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家

    ‘咚,咚,咚。’

    门环被轻扣在门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过了半响,伴随着老妇人“来了,来了,”的声音,门才被打开。

    “您是?”老妇人语露疑惑。

    何长青抱手做揖,“老夫人安好,我是马不染马兄的往日老友,姓何,今天有事上门,请求告知马兄一声。”

    听说是有事求人来的,老妇人阴起脸,没好气回道:“不在,马老爷天没亮就出门去了,现在还没会呢。”

    话落,老妇人就准备合上门板,结果被伸出的手挡住。

    “怎么,你还想强闯门宅,瞧着斯斯文文的,结果一股子土匪气?”

    老妇人一脸讽刺。

    本来是怀着期待,却是遇到这么一个不讲道理的老妇人,何长青暗自叹气。

    “误会,我自然不会强闯,请老夫人莫要生气,我……”

    “停,停,停!我就是个老婆子,你个书袋子,别一口一个老夫人,要是被我家夫人听见,岂不是要我好看。”

    何长青忙好气的改口称呼道:“那我叫您声老姐姐,可行?”

    被个读书人叫姐姐,老婆子当真是第一次,很是稀奇,不耐烦的情绪被压下,语气变缓,“老婆子跟我当家的姓李。”

    “那李姐姐好。”

    “嗯,行了,你还要干啥?”

    快合起来的门又再一次被打开,何长青也收回手,取出怀里的请柬,双手奉上。

    “这是我的请柬,请李姐姐帮我交给马兄。”

    李婆子一双满是茧子的老手接过请柬,“东西我会给的,你快走吧,你个男的堵在门口,一会邻居看到,传些风言风语,我家夫人还活不活了。”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大门拦着,一个老头子还能如何。

    这老妇人的借口之可笑,堵得何长青不知何处回复,只能告辞。

    也就在何长青走后不久,一辆驴车踢踢拉拉到了门口,车夫没等驴车停稳当就利落跳下,跑到门口,大声敲门。

    “来了,来了,都说不在了,你怎么又……”

    李老婆子的大嗓门在看到门口自家当家的脸,立马住口,着急忙慌的就放下门板,躬身迎接。

    一双皂靴出现在李老婆子的视线里,“你说的又是谁?”

    “啊,”李老婆子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是问的自己,马上回复道:“是刚刚有个一把年纪的读书人找上门,说是您的老友,姓何啥的,找您有事,哦,还有一份请柬。”

    一份请柬被李老婆子慌里慌张的从怀里掏出来。

    看着被青色请柬衬得更为黝黑肮脏的手,马不染收回视线,嫌弃的飘过,不予搭理。

    李老婆子和李车夫对上视线,李车夫摇摇头,她只能不知所措的又把请柬放进怀里,暗自后悔,不该被人叫声姐姐就昏了头。

    马不染进了后院门口,直接进了自己书房,门‘砰’一声合上,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娘,爹怎么了?脸色好吓人。”

    说话的是个十三岁左右的少女,好似才露尖尖角的荷花,娇艳可爱,她抱着一位样子清秀的妇人,身子微微摇晃,娇气问道。

    这位清秀妇人就是马不染的正妻朱慧真。

    她抬手扶正女儿头上因为撒娇有些弯斜的花簪后,点点她白皙的额头。

    “没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快坐直。”

    “不要,娘亲好香,好好闻,”少女把自己大半藏进娘亲环中,深吸一口,陶醉无比。

    “你呀你,就会作妖,”搂住怀里的女儿,轻抚过软软肉肉的脊背,中年妇人目光全是宠溺。

    “娘,哥哥什么时候放学回来,玉枝好想他。”

    马玉枝目绘过裙摆上的花样纹路,感叹娘亲精湛手艺,内心期盼以后自己也可以绣出如此好看的绣花。

    “你哥就在育鸿书院读书,五天前不才回来,分开时你们还在拌嘴,怎么现在想了?”

    ‘啪,’

    捂住被打的屁股,马玉枝彻底趴在娘亲腿上,装作没听见。

    自己肚子里出来的,还有什么不懂的,朱慧真加重手上的力气,恼火道:“你哥读书交友,身上就那么点银子,你还去缠他,被你爹知道,有你们两好果子吃。”

    被教训,马玉枝只敢继续装死,任由娘亲在自己小屁股上面大发雌威。

    看着自己女人虽还稚嫩的模样,却也已经十三了,放在急性子的人家,嫁妆备齐,都找媒婆说亲了。

    一想到嫁妆,朱慧真越加心事重重,愁丝爬上眉头,让本来还年轻的年庞苍老了几分。

    当年,爹爹看重马莲渠,认为他以后必有出人头地一天,给自己备上丰厚的陪嫁,送进了马家。

    十几年下来,马莲渠先是秀才,三十又考上举人,证明了爹爹的眼光,只是她的嫁妆也花得差不多。

    本以为他考上举人,总算可以贴补些,也让自己给闺女准备,却还是入不敷出,这可怎么好?

    屁股都没感觉了,马玉枝偷偷动动小肚子,缓解不适,又偷偷扭头看朱慧真,立马一骨碌爬起来,“娘亲,您怎么哭了,是不是生玉枝的气,玉枝以后不让哥哥给我乱花钱,呜呜,娘亲……”

    母女两个抱成一团,埋头痛哭。

    最后,一双七分像的眸子哭成了十分像,肿成水蜜桃,一对视。

    “噗呲,”两声,又笑作一团。

    “娘,我们是不是就是又哭又笑的小猫咪,”话中还带着一丝哭音。

    朱慧真点点头,“对,玉枝就是娘的宝贝小猫。”

    “嘻嘻,娘也是玉枝的宝贝小猫。”

    雨散云消,灿烂的笑容又重新回到少女脸上。

    我的儿,你之后一定会永远健康开心,有一个如意郎君护你一生,娘保证。

    发下誓言,朱慧真看向马不染所在的书房方向,压下内心的抗拒和害怕,目光渐渐坚定。

    到了夜间,朱慧真伺候马不染泡完脚,又帮忙擦干,穿上袜子,才有空去打理自己。

    等到她回来,马不染正闭目躺着,半透的床帘遮不住紧蹙的眉头,“怎么如此慢?快熄灯,我明天还要起早,早饭就吃面,注意火候,别又坨成一团,倒胃口。”

    “好的,相公,”朱慧真只能不理洗衣时沾湿的袖口,小跑几步,熄灭火烛,从床尾挪到里间躺下。

    黑暗中,女人动作缓慢摸索着,可能是担心碰到床边人,但是传来淅淅索索之声,听得男人更为烦躁。

    “怎么和个老鼠般,不上台面,我看晓书就是跟你学,一出去就畏畏缩缩见不得人,半分都不会给我长脸。”

    女人只能放快动作,一不留神压住了男人的手。

    “让你快点就糙手糙脚,我看啊,玉枝这点也似了你这个娘,哼。”

    男人一翻身,卷去了大半的被子,女人只能勉强给自己盖住一半。

    身体在温暖和寒冷中摇摆,脑海里也在纠结不定。

    “相……相公?”

    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都若不可闻。

    “相公,睡了吗?相……”

    “你不睡可以出去走走,累了,找个地方站站,反正一夜死不了人。”

    声音讽刺,比正月里的夜还冷上几倍。

    可惜,朱慧真或许是习惯了寒冷,冻得做不出任何表情,表情木木,继续说道:“是我想该给玉枝攒点嫁妆,她都十三,也该备起来了,我那就剩些不值钱的摆件,日后拿出去也不好看。”

    马不染冷笑两声,“就剩不值钱的,那值钱的呢?都我马不染用的,你们娘三就是吃露水过活,对吧?”

    “不是,相……”

    剩下的话,被转过身后的马不染,在黑暗里依旧冰凉刺人的目光所打断,“我每日在外面陪着笑,恨不得画断了手,只能求人家随手施舍点自己不要的东西,你们在家里舒舒服服,说说笑笑,竟然还不知足,嫁妆?我若考上进士,有了一官半职,有的是人来求娶。”

    马不染又翻过身,最后丢下一句,

    “蠢妇,闭嘴。”

    看着相公越来越远的背影,越来越陌生的态度,越来越狠辣的话,朱慧真闭上了哭干的双眼,盖上衣服,蜷缩成一团。

    看在你的面上求娶以后呢,像我一样吗?

    朱慧真默问。

    不,我的女儿不可以是没有嫁妆的女人,只能在缺银钱时,被自己最亲近的相公奚落嘲弄一番后,依旧无功而返,整天伴着痛苦度日。

    这一夜如此难挨,终究还是翻篇。

    天边泛着鱼肚白,马不染就出了门,朱慧真才有空去填饱自己的肚子。

    之后,就着初阳,继续绣起自己手中的花样。

    这绣样是朱慧真在衣坊接的活计,多年下来,同样大小的绣品,她绣的质和量不断增加,拿到的银钱自然更多。

    只是眼睛比不上从前,因此,马慧真没有看见不远处李老婆子边扫地,边纠结看她的样子。

    “李婆子,那快地你都扫了多少遍了?去帮我看看玉枝起床没有。”

    “哎,夫人。”

    李老婆子挠把脸,拖着扫把走了。

    那个老书生,可不是我老婆子不帮你,我就个下人,可没那么大脸。

    至于被念叨的老书生,也就是何长青。

    今日一起床,便觉得精神头比昨天还差,头晕脑胀,努力提起精神,换上衣裳,提起昨日下午买的点心,坐上马车,再一次到了马家,扣门。

    ‘咚,咚,咚。’

    听见传来的脚步声,何长青又整理一番,眼中泛出期待。

    是他吗?若是看到我的请柬,莲渠应该

    猜到是我吧!

    “怎么又是你?”

    居然还是那个熟悉的老婆子。

    失望浮上心头,何长青揖过礼,道:“李姐姐,正是我,不知道马兄今日在家吗?”

    “不在,不在。”

    门合上,何长青只能又伸手阻拦,“李姐姐,我这有份点心,您甜甜嘴。”

    一听点心,门以快上十倍的速度拉门,何长青忙稳住身。

    “给我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李老婆子顿时笑成一朵菊花,手快如闪电结过点心,“嘿嘿,老婆子就不客气了,老书生。”

    被叫老书生,何长青反应一会才明白是叫自己,觉得很是有趣。

    一把年纪,穿着长衫,可不是老书生。

    “本就是想送老姐姐的,就是不知道姐姐,马兄有没有看到我的请柬,我真的有事请求。”

    送出去的点心发挥了作用,李老婆子除了对自己的努力添盐加醋外,其他如马不染的冷漠嫌弃,都据实以告。

    “他知道是何姓的老友了吗?”

    “说了,说了,我还没老到那份上,记性好着呢,不然,我家老爷早就赶我和我家当家的滚蛋了,这里可不是白吃白喝的地儿。”

    看着何长青不信,李老婆子好心劝道:“我家老爷可不好相与,眼珠里有刀子,时不时的,就飞几把出来,捅的人脊背发凉着呢,你可别来找不痛快,老书生,我可是看你人不错,才和你说真话的。”

    李老婆子的话在何长青耳边反复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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