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相府在华朝最出名的莫过于坐落在府城中的育鸿书院,其和嵩山书院,常青书院,知行书院统称为华朝四大书院。
加上地处偏南,近十年来风调雨顺,百姓手里但凡能存下钱,都会选择送孩子去学堂。
在府城街道上,一路走来,隔上十几米,何长青能见到书坊,再往前还会有售卖笔墨纸砚,装修文雅出售古玩、字画、琴棋等雅俗之物的商铺,士人学者在其间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习……”。
随言望去,就见三个垂髫小儿正在嬉笑打闹。
“王小耳,你爹听到又得打你屁股,哈哈,”个高的孩童捧腹大笑,指指对方的屁股,可见上次见到小伙伴被家人教训的一幕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不经意提起都能乐得发颠。
另外一个小童舔舔手上的冰糖葫芦,抽空补上一句,“是□□。”
“对,对,□□,不用你提醒,我都快背出来了,”小童瘪瘪嘴,冲着高个小童,皱起鼻子吐舌头,“臭小猪,噗噗噗”。
一听自己外号,高个小童跺跺脚,瞪眼睛叫嚷,“不准叫我小猪,我才不去小猪。”
“就叫,就叫,小猪,小猪,噗噗噗,”扭扭小屁股,回头叫对方追上来,撒腿就跑。
“啊啊,我也要打你屁股。”
“你们跑慢点,这可是我背诗过了,好不容易才得的,”最后一个小童爱惜的把冰糖葫芦抱在怀里,跨着小步伐费劲追了上去。
此地文风真是昌盛,随便几个普通小儿都在读书,何长青默念道。
“各位客官,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来尝尝我们品仙居的新茶,保管您喝过以后是齿颊留香,就算您只是闻闻,也能慢慢从鼻尖沁到心口,可谓妙不可言啊!”
骤然听到有些熟悉的名字——品仙居,何长青停下闲散的步伐,抬头一看,果然正是。
‘香如兰桂,味如甘霖’。
这八字是马不染考中秀才,成功入读育鸿书院后,曾写信给他报喜,说到品仙居的茶水做出的评价。
书信最后,还说等他来下相府,也请他去一品,他回信中,欣然承诺年后一定会来。
世事难料,自己因为家中琐事缠身,终不得行。
想不到,真到这天,话犹在耳,茶香依旧,好友相约同乐之情却淡去无踪。
不过,何长青扬眉一笑,那我就独自去尝尝,以解夙愿,弥补自己未早来此地与友人相聚的遗憾吧。
想到这,何长青抬脚踏进了品仙居。
在门口迎客的小儿一见何长青过来,立马笑盈盈弯腰行礼,“客官快请这边起,请问您可要尝尝我们品仙楼最有名的仙人露,这可是育鸿书院的院长大人都举夸好,还给提了诗留了墨宝。”
“哦,何句?”
小二面对何长青,态度恭敬却不过分谄媚的回复起来,读到诗句时,抑扬顿挫,“客官,这最后一句适意岂必酒,饮中亦云仙,指的就是我们这仙人露了。”
“好句,那就这个吧!”
“好咧,这位客官一壶仙人露”小二朝后高声道,回过头又笑着问:“客官,您要不要来些点心,我和您讲,吃过我家点心,也有好几位举人提过字的,分别有……”
“不用报了,你口才好我已知道,给我随意上两个就可。”
何长青一抬手,小二立刻停嘴,听到说他口才好,也只是笑笑,弯腰行礼,“好嘞,您等会,马上来。”
打量四周,一楼都已坐满,何长青只能选择收费贵些的二楼雅座,座位用屏风遮挡隔断,互不干扰,零星坐着些人。
最终,何长青选择最为靠里的座位,旁边墙上挂着一幅字画,笔画间有凌霄腾云之意,看得人不由赞叹,果然愧为品仙居,随意摆放装饰之物都如此不凡。
就在何长青赏画,隔壁也有几人落座,坐在最外面的一人,往自己两边打量,见都无人落座,方才开口说道:
“这考入育鸿书院的难度是越来越难喽!都怪那狗屁要求,还读书人,我看比咱们生意人还铜臭。”
此言一出,附和之声一片。
原来,就是因为考学的人数过多,近五年,育鸿书院多了一项考学制度,学子必须有人推荐,才能获得报考的机会。
对于推荐人也有要求,如果是学院的老师,一年有十个名额,书院的学子则需要考取举人功名之后,有三个名额。
而且,同一个考生就算今年考过,下一年考试,仍需要推荐名额。
这也就意味着,参考的学生,只要没有被录取,就会一直报考下去,每年都要用去一个推荐机会,这也使得,几乎固定不变的推荐名额越发珍贵。
不过,想要入学不是只有这一个办法,若是能够拿出足够的银两,学子也能获得旁听的机会,只是不允许出去后,自称自己为育鸿书院的学生。
就算如此,拿出大笔银子,只为获得一个旁听的机会的人,每年都有几十上百个。
但跟每年几千名,争取推荐名额去参加考学期盼成为一名真正的育鸿书院的人比,又算不得什么。
而此次何长青来到下相府,就是为了给陶和光争取一个推荐名额,以及拿到历年来的试题,回去给他加练,熟悉老师考试风格,争取通过的几率。
几十年的人生阅历,让何长青深深明白,读书不仅是读书,还有阅历,朋友,人脉关系,机遇,宽阔的眼界……
在小镇上很难很难,但在育鸿书院,瞬间会变得简单。
听着隔壁几人吐槽,何长青不经思索,这一块小小的地方,好似吸尽了所有的灵气和可能性,供养着上面的人和物。
那些偏远的地方学子,还会有机会吗?
却又不敢继续想下去。
育鸿书院的身份,如千根丝万条线编织成的大网,盘根错节,枝节交错,难以分割,人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却又无可奈何,便是他也只能参与进去,只为求得一个机会。
众人皆醉我独醒,实在太过痛苦,何至于加在一个孩子身上。
起码,等到和光考入育鸿书院,有了这么个身份,总不会似喻言那般,关键时刻,不提功劳只提过错,一个为他说句话的人都没有,白白浪费一身学问,蹉跎岁月。
可惜,自己到了此地都三天,想要的推荐名额,历年试题以及会友三事,就办了一件。
何长青摇摇头,暗自嫌弃自己的办事能力,果然悠闲太久要不得。
总不能就这么空手回去,不然为人师表的尊严何在?
听隔壁人说到的消息,除了这推荐资格被炒弄到如高昂有所不知外,推荐人要求必须是育鸿学院的老师或者学生,最低也是举人身份这点,何长青早打探过。
思索半天,除了马不染,何长青再想不到第二人。
在认识的人中,和他一般年纪的,或颐养天年,或教书育人,根本没有五六十岁,一把年纪还在书院当学生。
比他年轻的,或童生或秀才,考取举人的少之又少,更何况必须是育鸿书院的举人。
“我本准备给家二子买上两个,一个开价比一个贵,最高的叫到三十两,他们可真敢讲,”说话的声音依旧是开头的那个男子,此刻语露痛恨,继续道:“我这一年风里来雨里去,能挣几个三十两,他们倒好,上嘴一扒拉就有了。”
“可不,我家那个不成器,想给送进去跟着学学,熏陶熏陶,嚯,出价这个数,”男子比比手势,又是一片惊叹。
何长青虽然看不到却也从众人惊叹声中猜到,怕是一个对大多数平常人来说,恐怖的数字。
考学名额现在变得如此,莫名其妙的昂贵了吗?
育鸿书院,绝不是贫寒出身的学子,能进去的。
难哉,难哉。
此次出行,定要空手而归了。
心不在焉的品完茶点,何长青在大街上游走着,只觉头隐隐作痛的感觉越发明显,抬手摸摸额头,并不觉得有甚异样,索性就丢到一边,未再上心。
“老先生,老先生。”
叫声从自己斜后方传来,初来下相府的何长青并未停步。
“哎呀,老先生,老先生,您快等等,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
还真是在与我说话,在这还有人认识我不成,何长青困惑转头,就见一个猥琐老头在朝他招手,嘴上的三撇胡须跟着一翘一翘。
就这么一个招手一个看,半响,老头先败下阵来,畏畏缩缩的走到何长青旁边,嘿嘿笑着道:“瞧您像是陌生面孔,家中有没有孙儿,想不想到育鸿书院读书,我这可有名额,只要十二两银子,”两手做扇形打开,收回又再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
这考试名额买卖,在人来人往的市井之间,青天白日,如此的明目张胆,如此的猖獗,这是何长青听完的第一反应。
第二则是感叹,绝对是因为自己模样太过年轻,居然有人把他当做三岁小孩来哄骗。
“很便宜,您指定不吃亏。”
见何长青毫无反应,老头咬咬七零八落的牙,“那就十两,可不能再少了,哎,您怎么走了,有话好好说,八两,七两……”
何长青加快步伐,甩掉后才放缓脚步,突然,摇头笑笑。
和光,看来,你和这学子遍天下的育鸿书院缘分浅薄,只能跟着为师这么个秀才喽!
语气调笑,明明是失败,何长青却不知为何,内心反而松快快意了几分。
既然事情办不成,何长青就起了离开之意,来了八天,早日回去,不至于耽误太多课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