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就是你要干的事?”宋必姜僵在原地,挤出来一句话。
白幕上原本呼风唤雨的画面终于结束,取而代之的是再寻常不过的乡村景象。
可对于宋必姜来说,依然不可思议——一块普普通通的白布,能映出如此清晰逼真的画面,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画面里的一切还都是动态的!
这可不得了,此刻正值夜晚,而白幕上呈现的却是白天场景。
画面中,一位农人正弓着身子,不紧不慢地除草,一举一动自然流畅,就好像宋必姜正站在一旁亲眼看着似的。
这一刻,她好像瞬间清扫一整天的忧虑。
谢自先在一旁专心整理着一个大家伙,那东西不断射出一束强光,直直打在白幕上。她双手不停地摆弄着,头也没抬,随口应道:“是不是特别有意思?”
宋必姜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不由自主地缓缓走上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神秘物件。
这一看,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画面竟是谢自先通过摆弄这个奇怪玩意儿控制的。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这是什么东西?”
谢自先抬起头来,笑着解释:“我给它起名叫影械。能看故事,就像皮影戏。”
宋必姜在心里默默对比,这和皮影戏的差别可太大了。她现在都能看见农人手上的裂痕,令人咋舌。
“可我闻所未闻。”这么玄幻的东西,不得掀起轩然大波。
“你忘了吗?早上刚给你讲的。”
宋必姜努力回忆,随即满脸不可置信,“你是说,这般神仙物件也是县衙带来的?!甚至,就这么放心交给你……了?”
谢自先刚开始还一脸娇傲的听,听到最后一句,顿时觉得自己的能力受到了质疑。
她不服气反驳道:“你这是什么语气?我可是深得典史信任。”
说着,回嗔作喜,“这台影械旁人只能在城里看,单我能带出来。”
宋必姜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略带歉意地说道:“对不住,是我失言了。”
谢自先这才满意,接着兴致勃勃地炫耀起来:“你知道在平原县在推行学字的事儿吧?”
宋必姜点头。她早上刚听说这件事,当时还觉得县令有些自不量力。
谢自先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本来这边的人最多能学二十个字,可按照我的方法来教,能学到七十个字左右呢。就凭这个,才惊动了县衙。”
“七十个字!”宋必姜惊叹,真是看不出来还有这等本事。
谢自先笑了笑,接着说道:“我能把影械带到村子里,还多亏了和村长一起忙活。你知道吗,我们这个村子可不一般,它是新建的。”说到这儿,她眼中满是自豪,“这个村子可是我和村长一起规划的,县衙把这儿当作试验村呢。”
试验村?为何县衙要这样?宋必姜不理解。
说着,谢自先陷入了回忆,开始念叨起建村初期的日子,嘴里不停地说着她和村长当时如何。
宋必姜静静地听着,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勾勒出两人忙碌又坚定的身影。
过了一会儿,她忍不住说道:“你和村长都太厉害了,我还真想见见他。”
奇怪,一整天了,都没见着村长。
谢自先一脸诧异:“没见过?”随即恍然大悟,“可能是没给你介绍吧,我们吃早饭那家,就是村长家。”
宋必姜愣住了,半晌才发出一声惊呼:“……啊?”
谢自先忍不住打趣道:“她还给你一个饼呢,这就忘了?”
不是,不是,她没忘,她只是万万没想到村长竟然是个女人!
宋必姜盯着谢自先一开一合的嘴,说什么已经听不清楚。她只觉得豁然开朗,一整天的疑问得到了解答。
是了是了,是她一直转不过弯来。她终于明白那种怪异感从何而来,这个村,竟没一个男人,每一个人都是女子!
回过神来,谢自先拍了拍她的胳膊,示意她故事要开始了。
宋必姜扫了周围一圈,幕布前已经坐满了人。她又仔细确认了一遍,真的、真的都是女人。
平复心情后,宋必姜和其她人一样盘腿坐在地上,开始看这‘皮影戏’。
平心而论,除去刚开始没见过世面的惊讶,这故事开场剧情没什么离奇,就是刚才那个农人在地里做活。
白幕上的农人突然直起来腰,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
画面陡然拉进,给她的眼睛一个特写。宋必姜下意识攥紧手指,那画面竟从天上去了,一片耕地映入眼帘。
“如此广袤的土地……”
有声音!
一道惊雷般的声音从宋必姜的耳旁传来,她看向左边的黑盒子,它怎么还会出声?!
而且周围人都神情自若,宋必姜想到,是她自己反应过大吗?
显然,她的动作引起谢自先的注意,谢自先凑到她身边,悄声说道:“其实我第一次看的时候可激动了,你可比我淡定多了。”
“而且,这是我们村第三次看,大家都习惯了。”谢自先叹了一口气,回想第一次放影械,可引起轰动,但宋必姜却反响平平,不愧是大户人家啊。
听完谢自先的话后,宋必姜放下心来。她隐约也有了期待。
画面中有村子有土地,还有城池。下一瞬,画面一转,出现一群穿着官服的人群。
这是要干什么?讲为官功绩?
那些官服人站定后,其中一个拿出纸张,大声宣读起来。这里没有声音,但宋必姜从她们周围人的表情变化中,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寻常。
接着,幕布上闪出几个画面,指甲缝里嵌着的泥土,人们赤脚踩过土地,穿官服的人对空中挥剑。
“土地沉默了三千年,才等到握住它的手。”
剧情开始变幻莫测起来,宋必姜看不懂了。
士兵集结,书写田契,刺破祠堂屋檐,婴儿在怀中啼哭。
“领了契的姐妹站东头,还信三从四德的跪西头。”
一片死寂。
不只是那白幕中,宋必姜再也忍不住,扯了扯谢自先的衣袖,急切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自先嘴角微微上扬,轻声说:“这是在分土地,从今往后,这些土地都归女人所有。”
“什么?!”宋必姜差点跳起来,她的眼睛瞪得好似铜铃,“土地……归女人?男人呢?男人没有吗?”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宋必姜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在她以往的认知里,土地一直都是由男人掌管。
她能从家里获得的财产,也只有男人的十分之一。
可眼前这画面,却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
“这怎么可能……”她喃喃自语,双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她的脑海中一片混乱,无数个念头在飞速闪过。‘如果女人有了土地,那家里谁说了算?男人又该怎么办?’
她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目光紧紧锁住白幕,势必要从那上面找出答案。
她盯得很紧,可霎时间,光亮消失,趁着月光只能看见眼前原本的白幕。
盘腿而坐的村民开始窃窃私语,显然只看到一半。
谢自先赶忙走上前,喊道:“影械休息了,大家先回家吧!”
人们陆续散开,人群渐渐稀疏。
谢自先走到宋必姜身旁,无奈地叹了口气说:“这影械就是这样,别看它放的时候新奇,每次也就只能看个两三次就不行了。之后得拿回县衙,找典史想办法解决。”
宋必姜还等着问题的答案呢,此刻影械对她而言,已不是那么夺人眼球。
谢自先:“我之前问过典史,她说这是没电了。这电啊,就像是影械的粮食,没了它,影械也就没法动弹咯。”
"电?"宋必姜下意识问道,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夏日夜空里划破黑暗的闪电,又追问,"是指天上飞火?"
没等谢自先回答,她便开始自言自语起来,眼中满是惊叹与敬畏,"能将电从天上取下,为自己所用,难怪能有如此夺人心魄的光影故事,这典史难道是神仙下凡吧?竟有这般通天彻地的本事。"
谢自先先是重重地点了点头,似乎很认同宋必姜对典史能力的惊叹,可紧接着又摇了摇头,神色里透着几分无奈与认真。
"我只是隐约在课上听过电这个东西,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楚。"
她一边手脚麻利地收拾着放映设备,一边继续说道,"不过,你可千万别把王典史称作神仙,她可不喜欢别人这么说。"
说到这儿,谢自先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脸上浮起一抹神秘的笑容,凑近宋必姜,压低声音,带着十足的八卦劲儿。
"你都不知道,之前有人特别感激典史,凑了钱要给她建庙呢,结果她知道后,坚决不同意,可把那些人给愁坏了 。"
廉洁,宋必姜脑海浮现这两个字,毕竟有哪个官员能拒绝这件事情?
谢自先耸了耸肩,摊开双手,"哎,说不定在典史心里,这些都不算什么大事吧。”
宋必姜对这个王典史起了兴趣,可现在令她抓心挠肺的还是分地的故事,她迫切的想知道结局是什么。
她将这请求告诉谢自先。
谢自先忍不住笑,“哈哈哈,我们村不就是结果吗?”她看着眼前女子的脸红了起来,收起笑容,“要是实在想看,明日我要回县城里,你也跟着吧。反正,你本就是要去县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