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雨下了一天又一天。
明摆着的诡异,特调办一连查了半个月,却一无所获。
今日终于在这附近漏出点行迹。
赵括搭着张启福的肩膀,一前一后地走进面馆。
两人把桌上还有的油汤碗放进洗碗盆里,又自然地从里面拿起抹布一擦桌,坐下来。
“老板,两碗三两炸酱。”
老板目光空洞,没有答话,但一听见声就去做了起来,抓面,拿碗,到汤,碗里调味、捞面进碗、放葱花。
动作连贯没有多余的声音,机械般的灵活在人身上,组合成了一种突兀的僵硬。
张启福可以确认,这个煮面的人已经被诡异影响很深了。
但这间面馆又没有太多诡异的痕迹,要不是这个人从早到晚在一个地方煮面,他身上的诡气在一个地方堆积。
让此地诡气浓度超标。
他们特调办的三品灵玉还探查不出来问题。
两人平常般吃完面,扫码付钱,只是顺便将此人收款的微信账号发回给赵声阁。
让他来对接警务那边,了解下此人的社会关系。
雨连着下了三个月,探查一连半月毫无线索,特调处已经派人过问了,他们急需一些线索,好向上面回报。
两人离开,在与面馆隔得很远的地方才开口。
“诡气凝聚在一个人身上,却不动手伤人,还又能轻微飘散出来影响地气,此诡有大怨念。”
赵括面色也很凝重,如果按张启福这样的判断,大怨气下还没有直接化恶伤人,这种程度不是他们两个人能抗衡的诡异。
“彩莲行吗?”
“游彩莲是比我们强,但是她也只是剪纸游门的边缘子弟,这种程度的诡异,保命或许可以,正面对战,没有什么胜算。”
赵括也细细思量,但他们目前的线索,怕是上报给特调局也不会派人员下来。
这些年本来灵气不充裕,有实力的新人本就不多。
上头为了均衡实力,分来他们西南的本来就少,如今这两年更少。人越少,管事儿的就越少。
“我们要不去请赵越生?”
“他会愿意管这些事儿?”
“也是,除了我们分管看守的那片,他确实不参与这些杂务,特调处也一直不管,好像说是上头同意了的,特调局也首肯了的意思。”
赵括抽了根烟。
“本来就算是流放到咱们这个小县城,那赵越生也是本家下来的,这一代最厉害的十个天师之一,有点脾气也正常。”
“你不也是赵家的吗?”
“不一样,我的名字就两个字,人家可是实打实的本家。”
“那赵声阁?”
“他在外围辅助可以,一向不和诡异正面刚的。”
赵家里面,外门收进来的散派弟子,只要依附于赵家,又有些实力的就会被分进各个派系。
符、药、表、卦、现、声、绽。
赵门七派,符派擅长画符引路、定诡;表派擅长陈情入诡境,了解诡怪的生平,在幻境中击溃它们。
现派和绽派都属于让诡怪正面现形,然后用灵力或者法宝消灭,声派可以隔绝诡怪的声音,又可以用声音做武器攻击。
这五个派别,同属赵家心法,都主战。
药派擅长制药保伤,卦派长于占卜定相起卦验吉凶,手段都属于后勤保护类。
赵声阁实力不弱,也属于赵门本家七派之一,但也只是声字派的弟子。
而越字辈,赵越生,是实打实的赵家本代天师传人。
赵越生其人,实力也是公认的赵门本代前十。
有传说他是爱上自己嫂子被下放,也有传说他是被赵家当代天师掌门人厌弃,还有传说是他一次任务中被恶诡伤了心肺,流放养伤。
这其中的门道,赵括都不知道,张启福就更不会了解了。
众说总是纷纭,赵越生到江城也大半年了,除了每月去那片儿加强守卫的时候,几乎从不出门。
张启福觉得,这个赵门本代前十的天师,所有的传言中,说他性情执拗、古怪、少有人缘的这一条,大概是可信的。
一烟毕,赵声阁传来讯息。
面馆老板叫罗大福,上头五个姐姐,是家里的老来子,前段时间大姐和他妻子一同驾车去拿货的时候,意外离世。
之前确实没有人报过罗大福的父母失踪。
“有血亲新丧,老父老母一同失踪,似乎符合怨气只标记他不伤他的情况,但会有那么好心的诡吗?”
“那我们在这儿看着?今晚暗中跟着他回家?”
赵括回信赵声阁,从警务那里将失踪案转了过来,避免无关凡俗人被牵连进来。
和张启福一连跟了五天,没有明显的变化。
罗大福越来越瘦削,看起来像是被诡气影响,但是赵括观之诡气一直在其周围,没有入体。
十分古怪。
赵声阁给赵括发来一条信息。
“赵声阁让我们等,说是上面给我们分来了个新人,今天来报道。”
张启福:“哟,难得,我们这儿有十年不曾下来新人了吧,我们刚还说这报上去,特调处也不一定管,结果人不仅管了,还给罕见地给我们分了个人来。”
赵括:“没时间想这些,会给我们派人来,只能说情况肯定不妙。”
“对,无论是我们看守的地方,还是这次一连快三个月的雨,现在又一上报就给我们分来了新人,都说明这不会是个简单的事儿。”
新人来得很快,不过三小时。
他们汇合之后也没什么寒暄。
“赵括,这是张启福。”
“章城的韩来。”
韩来是章城特调办的队长,开着车,胡茬都没刮,想来是紧急赶过来的。
特调处还给他们临近找了援手?
看来这次的事儿,小不了。
这个推断,在又一次跟着面馆老板回到他家,转到附近隐藏之后,发现赵越生居然也在,得到了印证。
赵越生的眸子很冷,很少有人敢对着他的眼睛说话。
“哟,还是来了,这是舍得出来了?”
语气熟稔,韩来直接勾着他的肩膀,赵越生也没推开,两人显然认识。
张启福很快和他们同步赵声阁那边查到的消息。
“罗大福今年三十二岁,是他们父母老来得子,一辈子都很宠着,这人因为打架斗殴和卖白粉进去过,前年才刚放出来。”
“一放出来老两口就给办了这个面馆,可能也是入狱后改造好了,这两年这个罗大福倒也没有惹过事,周围都说他唯唯诺诺的,不像是犯过事儿的人。”
“我们注意到这里之后,发现有人报过罗大福父母在一周多前失踪了。”
“他们家新丧的一个是罗大福的大姐,一个是他妻子。”
“本来是向着重男轻女引发的怨念,在他大姐这条线去查,但这附近街坊也说他几个姐姐一向没给他好脸色,时常打骂,老两口劝不住也不敢劝。”
“都说是怕劝了没了赡养费要喝西北风。”
“所以我们接手后第一时间没有在这个方向继续深入,只是现在诡异一直没有异动,不消失也不加以怨气入体,很奇怪。”
韩来:“只是奇怪吗?现在不敢劝架,不过是儿子入狱后出来,都是靠着女儿生活,不代表以前没有作威作福。”
张启福:“是有这样的可能,但以前的事儿,一时查不明白,后来转而又查了罗大福新娶的这个妻子。”
“有古怪又没有,罗大福刚刚出狱,面馆生意也不是特别好,不知道哪来的运道可以娶到媳妇,但这女子是寡居几年带个孩子,容貌倒算是好看,也大着罗大福五岁。”
“据街坊都说,平时也是他媳妇管账,至少目前表象看起来,不像是受了压迫的样子。”
赵括总结,“所有的线索好像凑不起来,两边的拼图都有残缺,看不清怨气的真相。”
韩来:“诡异不会凭空产生,一定是我们漏了什么。”
赵越生:“那天的事故查了吗?”
张启福:“确实是意外,两边都有人死了,五五责,协商了互不赔付。”
韩来:“死了四个人?两边都是两个?”
赵括:“没有,那边死的是司机,副驾驶的老人重伤,躺在医院,治疗费和护理费是那家人自己在出。”
韩来:“一个对两个,重伤的陪护是更难的,那家人还有那么重的负担,不会闹吗?拿货也不是罗大福姐姐的事情,在帮弟弟的忙的时候,姐姐死了,大姐夫不会来闹?”
赵括:“当时是闹了下,但后来签了字据,互不追责,再后来闹的话,据我们所知是没有。”
注意到韩来脸色变得阴沉,张启福开口解围:“这些都是人事儿,我们了解的不够详细,需要的话,我们再去查对。”
一直没有多开口的赵越生嗓音很冷,像他的人一样。
“诡在死之前都是人。”
“已经晚了。”
在赵越生之后,最先感受到罗大福身上的诡气越来越少的韩来,面色才越发阴沉凝重:
“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有人早就知道了。”
赵括:“什么意思?”
张启福:“这件事情还有别人参与吗?”
韩来:“你们没有注意到,罗大福身上的诡气开始减少了吗?”说着,他抖了抖自己帽子上的水。
“江城的这场雨下得够久了。”
“诡在消失!有人插手了!”
韩来:“现在才明白,已经晚了,功德金光都快消散了。”
敢消灭特调办打了标记的诡,只有那一个组织。
诡律。
这么近的距离,当着他们四个特调办的天师的面,这么快速地将诡异消灭得无声无息。
这是什么样的实力呀!
赵越生可是赵家当代越辈天师前十啊。
比他们先感知到诡异诡气的减少,韩来的实力比他们也是只强不弱。
赵括想,就算是赵家当代天师第五,赵越曼来,也不敢如此托大吧。而有人就敢这样直接强势地抢诡,绝对不是他和张启福惹得起的。
韩来看着不远处那露出一点迹象的功德金光,明白那是故意露出来的一点警告。
“我们走吧,已经错过了,如此大诡被消灭后,此地的灵压也不是我们能够直接进入的,还容易误入灵境被困住,明天再来查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