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赴宴

    转眼就到了五月十八,姑娘们一早就妆扮起来,穿上了自己认为最漂亮的衣服,梳上最好看的发髻,戴上最好看的头面,由穿着诰命服的夫人太太们陪着,坐上车轿向皇宫而去。

    金陵明宫为洪武帝朱元璋所建,占地约一百万平方米,宫室逾二千六百间,呈“前朝后寝”格局。前朝以太和殿为核心,为皇帝理政之所;后寝以乾清宫为中心,帝后居于此,东西六宫分居嫔妃。

    远望宫城,三重朱墙如赤龙盘踞,琉璃瓦顶在阳光下泛着金浪。走近承天门,御道两侧矗立着貔貅石像,穿过端门,五龙桥下内金水河潺潺而过。

    入午门,豁然开朗——太和殿矗立于三层汉白玉台基上,重檐庑殿顶压着十只脊兽,殿内蟠龙金柱需三人合抱。殿前广场可纳万人朝贺,青砖墁地严丝合缝。

    向北经华盖殿,便见后寝区域。乾清宫门窗皆饰以金云龙纹,地铺苏州金砖,冬暖夏凉。东西六宫青瓦粉墙,廊下悬着绢纱宫灯。最北处是御花园。

    整座宫殿以中轴对称,红墙黄瓦间透着森严等级,每一处鸱吻斗拱都彰显着新朝气象。

    夫人贵女的下车处设在乾清门广场东南角的《敛容坊》,距宫宴所在地需步行三百步。

    众人依次下车,入宫是不能带丫鬟仆从的,因为宫里除了皇上和他的子女,兼是奴才。黛玉扶着贾母,凤姐扶着王夫人,迎春扶着邢夫人,随着其他各府的夫人贵女由女官引入偏殿候宴。

    黛玉看着着嫘长的队伍,只闻环佩叮当声,却不闻一点人声。心想:看了那么多宫宴描写的书,什么在宫门口就斗起来,在大殿里吵架等等,根本都是胡说八道,写书的人从来没有好好研究过皇家的宫规礼仪,把一群小姐都写得民间的泼妇不如。

    从下轿处到偏殿大约有三百多步,大家都屏息凝神,跟着女官的节奏不快不慢地行进。几个少女忍不住探出头来,马上被夫人们按回。

    黛玉也是第一次进宫,好奇地打量着旁边的景物。

    初段铺就《青玉连环砖》,每块阴刻缠枝莲纹,步履间暗藏机关——稍有不慎便会触发砖缝铜铃轻响。两侧立十二对鎏金仙鹤炉,鹤喙吐出的龙涎香雾在暮色中织就纱幔。

    中段突现《九曲映月池》,水面浮着七分满的越窑青瓷盏,命妇需保持裙裾不扰静水。

    末段《落虹廊》顶悬千枚珊瑚珠帘,夕照穿过时在地面投下流霞般的斑驳光影,每一步都踏在光晕交汇的菱花纹上。转角处一株百年垂丝海棠,忽有花瓣飘落,正是检验小姐们是否会本能拂袖的最后一题。

    还未到第二段,就有几个小姐触发了铜铃被赶出了队伍,陆续第二第三段都有人被逐出队伍,所幸黛玉等无人犯规顺利进入了偏殿,这都是李嬷嬷严格训练的功劳。

    到了偏殿,人们都松了一口气,这里可以稍作交谈问候,夫人小姐们有往日认识、交好的都围在一起小声交谈起来。黛玉只认得温家姐妹和张枕书,她在人群里寻找,找了好久才看到一个穿着她挑选的蓝色衣裙怯生生的女子在四下找人,正是令仪!黛玉忙轻唤一声,两人开心地走到一起交谈起来。

    忽听到三声静鞭,此时乐坊奏《上林春慢》,朱漆殿门缓缓洞开,百盏羊角灯骤亮如昼,照见御案上那座鎏金自鸣钟恰指酉正,钟声里传来太监悠长的通传:“升——筵——”

    众人由女官引领到各自位置落座。(明宫宴的规矩太多了,在这里就不一一列举了)

    官员、夫人、贵女们各坐在大殿一边的紫檀卷草纹翘头案后,案上陈设如列星宿:

    左设錾花银鎏金执壶,壶嘴栖一只衔珠青鸾;

    右置甜白釉暗刻龙纹盖盅,盏托边缘缀三粒瑟瑟珠;

    中列象牙镂雕山水屏风,仅一掌高,却隔出半尺雅境。

    五品以上案头添碧玉荷叶盘,盛着雕成牡丹状的蜜渍金橘。

    众人低垂螓首,目光凝在案前三寸之地——

    公侯夫人唇角噙着分寸刚好的笑,指尖轻搭在《双鱼压袖》上;

    官家小姐以团扇掩住下半张脸,却从扇骨间隙偷觑御座方向;

    (案上器皿规制参照江西藩王墓出土银器,人物情态细节采自《宪宗行乐图》中命妇形象)

    午时三刻,乾清宫外钟磬齐鸣,司礼监掌印太监拉长声调高唱:“诸皇子殿下到——”

    燕王朱棣率先踏入殿门,玄色蟒袍衬得身形挺拔如松,鹰目微扫,殿内气氛便为之一肃。晋王、秦王紧随其后,前者紫袍玉带面带浅笑,后者绛纱朝服步履生风,腰间金銙相击铮然。周王、楚王等年少皇子依次而入,少年们虽竭力端肃,眼角却忍不住往贵女席间飘去。

    “公主殿下到——”

    清脆的环佩声先于人影传来,宁国公主一袭绯红织金凤尾裙踏入殿门,云鬓间步摇轻晃,杏眸流转间已带出三分明艳。接着是安庆公主等几位公主进殿。

    “皇太孙殿下到——”

    朱允炆身着杏黄四团龙袍徐步入殿,玉带轻扣,清秀面容绷得极紧。经过诸王身侧时,燕王忽然抬手为他正了正肩头并不存在的褶皱,惊得太孙睫毛急颤。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朱元璋携马皇后踏着山呼声入殿。皇帝明黄常服上的金线团龙在午阳下灼目逼人,皇后翟衣凤冠雍容含笑,却在瞥见燕王收回的右手时眸光微凝。

    原本端坐的夫人贵女们纷纷伏地叩拜,珠钗微颤,衣香暗浮。允炆在御阶前站定,余光扫过席间,又迅速收回。帝后入座,众人山呼万岁,殿内金盏玉盘映着天光,一缕沉香自兽炉升起,掩住了少年皇太孙微微收紧的指尖。

    马娘娘温和地说道:“平身,落座,今天是普通的宫宴,夫人、小姐们不必拘谨。”

    洪武帝也点点头道:“皇家久未宴客,各位爱卿的儿女都长大了,小辈们都不认识了,今日请大家前来,认识一下,亲近亲近。”

    众人拱手称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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