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怪精致的。”韩叶说道。
摊主笑眯眯地凑过来:“妹子好眼力!这可是手画的,比那些印刷的,还精细许多。”
“手画的?”韩叶微微挑眉,又仔细地将手中的画像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见这灶君画像,每一幅的姿势和神态都各不相同,而且数量也不多。
她心里琢磨着,若是印刷的,印刷厂根本不会费那么大劲去刻不同的模具。
“那当然了,”摊主随手递过来两张画像,“姑娘,你可以把这个和县衙印刷的画像比比看。”
韩叶有些莫名,但在摊主那充满期待的目光下,还是接过画像,认真地对比起来。
渐渐的,她还真瞧出来点门道,印刷画像单看也算清晰,但一对比就明显有深有浅,还有些地方不上色。
更重要的是,手画的灶君画像,仿佛被赋予了一种独特的神韵,那悲天悯人的眼神中透着庄重威严,仿佛真有一股神性在其中。
“真好。”韩叶不禁再次赞叹。
“是吧!我一直觉得,她绘的神像,那绝对担得起‘天下第一’这四个字。”摊主还没来得及接话,一个声音突然从韩叶背后传来,说话的人离她很近,几乎贴着她的后背。
韩叶吓了一跳,心脏猛地加速跳动,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好几步,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语气也变得生硬起来:“你是谁?”
她转过身,心里顿时有些不悦。
那人不慌不忙地笑了笑,解释道:“别生气,我是摊主的好友。就是看你在这儿看画,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韩叶有些怀疑,转头向摊主投去询问的眼神。摊主无奈地点了点头,显然也是多次遇到这种情况。
韩叶这才稍微放松了些警惕,但她确实没有买画像的打算,只是单纯觉得画得好而已。
“不过姑娘,你以前听说过郁离观音画吗?”摊主的好友似乎并不在意韩叶的态度,又接着问道。
韩叶听到“郁离”这个名字,心里微微一动,总觉得在哪听过,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摊主的好友也不管韩叶的反应,自顾自地讲了起来:“十几年前,观音像可是风靡一时,基本上每个富贵人家都会收藏。并且,只要是盖了‘郁离’名字印章的观音像,那都是上乘之作,价钱更是一路飙升。”
韩叶也随着这段话想起来了,那个时候她还比较小,在赵府时也听说过赵家要买画像。
为了一幅郁离的观音画,好几家挣的不可开交。那场面,可真是热闹。而且啊,有时候咱们平原县本地的人家,根本就买不到。
赵家最后就没买到。只不过,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没了郁离观音画的消息,就好像一下子销声匿迹了。再后来,大家也都不再关注观音画像了,又开始追逐别的东西了。
韩叶从回忆中脱离,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盯着摊主,惊讶地问道:“你是郁离?”
所以,郁离是一个中年女子。
可刚这么一想,她又觉得不对。十几年前,郁离出名的时候应该还是个少年啊,也就是说,当年名极一时的天才画师,说不定那时候比自己还小呢。
想到这儿,韩叶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当时所有人都对郁离充满了好奇与猜测,那时郁离只传出观音像,既没有公开露面,也没有留下任何诗句,仅仅有“郁离”这么一个称号般的名字。
有人猜测是得道高僧,有人认为是世家公子,也有些人幻想是貌若天仙的贵女。总之,这种神秘感使大家讨论了一段时间。
可谁也没想到,郁离就是眼前这个人,她既不漂亮也不神秘,就像韩叶在街上碰到的无数普通人一样,平凡得让人难以将她与当年名震一时的天才画师联系起来。
摊主的好友见状,不禁感慨道:“哎呀,不得了,终于有人听说过了。之前讲过那么多次,没一个人有反应,我还以为所有人都要把她给忘了。”
韩叶仍处在深深的震惊之中,她心里其实有些想问,为什么郁离后来就不画画了。不过,这句疑问被她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她心里应当是知道答案的。
按照年纪推算,郁离她……应当是成亲了,所以后来便再没有新的画像问世。一直到现在,她才又在街上卖起了神像。
韩叶的内心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她想买一幅画像,不为别的,不是为了祭拜灶君,而是为了郁离。
此时,郁离正和她的好友兴致勃勃地聊着天。韩叶走上前,轻声说道:“我买一张。”
好友闻言,立刻过来,笑着报出了价钱。韩叶一听,顿时满脸震惊,这价钱可比市面上贵了许多。
怪不得这么长时间以来,大家都只是围在摊位前围观,却始终没有做成一次买卖。
韩叶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难道自己真的看起来就那么容易花钱吗?
但她还是没有犹豫,伸手掏出钱,那是一张纸钞。在现在的平原县,用纸钞的人还不多,可韩叶一定是用的。
县衙发的工钱已经全面换成了纸币,她也习惯了这种新的货币形式。看郁离和她好友的反应,她们也接受纸币。
郁离接过钱,动作娴熟地从怀里掏出一张崭新的纸币,说道:“这是找你的零钱。”
韩叶接过钱,周围的百姓们都新奇地张望着,这样的场景她们还怎么看都看不够,嘴里还不时念叨着:“这纸片子真能当钱使?”
好友笑着解释道:“新币有县衙的信誉作保,比铜钱还好使呢。”
韩叶心想,郁离的好友果然是有些本事的,就从她这番话便能看出来。
韩叶走后。
郁离皱着眉头,有些担忧地问道:“你说,要不要把价钱降一降?这样下去,怕是很难卖出去。”
好友立刻摆手,态度坚决地说:“不行,你的画当然值得这么多钱。况且,之后,我还要去县衙印刷厂印书呢。印刷虽然比不上你的画,但写书倒是在行。”
“写书?你会写书?”郁离满脸疑惑,眼中满是惊讶。
好友理所应当,“当然是写关于郁离画师的书,介绍天下第一画师的故事。”
郁离无奈地笑了笑,劝道:“你都多大了,还想着这件事。那不过是当年的一句玩笑罢了,况且,这话说出去也太狂妄了吧。”
好友一听,顿时急得要跳脚:“啊啊啊,你又说这些话。等我印出来成千上万本,流传千古,以后的人都会认为你是天下第一画师。”
郁离看着好友,脸上浮现出一抹温暖的笑意,轻声说道:“你啊,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
摊位前,人来人往,郁离和好友的声音渐渐淹没在集市的喧嚣之中,但天下第一画师的故事或许才刚刚开始。
——
光斜斜爬上砖墙时,王昭正咬着毛笔杆子发呆。
前排赵成玉突然回头,啪的一声拍在她的桌子上,“王昭!昨天老师讲的公式你学会了没?”
窗外炸开一声尖笑,七八个女孩层层叠叠的压在廊柱上,方玉珍骑在李春肩头,正用木弹弓瞄准树梢的麻雀。
她将袖子卷到手肘,露出一截晒成麦色的胳膊。
“唉唉唉,大春,你不要晃了。我快瞄准了……”方玉珍嘴里不停念叨着,“就快了,就快了。”
教室里,赵成玉将头伸过去,“你在写什么?”紧接着,她便念到:“今天,我和朋友们一起吃了一碗面条,很香。这不是我们昨天的事情吗?”
昨天她们十来个人一起点了一碗面条,一人尝了一口。
王昭、赵成玉、方玉珍、李春等十几个同班同学围坐在一张略显局促的木桌前,桌上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这可是咱们凑钱买的‘豪华大餐’,都悠着点吃!”赵成玉半开玩笑地喊着,眼睛却紧紧盯着那碗面,嘴角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每个人都要尝到。”
……
王昭:“我在写日记。”
她保持这个习惯快一年了,刚开始的日记还不能很熟练的用文字去记录,使用了很多现在她自己都看不懂的奇奇怪怪的图画。
如今的日记,能用简单的话语去描写点点滴滴。
“日记?”赵成玉突然起了兴趣,“好神奇的东西。就跟史记一样,你现在可是史官哎!”
王昭被她的反应逗乐,往前翻了翻,那一天,她们放纸鸢。
今天,我偷偷放了纸鸢……
王昭猫腰躲在书案下,制作最后一个步骤。
赵成玉捧着书佯装诵读,实则替她望风:“天乔主任拐过回廊了……她走了!”
“成了!”王昭钻出来抖开半人高的纸鸢,其上歪歪扭扭写着四个大字。
赵成玉瞄了眼噗嗤笑出声:“‘天下太平’的‘下’写成‘不’了!”
这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天不太平”,这寓意确实不太妙。
嬉闹声很快引来了众人,除去想要看热闹的同学们,还有天乔的戒尺,啪的一声敲在门框上。
所以,当时王昭和赵成玉喜提门外训斥。
“这件事也要写上去吗?”回忆到这儿,赵成玉皱着眉头,“被别人看去,我该丢面子的。”
虽然她不是很在乎,比如在地上打滚,身上沾满一身土;在街上散步时,突然放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