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灭,泥土下的三个桃木人偶,冲出杂草,以跪拜的姿势,镇守罗德子的墓的东西南三方。
诡异灭,诡气转灵气,散天地而灵境成。
赵越生、韩来、游采莲来不及细看,只隐约看见桃木人偶的脸,和罗德刚、罗旺福、蔡桂花三人的脸别无二致。
由恶相变为苦相,但因桃木人偶四肢、脑后皆有“打邪灭巫孟元帅”法令镇压,再难变出怨相,生怨成祸,患乱世间。
桃木人偶背后的八字和行刑二字黑沉,下面似有阴司罚罪司的印鉴,竟是已经得了阴司允准,直尽其阳寿,让他们人魂直接在人世受阴刑。
桃木人偶放置的方位巧妙,以罪人的罪势,改此地风水,不至于改罗德子子孙大富大贵之命途,但至少能够保了李刚、罗大福的此生安顺。
虽然还不知道赵括、张启福、李云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人魂又是怎么看丢的。
感受到所获功德不过双生诡异十之一二,游采莲明白,江城特调办这次,赢了诡,输了诡律。
再没有时间细看、细想,诡灭而灵境生,他们必须在功德金光消失前,离开灵境范围。
所说心智坚定之人,不易被灵境影响困住,但没必要冒那个风险。等四人走出灵境范围,受伤最轻的赵声阁开车,回到了特调办。
见到一脸懊丧的李云等人。
游采莲:“没受伤吧?”
李云:“回队长,没有。”
赵声阁:“说说吧,怎么回事儿?”
张启福:“我们压车回来,一路上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赵括:“到警局门口,李云最先下车,这时候才发现蔡桂花是闭着眼睛熟睡的状态,但是记忆里却是蔡桂花到下车前一直在喊冤。我和张启福也是一样。”
游采莲:“一直在喊冤?没有异常?”
韩来:“他们是一上车就开始喊冤的吗?”
赵括回忆:“最开始只是喊一两句,发现我不说话,还跟我聊家常,后来又开始喊冤。”
韩来也已经想到大概,应该就是再次喊冤的时候,人魂已经丢了,诡律的人不知道用什么法术蒙蔽了这三人的觉知。
韩来还欲再问,赵越生一锤定音:
“不必再问了,直取生魂,来人至少七品天师,灵力实力远超他们,对没有修出灵相的天师有上千种术法可以蒙蔽。”
赵越生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可以把冷冰冰的事实,说得像是嘲讽,你又明白人不屑有嘲讽你的意思,只是在直白地说事实。
韩来对他们说:“他没有怪你们的意思,反而是在劝你们不要自责,实力差距而已,事已至此不必介怀。”
又回头说:“越生,你没被自己人打,真的是江城特调办的人涵养好啊。”
看着韩来拉着赵越生的手臂,赵括在张启福身后站着,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
心想:“还什么就是实力差距而已,怪不得你们能说到一起,你那张嘴也没好到哪儿去。”
对不知道是宽慰还是补刀的两人,游采莲也十分无语,连一直把赵越生、韩来两人当偶像的李云面色都有些不好看。
“这是我拍的照片,声阁哥,你看看算不算线索?”
那是他坐的那辆车,无人坐的副驾驶车座椅背上多出的一个怪异的符号。
赵声阁只扫了一眼就说:
“果然,诡律的符号。
”
反而是韩来看到脸色大变,他捏着李云打印出来的照片,指着一处,没见过的绝对分不出的细节。
他叫道:“不仅仅是诡律的符号,看这个蛇背上,这儿还有个翅膀,这是诡律家主的符号!”
游采莲和赵声阁一时色变,赵越生的脸色也凝重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这件事诡律的家主居然直接参与了?!”
“可是诡律的家主不是十年前就死了吗?”
李云是其中最懵的人,道术书上有记载过诡律,说它的创始人是赵家的叛徒,褚解。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诡律的符印。
赵门道术书上说,褚解在建国二十年判出赵门,被天师追杀令追杀,于西南美峨山开始成立诡律组织。
据记载,该组织志向居然是替诡异辩护,以人身同情诡怪,何其可笑,一度是天师界笑柄。
记载还说是在三十年前,在都江市特调局于堰下消灭维护工诡异,其意图破坏行动,被赵门截住,和诡异一同绞杀。
后其子褚纵继承诡律组织,赵门现派赵现月因亲姐化诡,和褚纵勾结成奸,建国三十五年叛出赵门加入诡律,后幡然悔悟,复回赵门,岂料再叛,带出许多赵门道术典籍。
因此十多年前,诡律一年强过一年。
又因为他们不知道哪里得到了可以和诡异交涉的术法门道,每次消灭诡异,功德都是寻常天师的三五倍,甚至还有的诡异自愿被他们消灭。
越来越多的天师加入他们,直到十年前那场恶战。
诡律折损数十,二代家主褚纵身死,诡律元气大伤,后又内斗,日渐式微,终隐于暗处。
但有了新家主就不一样了。
诡律者,依从家主,据说是他们的铁律。
就算是群山兔有了头领,也有反击势力,何况是野狼又有了头狼首领。
诡律和特调院可不只是私仇家恨。
诡律可能有了新的家主,这个消息要尽快报给特调处,甚至可以越级告诉特调局,直接反馈给特调院知晓。
“难道是十年前逃走了赵现月?”
特调办知道此事的人,稳不住的都如临大敌。诡律天师据他们推算,不过二百人,但他们大多狡诈凶狠,初时常年被追杀练出的反应和狠厉,不容小觑。
年纪大些的,十年前赵门死伤过二百天师然后才险胜的惨战,都还历历在目。
而反面,介入此事最深的诡律师祁红。
功德金光护体,握阴司令,从罚罪司出。
人魂回身,念道家心法定身一个多小时,再从旅店出来。
和历阳分手,祁红驾车到了罗家村,在灵境外面给罗德子烧了一叠纸钱,上了一炷线香。
跟着线香,又有罗德子的诡异合约护身,保神志不受干扰。
祁红进了罗家村的灵境内部,灵气流转,看到了一些罗德子人世的片段。
小女孩长至十二岁,吃得不好,身量不过一米三四,哪怕张嘴说话嗓门大又粗鄙,但红扑扑的小脸蛋着实水灵灵的可爱。
她穿的只是大姐罗招娣的旧衣服,罗招娣的旧衣服也是堂兄的衣服重新剪着做的。
第一次被罗德刚抓到房里的那天。
罗德子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
毕竟罗德刚吃了酒不叫着赔钱货,打她就是好的了,这只是哄着她说要玩玩。
从来没上过学的她,从哪里知道男人和女人在床上玩不叫玩呢?
被压着弄疼了,出血了的罗德子,闻着这腥臭的酒气和精气,突然模糊地觉得,还不如被打骂。
但已经晚了,她尖叫,哭闹,可是没有人来救她,不会有人来救她。
“阿爸,不玩了,不玩了,我猪草还没有割,阿妈会骂人。”
得了趣的罗德刚,软下来了也不舍得就这么放人。
水灵灵的小女孩的滋味哪是种地的中年妇女能比得上的。
罗德子推不开,疼得直叫。
隔着门洞,蔡桂花听着声,看见罗德刚压着罗德子,有力没力的挺动,动几下要停下来歇几口粗气。
罗德刚的混肉压着,蔡桂花看不见罗德子,只看到她从被窝里露出来的脚趾,不知道是凉的还是疼的,直抽抽。
蔡桂花瞪着眼,伸手,什么也没说,关上了门。
还想:“也没让我生出个儿子来,这也算没吃白饭,出力了。”
第一次是吃了酒,后来就是想玩就玩。
一开始还背着蔡桂花,发现那婆娘没管,更加放肆。
三年间拐罗德子上床玩的次数,比和蔡桂花在床上的日子都多。
直到她怀孕到生下罗大福,都被锁在家里不能见外人,以及罗招娣和罗莱娣吐她口水、看她的厌恨,她才隐约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对。
没有稳婆,在水盆里生下来的罗大福,瘦瘦小小的,竟然养活了。
等罗大福一天天长大,罗招娣出嫁了,罗德子还被留在家里,村口其他姑婆开始说闲话了。
罗德子这才明白,她和罗德刚这叫□□,是肮脏的、龌蹉的、恶心的、让人唾弃的、罪恶的。
她开始发了疯的反抗。
没有逃过罗德刚,却在罗大福三岁那一年,引来了罗旺福。
他们开始一起玩她。
罗德子开始觉得她比猪圈里的猪还不如,猪只有过年那一天,被杀害的痛。
她只有过年那几天不痛。
罗旺福扯着她的脖子,压着她的喉咙的时候痛,硬不起来软着也要撞的屁股痛。罗德刚掐着她的胳膊,勒着她的腰身痛。蔡桂花看着罗大福,想起来就给她几巴掌的痛。
有两年是痛少的,她得病了,罗德刚和罗大福吵,到底是谁搞的,又都不想出钱给她医,只有碰的少了,她就痛得少了。
终于高翠翠知道了,那个村里村外闻名的疯泼妇,吵着嚷着,终于全村的人都知道了。
她是村外抱回来的,长得不像罗德刚,养到二十岁还不给说亲,村里村外的风言风语早就不少了。
但是肮脏的、龌蹉的、恶心的、让人唾弃的、罪恶的只有她一个,他们是不敢说罗旺福的,而被知道了,罗德刚也多有人说他厉害的。
她被锁起来了。
只有一个小窗口的土房子里,她被锁着,光溜溜的,也不担心她逃跑,都知道后,村里的男丁就等着这个便宜的村妓呢。
高翠翠想起来才给她一壶水、一顿饭。
月经期经血流满了整个床单,才换一次被子床褥。
为了嫖客鼻子好受,倒是每天倒尿壶,要是没等高翠翠来在尿盆里拉了屎,是要被毒打的。
没有多少食物,她越来越瘦,越来越瘦,像是半个枯骨,可是还死不了。
经过的人多了,她更是常常生病,大概她是全世界最喜欢妇科病的女人了,如果她还可以算作是人的话。
在她最想死的时候,想直接丢下罗大福不管的时候,她被一个外乡人救了。
从监绑她的土房里出来的那一天,罗德子下意识用手挡住了眼睛,只想:“这罗家村的天,怎么还是那么亮呢?”
可是她太蠢了,只告倒高翠翠。
外乡人走后她不过是从一处监房换回原本的监牢,唯一好的就是她又可以见到罗大福了。
他长高了,胖乎乎的,苦的是和罗德刚越来越像了。
收钱的人变成了蔡桂花,被告发了一次,罗德刚是学会了不落把柄的了,可罗德子太瘦又太容易生病,已经不太好赚钱了。
蔡桂花想了个主意,一下子把罗德子卖出去了。
她收了瘸子李文两万块,罗德子就算被卖李家村,没有嫁妆,没有婚礼,养不足年,就生子李刚。
她是没资格嫌弃别人瘸了一条腿的,李文虽然常常打她,但三餐保暖,已经她记得以来,是对她最好的人了。
生了儿子在李家村一年多,估计是高翠翠入狱,他没有事儿,罗旺福心野了。
那两人欺辱不到别人,一合计,她就又被要挟了。
她后来得每月回罗家村四天,到李文尾随知道前,罗德刚、罗旺福一人两天。
李文不敢说,他的腿就是李家村村长儿子用石头压的,他怕惯了官,畏村支书,只能怒罗德子,此后更常揍她,她身上已经没什么好肉了。
可是却还是不死,她怎么就病不死,打不死呢?
此后她最爱看别人办丧事,想着什么时候可以轮到自己。
那天不该进城的,要是没见过苏明乐,她是甘心的,不会有心反打李文的。
等整个村子的人赶来,骂她,揍她。
一个个棒子落下来,她只想:
“这下终于可以死了吧。”
她真的死了,七日,李家村都不敢安葬,罗德刚、蔡桂花终于怕她了,整天都在村巫家里躲着。
罗德刚自从罗德子真的给他生了个儿子之后,对村巫那是言听计从,蔡桂花那样骂便全村的泼妇,没有揪着就不顾村巫意愿躲去,想来是真的怕了,自己的做贼心虚,比什么警察找上门都管用多了。
罗招娣、罗莱娣、罗嬛娣是不愿意去,最后李刚、罗大福敛尸回罗家村,她已经快成诡了,只是她自己都不知道。
灵体的她充满了怨气,天魂和地魂勾连着,散不出去,她很恨,但模模糊糊地不知道要恨什么。只是跟着自己的尸身走回了罗家村。
棺落成诡,灵境片段止。
祁红走到了罗德子的墓前,三个桃木人偶已经困住恶人人魂,阴司印令,在此受刑。
祁红用阴司令,引拘魂使之力,再度加强几处封印,灵力封印和拘魂封印再加九九八十一层,层层叠叠,压下桃木人偶。
让这三个恶魂只能在人世老实受刑,再无生怨成诡可能。
而祁红走出灵境的路,看到的是和进来时的绝望不同的,此时灵境的片段更像是奢望,一种对原本可以的模样的人世的渴求。
此时灵境里的罗德子,是苏明乐的样子。
娇气可人,巧笑嫣然。
可因为没经历过好,所以想不出好。
这次灵境里面,只有一个被男友抱着弹琴的画面片段,反反复复,是奢求。
只是连奢望都没想不了太好,罗德子这个诡异,也着实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