了。

新书推荐: 等一个好天气 女主在恐怖爱情直播间很想你【无限】 前任扶我青云志 恶鬼出逃 无限流打工日常 食明 不碎灵 误以为情书是她写后 你的名字里藏着一片海 我们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