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及笄

    不久宫里传来了消息,几个小王爷和几个年岁稍大些的官家小姐看对了眼,定下了亲事,贾家几位小姐却没有任何动静。

    这个消息传到贾府,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贾母听到松了一口气,她本就不想让孙女们进那吃人的皇宫;最开心得当属宝玉,这下他又可以和姐妹们玩了;而贾赦听了迎春落选非常失望;王夫人则又是失落又是欢喜,失落的是探春落选,欢喜的是宝钗也没选上,这样她和宝玉……

    薛姨妈和宝钗则是非常失望,特别是宝钗本是踌躇满志,以为凭着自己的容貌和才华肯定能选上,谁知却落选了,她想到那天五皇子和八皇子的对话,气得差点把手里的丝帕搅碎。她哭倒在薛姨妈怀里:“都怨哥哥,在外胡作非为,害得我不得入选。”薛姨妈叹了一口气安慰道:“事已至此,你哭也没有用了,到十月你就及笄了,还是想想今后怎么办吧?”

    母女俩商量了一番,觉得还是要靠着王夫人把宝玉拿下是最稳妥的办法。

    宝钗的及笄日很快来到,这次是贾母亲出银两为宝钗办的,所以凤姐十分重视,办得非常隆重。

    十月的梨香院竟比春时更艳。

    西府海棠违了时令,猩红花瓣叠在青砖上,恍若打翻的胭脂匣子。一株金桂从太湖石缝里斜蹿出来,甜香混着药圃里金银花的清苦,熏得人脚步发软。

    最奇是那架紫藤,本该凋零的时节,却从枯枝上爆出串串新蕊,蝶形小朵泛着蓝紫色,远看像一群栖息的凤尾蝶。薛姨妈命人悬了琉璃灯在藤下,花光灯影交叠,竟照得假山背阴处的墨菊也显出几分妖冶。

    偏生墙角还蹲着几丛绿萼梅,十月里便结出米粒大的花苞,也不知是急着迎谁。

    宴席设在梨香院的花厅里,对面隔着水榭是一座戏台。凤姐还请了城里有名的戏班子来唱戏。

    贾母到时时间还早,就领着几个夫人小姐到宝钗房间坐坐。

    进入宝钗的闺房却如雪洞般素净。青砖地上只设一榆木书案,案头粗陶瓶供着几枝晒干的玉簪花。素纱帐内锦被叠得齐整,枕畔连香囊也无,唯床头小几摆着半部《女则》,书页间夹着素笺裁成的直尺。

    北墙悬的《劝学》字画,纸色已泛黄,底下条案搁着未做完的针线——一色青灰布料,连丝线都只备玄白二色。窗外一枝老梅探进来,倒成了这屋里唯一的鲜活装饰。

    贾母看了直摇头:“这院子外头花团锦簇的,怎么宝丫头的闺房却如此素净?姑娘家清简是要得的,但过分清简就不太好了。”贾母回头看向凤姐:“凤丫头,我那边还有些摆设,你去把那官窑瓷瓶拿几个过来,还有那架玻璃屏风拿过来摆一摆。姑娘家的房间就该艳丽点,漂亮点,这样素简实是太过了。”凤姐应了一声,马上着人去搬来。

    薛姨妈听了忙说道:“平日里我们也时常说她,一个姑娘家房间搞得雪洞似的不好,但她就是不听,我们也没法子。”贾母道:“亲家太太相信老太婆的眼光,我年轻时是很会摆弄的,房间摆布的那叫一个美观舒适。我那外孙女也是个巧的,她的房间进去就叫人看着舒服。”

    “老太太说的是,老太太的眼光我们是比不及的。”

    众人说说笑笑到了午膳时间,有丫头过来说午膳已在花厅摆好了,请老太太过去。一群人便来到花厅坐下,班主递上戏单请贾母点戏,贾母看着宝钗道:“今儿个是宝丫头的好日子,理应宝丫头点。”宝钗推让一番就点了起来,她知道贾母素来喜欢热闹便点了一出《西游记》,一出《鲁智深醉闹五台山》。

    宝玉看了非常不喜,知道宝钗为讨贾母欢心才点这两出。便道:“宝姐姐点《西游记》到也罢了,你点《鲁智深醉闹五台山》又是何意?”

    宝钗道:“你只知这出戏热闹,却不知这戏中有一支《寄生草》词藻极妙‘漫揾英雄泪,相离处士家。

    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

    没缘法转眼分离乍。

    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

    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

    宝玉听罢沉思了一会,喜得手舞足蹈起来,对宝钗作揖赞道:“到底是宝姐姐博闻强记,见多识广,什么书都知道,佩服佩服!”

    黛玉见了,知道宝钗在贾母面前既显自己博学,又不动声色投贾母所好。便对宝玉道:“我看你还是坐下吧,不要还没到山门,你到已经在装疯了。”众姐妹听了,都掩嘴轻笑起来。

    宝玉听了,方才坐下。他看着宝钗手上的红珊瑚手串鲜艳无比,煞是好看,便想问宝钗要来看看,谁知宝钗手臂丰润,怎么也脱不下来,急得额头渗出汗来,宝玉看着那一截雪藕似的手臂不由呆了:“怪不得他们拿姐姐比杨妃,原来也体丰怯热。”

    宝钗听了,心中大怒,便冷笑道:“我倒像杨妃,只是没一个好哥哥好兄弟可以作得杨国忠的!”宝玉听了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脸上顿觉讪讪的。

    凤姐见了忙喊道:“宝兄弟,过来,我这里有莲藕羹,早起叫人磨了的,做一次不容易,着人多磨了些,正好今日宝姑娘生日,都给拿过来了,你过来拿一碗给老祖宗。林妹妹、迎春妹妹你们几个也过来拿一碗。”

    宝玉忙过去拿了一碗给老祖宗,又给王夫人也拿了一碗,众人尝了,果然清香甜润,十分好吃。

    众人便问起这莲藕羹的做法,凤姐绘声绘色讲了起来:“这羹看着简单,门道可多着呢!听我细细讲来。"凤姐在一只靠椅上坐下,手里捏起半块杏仁酥,接着道:“首先是选材,必得是苏州贡上的九孔藕,粗了不成,细了也不成,要像小丫头手腕子那般粗细的才好。"凤姐吃了一口杏仁酥又道:“接着是刀工,去皮不得用铁刀,得用银刀片,铁器沾了腥气可不成!"她比划着,"切薄片后要立刻浸在梅花雪水里,防着发黑。最要紧是火候!先武火滚三滚,再文火煨两个时辰。中途要撇三次浮沫,少一次都不够清亮。"平儿适时递上青瓷盏,凤姐接过轻啜一口:"冰糖要云南□□糖,桂花要先用蜂蜜渍七日,临出锅前撒上,早了发苦,晚了不香。”

    众人听得咂舌,原来做个莲藕羹这么麻烦。凤姐笑道:"还有呢,最后小火煨着,加入冰糖、建莲子,等黏稠了再兑入牛乳。”

    她眼波一转,扫过一众姑娘们,"就像咱们府里的姑娘们,都得细细地养。"说得众人又是笑又是骂,一场小风波就此揭过。

    宴罢,听戏,别人还则罢了,那宝玉斜倚在梨香院的红木椅上,手中茶盏早已凉透。台上锣鼓铿锵,却盖不住那支《寄生草》的唱词直往他心里钻:

    "漫揾英雄泪,相离处士家..."

    他眼前忽现那日袭人跪地收拾碎瓷的模样,雪白手腕上两道红痕,恰似这词里"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的无奈。

    "没缘法转眼分离乍。"鼓点猛地一滞,宝玉攥紧了扇骨——想起府内姐妹们差点被选入宫中,就剩下自己孤独一人……

    曲终时,宝钗见他眼眶发红,递帕子笑道:"听戏也值得……”话未说完,宝玉已起身踉跄而出,满脑子都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宝玉回房后,仍魔怔般念着那句"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连袭人端来的茶都未碰一下。

    黛玉推门进来,见他这副模样,不由挑眉:"怎么,听了一折戏,魂儿就被勾走了?"

    宝玉苦笑:"林妹妹,这词写得通透,人生在世,终究是——"

    "终究是什么?"黛玉打断他,随手拿起他誊写的戏文扫了一眼,"鲁智深出家,是因看透世间不公,索性一刀斩尽红尘。可你呢?"她将纸笺拍在案上,"你生在锦绣堆里,吃着山珍海味,穿着绫罗绸缎,倒先想着'无牵挂'了?"

    宝玉一怔。

    黛玉语气缓了缓,却更显犀利:"这世间多少人想读书没得读,想温饱尚不能,你既有这条件,不想着如何济世安民,倒整日伤春悲秋?"她轻笑一声,"若真觉得'无牵挂',不如先把贾府的田庄账本看明白,瞧瞧那些佃户过的是什么日子。"

    宝玉如遭雷击,半晌才道:"可这些俗务……"

    "俗务?"黛玉摇头,"你连自家的事都理不清,还谈什么'超脱'?"她指了指窗外,"宝姐姐读的是经济文章,凤姐姐管着家务账目,就连环儿都知道上进——偏你一个爷们儿,倒活得最糊涂。”

    宝玉脸上火辣辣的,却醍醐灌顶般站起身:"林妹妹说的是!我这就去找琏二哥学看账!"

    黛玉这才笑了:"这才像话。记住,真正的'无牵挂',不是逃避,而是担得起、放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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