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兹拉尔和伊索度过了一小个春和一整个夏,亚兹拉尔每天花着大把的时光看着伊索冥想,教伊索画画,或者什么都不做,静静地陪在小蝴蝶身边,就像小蝴蝶陪着他的尸体从秋天到春天一样。亚兹拉尔从伊索每一次翅膀的振动中,感受到大陆正在慢慢地恢复生机,他决定出去走走,看一看这个世界的新生。
可是,当他离开了伊索,离开了悬崖下那片安宁的庇护所后,大陆又一次陷入痛苦的循环。亚兹拉尔莫名的孤独起来,他觉得给大陆取名为“古都”是件大坏事,因为古都谐音孤独,他漫长的孤独岁月无所抵赖。
回去看一看伊索?沦为废墟的国度里,那只蓝色蝴蝶的身影成为了他唯一的精神支柱。
如他所料,伊索还是静静地呆在原地,一如雕塑。
“亚兹拉尔,你回来了,好久不见。”小蝴蝶不再像年轻时活泼,飞行速度也减慢不少,“我就知道你不会死,你果然是天使,不过为什么我还活着呢。我好想你。”伊索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句近乎呜咽,亚兹拉尔没有听清楚。
“怕你孤独,所以我回来了。”
亚兹拉尔托起蝶翼,亲吻了一下。
“我不孤独,我正在守着这个世界的尸体。”
亚兹拉尔错愕,世界的尸体?伊索知道些什么?
伊索告诉亚兹拉尔,他在冥想中算出了世界覆灭又重生的时间,这一次覆灭,刚巧就在亚兹拉尔离开崖底的时候。上一次覆灭的结束,则是伊索发现亚兹拉尔尸体的时候。伊索理清这些时间节点,仍然不明所以。但漫长的时光让亚兹拉尔顿悟,自己的念头,会带给大陆不小的灾难。
当他想要原谅世界的时候,世界的灾难会按下暂停键;当他想起克劳德的悲剧时,世界的灾难会按下播放键;而当他彻底忘记这个世界的存在时,世界就会走向新生。
也就是说,和伊索在一起的那段时光,他忘却了沧海桑田,让大陆得以喘息,而他走进世界,这个世界便再次倾颓。
想清楚这一切的亚兹拉尔十分难过,这个新生的时代就像他和伊索的孩子,如今却被他搞得奄奄一息。
他开始为伊索停留脚步,为小蝴蝶拾取清晨喜林草的露水,用软沙和茎叶为小蝴蝶做了一件薄如蝉翼的袍子,满足小蝴蝶的一切心愿:比如一动不动三天,只为当小蝴蝶的人体模特。
仲夏夜,在月下祈祷里,亚兹拉尔获得五百年一次的神谕。五百年神谕为长生族的纠葛服务,毕竟活的越久,磨损就越多,生命的矛盾接踵而来。
神谕中说,克劳德的死只是个不变中的意外,是巧合里的注定。
幸好,这个消息来得不算迟,亚兹拉尔早已萌动了原谅的念头。是什么时候开始原谅这片大陆的呢?亚兹拉尔望着浓重的黄昏回想着,或许是被人类在灾厄中坚韧的求生欲望打动——克劳德也正因此而喜爱人类。
余晖在亚兹拉尔的念头下显现出赤色的模样,云层卷曲得妖异,如同风暴眼。
“先生在想些什么?”伊索吃力地飞过来,“你的忧郁眉眼,甚是好看,好想画下来。”
亚兹拉尔欠身,让伊索能够舒舒服服地停留在他的指尖:“你总是夸我好看。”
“因为我不知道能回报你什么。”伊索笑笑,踟蹰在夕阳下,久久没有回头看亚兹拉尔,“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亚兹拉尔觉得是赎罪,又摇了摇头,为朋友做事也要强加上救赎自己的头衔的话,也太不单纯和得体了。他措了措辞,开口是自己也未曾料到的温柔语调:“因为你,我开始爱这个世界,又或许,我爱的是你。”
伊索没有浩瀚无垠的寿命,没有爱恨纠葛的体验,也未经得苦楚的消磨,只觉得这是朋友间的告别词藻:“我当然也爱你,你是我睁眼看到的唯一,我似乎很久以前经历过一次死亡,你和我一样,都是经历过死与生的朋友。”
只是朋友吗,亚兹拉尔有些不甘心。从这一次他归来开始,他的心里就住下了一位神——“他”成为他的信仰,下达了神谕,让一个毁灭之神有了创造生命的心愿。
天边的黄昏逐渐熄灭,夜幕低垂,伊索的翅膀变得透明。亚兹拉尔知道,分别的时刻到来。伊索受亚兹拉尔神性的影响,已经贪活了很多很多不应存在的寿命。
随着伊索的离去,亚兹拉尔又一次陷入漫长的孤独,他埋藏的阴暗时不时就会浮出水面,没有人压得住它,亚兹拉尔在睡梦中任由它绽放,醒来再次见证世界破灭。
亚兹拉尔痛不欲生,将这个大陆,封存在了画里,或许只有这样,才能保留住这个世界的生机。而且,他想做一些手脚,等待他的神明重新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