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澜

    柔然沉下心来,在和日星的注视下,按照他所说的,先把利箭折断,好方便后续取箭与脱去衣物。

    折断利箭是个力气与细心活,为了尽量避免触动到伤口,柔然只能小心翼翼地用小刀不断在同一个地方来回切割,弄了许久,终于割开一个很深豁口,她以豁口为界,双手握住箭的两端,轻轻一折,“啪”地一声,箭断了,她也松了一口气。

    把箭尾丢到一旁,柔然迟疑了一下,然后咬着唇,伸出双手缓缓地解去和日星身上的衣物,和日星任由她摆弄,只是双目一直注视着她,柔然心如擂鼓,手不由抖了起来。

    随着她快速跳动的心,与抖动的手,和日星身上的衣物全部被褪去,露出了精壮结实的上半身,第一次如此直面男人的身体,她不由微微脸红,不自然地别过了脸。

    “专心。”和日星说道。

    柔然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来,然后对着他点点头。

    后面就是最重要的一步了,再顾及男女之别,扭扭捏捏只会功亏一篑。

    她把匕首放在火上炙烤,待两面消毒完毕,她不断地告诫自己,下刀要准,手要稳。待心完全平静下来,她扶着和日星卧躺在铺好衣物的地上。

    就着火光,柔然的呼吸一滞,他的背部布满伤痕,有深有浅,有新有旧,纵横交错,十分可怖,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让自己伤痕累累。

    “不要犹豫,继续。”

    柔然摇了摇头,打消杂念,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箭伤上,成功与否,在此一举。她屏住呼吸,继续按照和日星的指挥,一只手摁压在伤口附近,另一只手拿着刀,慢慢地划开箭矢旁边的肉。

    她满头虚汗,每下一刀都十分谨慎,箭入肉很深,扎在里面,带着倒勾,她要割开足够深的口子,才能顺利把箭拔出,同时又不能割得太深,以免伤及筋骨。

    伤口血流不止,柔然用布料一遍遍地擦拭,这布料是她从自己身上裙子撕扯下来的,这些布料都是上好的料子,透气性好,吸水能力强,用在此处,最好不过。她把它分成好几份,以备不时之需。

    待口子划好,她才敢稍稍用力呼吸,她放下手中沾满血的刀,双手交叠抓住箭端,深呼吸了一口气,向上用力一拔,箭被抽离血肉,终于被拔了出来。

    “和日星,你看,我成功把箭拔出来了!”

    她对着和日星欣喜说道,却不见他回应,心立即提了起来,立刻丢箭去抚摸他的脸,不断呼喊着他的名字。

    和日星艰难睁开眼皮,虚虚地看了她一眼,就昏了过去。

    柔然颤抖地探了探他的鼻息,在十分确定他只是昏过去后,她才安下心来继续后面的收尾步骤。

    她拿布摁压伤口,吸取流出的黑血,待黑血流尽,再取干净的布料,仔细地清理他背上血迹,然后把草药捣成糊状后,认真地敷在上面,最后包扎伤口,为他盖上衣物。先前她在就周围找到了可以止血的草药,虽说效果甚微,但聊胜于无。

    做完一切,柔然瘫坐在地,而后倒在地上,大口着喘气。她面向天空,大展双臂,完全不顾一个公主的体面,最后她笑出了声。

    她把他从鬼门关抢了回来,他不会死了,她把他救活了!

    一转头,柔然就看到昏过去的和日星,尽管她下刀谨慎,可手法十分不专业,他全程竟没哼过一声,这该是何等强的忍受力,还是说,对于受伤,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她想起他身体上的伤痕,对于他这个人,她有太多的疑惑,心中充满了好奇。

    想着想着,便回想起了今日所经历的一切,今日是个不平之日,惊险万分,白天与夜晚都经历了一次生死劫,他们是活了,可是那些无辜惨死的人……

    她久久地躺在原地,一动不动,对于她来说,能做的,就是避免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也许,她能做的,不止是求得一纸盟书,她还能做更多,更多她从未敢想的事。

    柔然突然想起自己的父皇,想起他送自己离开时的场景,恍如昨日。

    公主和亲,破例地以军礼相送,送亲的士兵,分列两队,延绵数里开外,父皇紧握她的双手,眼中含泪,依依不舍,说自己是个无能的皇帝,只能送自己的女儿去换取一个短暂的和平。

    她强忍着泪,笑着回握父皇的手,他的父皇怎么会是个无能的父皇,大雍江山交到他的手上时,本就是一个支离破碎的江山,他已经尽他最大的努力,做到最好的了。

    他面对的,是早已日益强大的敌人,是这百年来,中原面临的最大危机。

    寒部,阿尔部,呼兰,十二部……她口中喃喃,不断循坏着这几个名字。

    她一定要做些什么。

    夜凉如水,大漠的深夜更是冷得刺骨,柔然不由收缩身子,她站起身来,向火堆靠近。

    等到靠近,柔然这才惊觉,火堆旁的和日星,状态似乎不太对劲,他的身体颤抖,嘴唇发白,她俯下身,伸手去摸他的额头,烫得吓人。

    是她大意了,受伤的人,最易体虚发热怕冷,再加沙漠昼夜温差极大,夜晚寒凉,无疑是雪上加霜。

    还未等柔然想出什么法子,昏迷的和日星却凭着本能,一把扯过柔然,快速压在身下,嘴里似乎在念着一个人的名字,“不要离开我,不要!”

    柔然怕扯到他的伤口,不敢太用力挣扎,只能抵着他的胸膛,低声喊道:“和日星,你醒醒,你看看我是谁。”

    他却把她抱得更紧,一直重复着不要离开他的话语,她想起他说的话。

    “我要是死了,你也就死了。”

    好不容易才救活,却因并发症死了,得不偿失,两人相拥而眠,也不失为一种办法,柔然咬了咬牙,反手抱紧了他,然后扯过所有的衣物,包裹住他们。

    毕竟,他们也算是同生共死过了。

    原本毫无困意的柔然,在暖意的侵袭下,渐渐睡了过去。

    新一日的太阳升起,带来更大的暖意,驱散所有的寒冷。

    柔然被朝阳刺眼的光芒弄醒,她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和日星仍趴在她的身上,她下意识地去探和日星的额头,额头温凉,她欣慰笑道:“太好了,你的烧退了。”

    额头传来柔软的触感,和日星猛然睁开双眼,就对上柔然嫣然的笑容,顿了一下,就无情地一把推开了她,站起身来快速穿好衣物。

    柔然愣了一下,然后瞬间清醒了,昨天要抱得是她,今天推开的也是他,她揉着发酸的胳膊肘,正要发作,却听他说:

    “我救了你,你也救了我,咱们一命抵一命,算是扯平了。”

    说罢,和日星就不再理会柔然,走开了,一如那日他们初见的场景。

    作为公主,柔然第一次想要不顾一切地失态,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可惜人已走远,只能气呼呼地蹲坐在地上,自己生自己的闷气。

    带着他们逃亡的马并没有跑远,就在绿洲周围吃草,和日星循着踪迹,轻而易举就找到了它。

    此地不宜久留,他们需立即上路,不然追兵很快就会杀过来,他骑着马,骑到柔然跟前,对她伸出手。

    坐在地上的柔然不理,假装没看见,偏头不看他,她还气闷在头上。

    和日星长身坐于马上,他五官棱角分明,清冷的神色似乎有了变动,淡淡地,然后又被隐了下去。他维持着伸手的姿势,丝毫不催促她,也不言一语。

    绿洲微风习习,不知名的花草,摇摇颤颤,一人在马上,一人坐于草地,心弦,一下,一下,在起着波澜。

    意识到他还在身旁,柔然转过头去看他,看见他仍在伸出的手,平复下来的莫名情绪又被挑起,她只能低头看花。

    地上的小白花,开得又密又好看,生机勃勃的。她忍不住摘了一朵,捏在手上,正想凑到鼻间,细嗅它的味道,才惊觉什么,猛然站起身来。

    “这就要走了?可是你的伤……”

    “无妨。”

    他顺势俯身,拉住她的手,使她靠近,而后搂过她的腰,一下就把她抱到马背上,坐在他的身前。

    “终究是要走的,早一点,晚一点,对于我来说,没什么不同。”

    被拉上马,柔然惊呼一声,坐稳后,转过头,仰望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两人目光一触,柔然的瞳孔便骤然一缩,立即转移了视线,她默默看向前方,轻轻说了句“好”。

    他的脸上,波澜不惊,一如既往。

    和日星策马慢行,在柔然看不到的地方,他的手紧紧握着缰绳,太过用力,指甲透过手心,掌心留下明显的痕迹。

    男女共坐一骑,在中原,实属罕见,柔然不敢问和日星,这在呼兰很常见吗?

    不然,他为何可以理所当然地做出此举动。

    不然,现在的他为何面色如此平静。

    柔然摇了摇头,笑了笑,他们共乘一骑,是因为他们处于逃亡的状态,危机关头,情急之下,实属无可奈何。

    清醒的和日星,接下来的行为再也没有任何的逾矩,即便共乘一骑,他们之间,始终维持着距离,保持着间隙。

    他专心策着马,刚开始速度不快,似乎是在等着柔然适应,等到柔然身形不因马儿颠簸摇晃时,才纵马快驰起来。

    快驰了半日后,他们来到一个类似驿站的地方。和日星似乎对这里很熟,他翻身下马,对着里面的人影喊道:“老样子。”然后阻止了也想要下马的柔然。

    柔然不解,低头向他投去疑问的目光。

    “我们只是在这里补充一下补给,很快就走。”

    说罢就把缰绳交到柔然手中,欲要去取他要的东西。

    柔然连忙扯住他的衣衫,用哀求的目光看着他,她不会骑马,留她一人在马上,她内心有点惧怕。

    和日星凝视了她半晌,然后缓缓取回放在她手中的缰绳,对着里面的人喊道:“东西准备好了,就扔出来给我吧。”

    柔然的嘴角慢慢地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然后低下头,不去看他。

    “来都来了,怎么这么快就要走,要不还是别走了!”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而后四面八方涌出一群人,把他们团团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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