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小甜酒量其实不错，只是爱上脸，回到家被阳台的风一吹，便清醒了不少。这房子地段极好，寸土寸金，毗邻港口，视野开阔，三室两厅在香港这个地界，更是算得上小豪宅了。

    “妈，这个房子还有多少贷款没还？”

    康艳玲递给她一杯温蜂蜜水，坐到旁边，“干嘛突然问这个，怎么，你要帮我还？”

    康小甜嘿嘿笑道，“不是，我是在想，钱真的是个好东西。”

    康艳玲笑笑没说话。

    康小甜继续问，“妈，你第一次看到小段，是怎么想的？他在你眼里是什么？一个奇货可居，会下金蛋的小公鸡吗？”

    “你想问我有没有真的对他动过心？”康艳玲温和的问着尖锐的问题。

    这下轮到康小甜不说话了。

    康艳玲拨着被风吹乱的鬓发，陷入回忆。三个月前，沈瑛约她去一家旺角有名的酒吧。她们正低声聊着私房话，突然就被台上飘来的歌声打断，一首经典的粤语老歌，年轻柔和的男声，悦耳，但少了些与歌声相适的沧桑通透。康艳玲瞟了眼台上，一怔，时光廊道就在那一刻扭曲逆转，两张相似的脸重叠在一起，她一时有些失神，陷入了那段充满了甜蜜、苦涩、艰辛的回忆。台上的男孩也正巧望着她，清澈的眼神像一根点着的火柴，灼的她不自然的扭过了脸。

    “玲儿，他怎么样？”

    “嗯？什么怎么样？”也就失态了那么一瞬，康艳玲很快恢复如初。

    “他能给我赚钱吗？你说说。”

    “怎么？你的新公司想签他？这孩子什么底细，查清了吗？”

    沈瑛抿嘴一笑，“他啊，是个傻孩子，以前的公司让他陪富婆，他不同意，就闹僵了想解约，哪知道解约金要500多万，一个没什么背景的普通家庭哪里来这么多现金能周转还债的。现在，我不光是他的老板，还是他的恩人。”

    康艳玲再次仔细打量着台上的年轻人，“500万，也不是个小数字了。”

    沈瑛笑意更盛，似是荡在春风里的山桃花，带着几许俏丽的艳色，“我觉得这笔钱值得，他能赚回来更多，你不觉得他的脸很像年轻时候的栗天王吗？”

    康艳玲笑问，“有吗？”

    “哎呀”沈瑛轻拍着她的大腿，“有点想象力嘛，不光是脸，还有身材，气质。对了，还有他的体检报告我也看了，我和你说..”沈瑛压低了声音，伏在康艳玲耳边低语，只几句，两人便都闷闷的笑出了声。笑过之后，康艳玲饮进了杯中的酒，胃肠有些辣辣的，返到喉咙，带出了极轻微的酸涩，是从什么时候，她意识到自己并不年轻了呢，不是眼角爬上的皱纹和不再紧致润白的肌肤，而是，她好像慢慢消褪了女性的矜持与羞涩，现在的她，无论看到年轻的□□，还是耀眼的青春，那点残存的荷尔蒙在上位者赤裸裸的利益权衡面前，都化为了转瞬即逝的萤火。

    “玲儿，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和这孩子炒个绯闻，你放心，不用你出什么力，只需要配合我在某个时间出现一下就行。”沈瑛眼波流转，终于聊到了正事。

    康艳玲纵是百炼成钢，猛然一听，还是错愕，“我没听错吧？这太离谱了，他比小甜还小不少。”可转瞬一想，便明白了沈瑛的深意，淡淡道，“你倒是肯为他铺路，可是我呢，何苦晚节不保。”

    沈瑛被软拒，也不气馁，“什么晚节？你的感情一直以来都是空白一片，哪里给自己搬来个贞洁牌坊，再说了，你现在也有自己的困境，你帮了我，自己也有好处。”

    聪明人交手，每句话都直击痛处，康艳玲还是犹豫，“我得考虑小甜的想法...”

    沈瑛大笑，“那你是当局者迷想多了，小甜这孩子不呆板，很拎得清，我最喜欢她这一点。”

    “我再想想吧，再想想...”

    “妈，妈？您怎么了？”

    康艳玲在女儿的呼唤下回过神来，“没什么，只是想到了几件公事。”她没回答康小甜的问题，转问道，“你和孟期怎么样了？”

    康小甜一怔，“挺好的，我工作顺利，他感情顺利。”

    康艳玲心中一声叹息，面上依然是温柔的笑，“那就好，早点睡吧。”

    第二天赶早班机回北京上班的康小甜依旧神采奕奕。

    花姐见她如此情形，自然以为她大胜而归，凑上去问，“你妈和那个小白脸断了？”

    康小甜失笑，但也没有明说，“我一个晚辈，怎么好管长辈的事。再说了，我相信我妈是个有数的人，花姐你不信她吗？”

    花姐一时不明白为什么康小甜态度转变如此之大，也只得硬着头皮说，“我当然相信你妈啊，她是个多聪明的人啊。”

    例会结束之前，代总监陈圣提到了10月杂志的封面人物，“前两期的销量不如预期，现在实体杂志越来越难了，大家对10月刊有什么想法？”

    “那就找个年轻流量，粉丝可以冲一冲销量。”

    “太年轻的怕影响VIVI的调性，85、90这一代拿奖的，也都在一年内上过咱们的封面了啊。”

    “哎，最近不是有个挺火的小年轻吗？叫段昔昭的。”

    康小甜心中冷笑一声，眼神阴绵绵的望向说这话的人，企划组何朝阳。同时，她也感到有数道复杂而灼热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想看她尴尬亦或是想看她笑话，她都不会如他们的意。

    “小甜，你觉得呢？”见康小甜不说话，陈圣以为她是受近期康艳玲的绯闻影响，心中怄火。陈圣本是康艳玲带出来的，奈何他觉得跟着个女人发展毕竟有限，就在两年前反水跟了Leo，可谁知就是这么寸，Leo因公款的事，先是被流放到大陆三线城市的联络处，后又是主动辞职，陈圣便失了依仗，本以为灰溜溜的被赶出VIVI，是早晚的事，就在最紧要的关头，康艳玲保了他一次，俗话说大恩不言谢，深恩几于仇，就在那次之后，陈圣觉得康艳玲对他的笑，对他说的每句话，都似是另有深意，让人如芒刺在背。今天是个难得的机会，康艳玲在香港，他没办法，康小甜，他是知道的，工作能力强，人也机灵百变，可到底年轻，又是急脾气，能恶心她一下，也是好的。

    康小甜一笑，慢条斯理道，“我觉得？主编，我是做执行的，不是做企划的，我可不敢越俎代庖。”

    陈圣也笑了，“小甜，这你就看窄了。咱们VIVI的企业文化，就是扁平式的，有好点子谁都可以说嘛。这你得学下你妈妈，你妈当时可是为了VIVI周年庆，带着方案直接敲了当时大老板Lee的门，这才一步步走到现在，那时她还不如你，只是个小小的流程编辑。”

    “是啊，同样是康总带出来的，我就不如您眼界宽了。”

    陈圣见没占到便宜，再次提到了段昔昭，“这个段昔昭，最近人气好像可以，可以冲一波销量，用他做封面，我没意见。大家呢？”

    领导都说了话，其他人自然没什么意见。

    这个时候，“我有。他不适合做封面。”康小甜说话了。

    陈圣一听她反对，顿时来了精神，声音都因兴奋而有些发抖，“小甜，公私要分开，你不能因为他和你妈的绯闻，就影响你的专业判断啊。”

    康小甜平静道，“您误会了主编，我的意思是我不同意他上封面，是因为他有流量，但是积淀不够，上封面凸显不出VIVI的格调，但我也认同您说的他能带来销量，所以我的意见是他可以上副刊封面，或者在主刊内页给他安排个深度的专访。我这些建议都是基于我的专业，不掺杂我的私人感情。”

    陈圣此时脸色已是阴沉了下来。

    康小甜看准时机，送上了致命一击，“还有，主编，您刚才说VIVI是扁平化管理，我受教了，那就放肆一回。我认为在职场上，只有上下级和同事，没有父子母女，请您以后提到康艳玲女士，还是尊称一声康总，别总是你妈你妈的，这样似乎有些欠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