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落站在原地,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他的手没再放在表上,而是垂落两边,手指不自觉攥紧衣角。
杨叔站着在他身边,一步未曾离开,砖头看着祁落满含心疼。
随后杨叔望着沈孜意决绝离开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和当年留下小少爷出国的身影一样。
“杨叔。”
杨叔听到祁落喊他,思绪拉了回来:“怎么了,小少爷?”
祁落问:“今晚有月亮吗?”
杨叔抬头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天像是要下雨。别说月亮了,连颗星星都看不见。
杨叔:“有,很亮,比中秋节的月亮还亮。”
祁落笑了,很浅:“嗯,回家吧。”
他的影子被灯光拉的老长老长,长的融入黑暗中,与树影混在一起。
杨叔扶他小心进了家门,坐在沙发上,另一边的沈孜意喝着林阿姨刚泡好的上等茶叶。
见祁落被杨叔慢悠悠扶着手臂进来,眉头一皱,“怎么这么久才进来?”
祁落脸上带着笑容,寻着声音源头,“吹了吹晚风,看……”
后面的话祁落没说完,就被沈孜意强行打断,“身体不好在外面瞎晃什么,祁落,你是小孩子吗?什么都需要别人提醒,需要别人照顾,你是不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吗?”
祁落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努力抑制住自己委屈的神情,强扯出一个微笑,“对不起,妈妈。我下次不会了,你别生气。”
站在祁落身边的杨叔想为祁落辩解,还没等杨叔说,祁落比他早一点开口。
他脸转过来,急忙说:“杨叔,你去我房间书桌右边第一个抽屉拿个东西。”
祁落心里有点慌,他怕沈孜意不开心。她俩太久没见了,他不想给沈孜意留下不好的回忆,毕竟她也算是为他回来的。
杨叔:“是,小少爷。”
说完,杨叔离开了,沈孜意搞不懂祁落要干什么。她耐心有限,抬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放下茶杯时,瞥了一眼祁落,他眼神空洞,连简单的聚焦都做不了,眼睛的视线该落在哪里都不知道。
照这个情况来看,祁落的眼睛十有八九这辈子再也看不见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问了祁落一句,“除了眼睛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祁落摇了摇头,捏着手指,不断乱动,整个人很紧张。沈孜意看着他这个慌乱的模样,没说话,视线却稳稳的落在他的脸上。
她对祁落的印象停留在两年前,那时的祁落很瘦,一阵风似乎就能把他带走。现在好像胖了一点,气色也好了很多。
祁落能隐隐感觉到有人在看他,虽然不确定是谁,但目光强烈,令人无法忽视,那人似乎是在悄悄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祁落被盯害羞了,把头压低了点,太过晃眼的动作,沈孜意自然注意到了。
盯的太明显,被他发现了吗?她想。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又喝了一口茶。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人谁都没在开口说一句话。
杨叔动作快,没多久就回来了,拿着一个青色礼盒,盒子用金色丝带细致包好,表面用干花签装饰。
“小少爷,盒子。”
杨叔把盒子递到祁落手心,祁落的指尖轻轻摸了摸盒子表面的花纹,瞬间确认这是他想要的那件东西。
“谢谢杨叔。”
他把礼物往杨叔那边小心递,带了点讨好:“妈,这是我为你准备的回家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
杨叔顺手接过,走过去递给沈孜意。
沈孜意拆开盒子,一条百合项链映入眼帘。百合花做的细腻精巧,活灵活现的,再搭配闪亮的淡粉色砖石,宛若百合盛开。
沈孜意一直喜欢百合花,喜欢到在国外种了一大片花海,全是百合。。
沈孜意嘴角勾起淡淡的微笑,眼神柔和了许多。她盖好盒子,看向这位两年未见病弱的小儿子,淡淡说道:“有心了。”
她能看出这条项链确实是花了心思的,她也确实挺喜欢的。
祁落:“你喜欢就好。”
其实祁落有点难过,可能是因为他觉得母亲并没他想象的那么开心。
他以为母亲至少会问这个礼物的相关问题或者用更加惊喜的语气来表达她的喜欢。
结果只是一句不咸不淡的“有心了”,疏远又冷漠,他和母亲真是“不熟”。
沈孜意:“嗯,好好休息。”
沈孜意说完这句话,把礼物给自己带来的女仆拿着,带着女仆上楼了,只剩下祁落一个人在沙发上坐着。
祁落迟迟没说话,背挺的板正在沙发上坐了很久。
楼上的沈孜意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这条项链是祁落亲手设计的,亲自找人花费一年多制作的。
那时祁落身体不好,整天躺在床上。热的脑子都要烧糊涂了,还在想项链设计图,张口闭口都是设计图。
当时祁落打定主意要在他18岁生日时,送给沈孜意一条他亲手设计的项链。
杨叔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身体担心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天天劝他离18岁时间还早,可以先养好身体,之后慢慢准备。
祁落却总觉得时间不够,他怕这副身体等不了他这么久。
有天晚上快睡着前,他突然有了灵感,拿起一旁的纸就画。他之前学过画画,图的还算顺利。
次日,祁落着了凉,生了一场大病,这一病转眼一个礼拜过去了。
他身体刚好了一点,就赶忙约珠宝工匠见面,商量项链的制作材料和敲定细节,
为了这份礼物祁落身体没少受罪,病反反复复一直不见好,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大圈。
祁落却不觉得遭罪,他只是想快点做好,想在18岁生日时,亲手送给沈孜意。
好在礼物赶上了,现在提前送也好,可以让妈妈早一点带上,早一点收到开心。
18岁生辰,它被祁落赋予一家人团聚的美好心愿,他始终相信到那天一切都会变好的。
祁落被杨叔扶着回了房间,路过沈孜意房间时,门内转来欢笑声,一个是沈孜意,另一个是他的哥哥祁川。
他假装没听到,两人同时加快了脚步离开,祁落像个小偷一样,狼狈,不见光。
祁落一个人坐在柔软的床上,落寞油然而生。
不想难过快想点别的,比如他的眼睛该怎么办?
他脑袋里突然蹦出来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那鬼会不会一直跟着他,比如此时此刻那只鬼就在他房间里。
他记得故事好像都是这样说的,人死后没离开人间是还有没完成的夙愿。完成了鬼的执念,鬼才会乖乖离开脱胎,那只鬼会有什么未了的事情呢?
“付停?”
祁落试探性的喊了一句,不太大声。他不知道那鬼的名字,目前只知道付停这一个名字,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喊付停的名字。
“付停?”他又喊了一遍。
没鬼回应,没一点动静,空荡宽大的房间,好安静。
真的离开了?
可能鬼不能说话,或者人鬼语言不通,鬼听不懂他说话。
晚上,祁落凭感觉洗完澡,穿好睡衣,依着记忆走到床边,躺好盖好小被子。
还好他对房间足够熟悉,否则洗澡都需要别人帮忙。他伸手按了按旁边的开关,机械声响起,接着它开始讲一大段关于鬼的各自故事。
多了解了解总没坏处,反正这种事一大部分是人随便瞎编的。
听着听着祁落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看他,阴森森的,转念一想他是不是鬼故事听多了产生了不好的心理反应。
祁落不知道的是其实他的感觉没错,这个房间确实还有一个“人”。
那个“人”一直在角落盯着他,包括客厅沙发那次,祁落觉得有人在盯他,也是他的杰作。
许久,那个“人”瞬间移动到了椅子上,认真观察祁落的动作,没发出一点声。
坏消息是祁落听了鬼故事,怎么都睡不着,他躺在床上想事情,那只鬼怎么这几天都没出现?
不会是魂飞魄散了吧?
那他的眼睛怎么办,医院治不的?
想到这祁落就想笑,他真是有点精神错乱,居然真把希望寄托在一只无影无踪的鬼身上。
算了,瞎了就瞎了吧,好像也无所谓。他的身体也不差这一个毛病,反正无论怎么样,他也能接受最坏的结果。
想着想着祁落翻了个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入睡。半梦半醒间,他感觉有东西在舔他的耳朵,湿答答,一下又一下。
祁落想推开那东西,手却动不了,像是被什么人给握住了,力气还不小,他怎么动也挣脱不开。
那东西可能没忍住,居然用牙齿轻轻咬了祁落的耳朵一下。
祁落没忍住唔了一声,难以启齿的声音让他瞬间清醒。那只鬼就在他身边,这次祁落没被捂嘴。
那鬼一只手握住了祁落的双手,另一只手顺势搂住了他的腰。
那只鬼整个身体紧贴着他的背,还一个劲往他这边靠,好凉。
他背靠着那只鬼,手摸不到那只鬼的面容,否则他可以记住那只鬼的面部特征,用纸大概画出来,再问其他人认不认识或者派人去找。
那只鬼帮他恢复身体,他就可以帮那只鬼完成夙愿,让鬼安心去脱胎。
鬼在他脖子上闻了又闻,窸窸窣窣的动作声,这只鬼在干嘛?
“付停?”祁落再次弱弱试探性的喊了一句,没鬼回应。
……
鬼不但没回应,还拿过他其中一只手,轻轻蹭了蹭鬼的脸,脸也是凉的。
好奇怪。
祁落脸全红了,身体好热,脑袋一个劲的往下,想要用被子盖住脸。
祁落这时注意到,眼前的白雾消散了一点,东西慢慢清晰起来。这只鬼果然能治他的眼睛,可是治疗方法好奇怪。
他转念一想,奇怪就奇怪吧,只要能恢复视线,这些细节通通可以忽略,正想着这鬼停住了。
?
“不继续吗?”祁落问。
没鬼回答,他忘了这鬼可能不能说话。
鬼依旧抱着他,没松手。
?
祁落:“不松手吗?”
……
可能治疗还没结束,需要缓缓再继续治疗,他想。
真是只热心的好鬼,等着等着祁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次日,祁落从睡梦中清醒,体温告诉他,那鬼还搂着他的腰,一整个趴在他背上。难怪一整晚他的背都凉飕飕的,还以为被子短了一截。
祁落想趁他睡着,去摸摸他的脸,看看他到底张什么样子。
祁落刚一动,鬼消失了。
?
鬼都这么警觉的吗?溜这么快。
祁落眼前的视线清楚了很多,只有一层模糊的白,距离近的东西可以看清楚大概轮廓,他激动的滚了两圈。
鬼站在角落看着祁落满脸开心,他的心也随之砰砰直跳,有这么开心吗?这事能让他能这么开心?
他醒来时正漂在医院病房的半空中,整个身体轻飘飘的。我是谁?他的心里冒出疑问。
他什么东西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他的名字叫付停。他已经死了,死因不知道,该干嘛什么不知道。
付停熟练的掌控意念下落,站稳,仿佛之前也这样干过。
他开始环视这个房间,除了一个不认识的人躺在病床上以外,没什么特别的。
付停出了病房,打算看看外面的情况。顺便找找有没有其他鬼魂,问问情况,医院鬼魂应该不少。
他还没走多远,脑袋被撞了,抬眼看什么东西挡住了去路,奇怪,面前什么都也没有。
他伸手去摸,一面透明的屏障堵住了他的路,不让他离开。医院其他人不受影响,自由走过。
一个接一个人穿过祁落,他往回走换了一边,还是走不通,钻墙过去也行不通。
下一秒,祁落被瞬移进病房内,他一脸懵,是不小心触发了什么开关吗?
病床上的人动了动,付停冷冷瞥了一眼病床上的人,那人的脸色难看,嘴唇惨白,眼睛似乎还不舒服。
付停现在是鬼,没办法帮那人,否则还能帮那人叫个医生。
他正准备离开,找找有没有其他办法避开屏障出去时,有股香味吸引住了他,哪里来的味道好香。
味道是从病床那边传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