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格外平静，照片似乎放弃蛊惑他们这些油盐不进的人了，一声不吭地让众人入睡。

    第二天来临，依旧是那个女老师开门，只是今天的她格外憔悴。眼睛里的红血丝显示她无比疲惫，妆容都遮不住的苍白脸色，右脸侧隐隐的红色痕迹透过粉底都能看见。

    红痕啊，江潮生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这次她没有任何其它动作，打开门就要离开。

    “张老师。”江潮生试探地开口。

    女老师停下了脚步，她回过头来盯着江潮生，嘶哑着声音说：“有事吗？”

    真的是她。

    江潮生猜想这道红痕是斩魂鞭留下的，他附在张老师身上时感受过鞭子划伤的刺痛，那种仿佛刻入灵魂深处的痛楚应该没那么轻易消除。

    而第一天开门时张老师状态很好，红痕也被她细细藏在了妆容下。

    “您真的觉得自己能在这间学校护住张晓？”

    这句话肉眼可见的激怒了张老师，她一改疲倦的状态，拳头攥紧，双眼死死盯着江潮生，要不是碍于师生关系她就要动手了。

    最后她阴恻恻地回了一句：“我当然能保护好我的儿子。”

    “您真的没有看出程黎的真面目吗？那样的伪君子真的会信守诺言吗？”江潮生当然不知道有他们没有承诺，但是这不妨碍他套话，“为什么不带着儿子离开呢？”

    张老师神情恍惚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常态，她嫌恶地看了江潮生，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你想挖墙脚？”姜柔问。

    “读书人的事怎么能说是挖墙脚。”江潮生摆摆手，“只是作为局外人的挑拨离间而已。”

    如果张老师真的很爱张晓，那一旦触及底线，她必然会为了儿子的安全与程黎翻脸。

    程黎即将返校，任务又是活到高考，剩下几天必有大事发生。而支线任务又是改变张晓的命运，他不信一个丧心病狂的教徒不会对私下调查组织的张晓下手。

    “如果能说动张老师就好了。”林云逸感叹道，“那样活下来的可能就更大了。”

    说起这个，江潮生眼神闪了闪，副本开始有提到帮助型npc，这个npc出现了吗？

    新一天从早读开始。

    江潮生忙里偷闲悄悄点了下手环，理智值是98。

    宿舍果然有问题，昨儿没睡在宿舍理智值没有大幅度下降。看来宿舍还藏着什么线索。

    中午，江潮生下课后就前往校长室。

    校长室位于厚德楼四楼，也是最顶层。

    江潮生打量了一下这层楼，没有监控，他先是撬开楼梯口铁门上的锁，随后拿出张晓偷偷塞给他的门禁卡，滴一声打开了校长室的大门。

    “啧，真是奢侈。”屋内的装修散发着金钱的气息，江潮生谨慎地透过门缝观察屋里的环境，很好，依旧没有监控，他放心地推门进入房屋。

    这间校长室与江潮生看到的画面有很大的区别了，原先的桌椅被换成了高档紫檀木，放着文件的架子上还摆着名贵茶叶，一个巨大的莫比乌斯环刻在墙上与“立德树人”的书法挨在一起，与对面墙上带着繁杂花纹落地钟摆遥遥相对，靠近窗户的地方甚至还有沙发。这已经不像个有文化涵养的新校长办公了，更像是按他个人喜好装修的家。

    江潮生收回视线，他先着手翻找文件，如果能找到关于永生教的消息就好了。

    “这份是新生名单……嗯毕业去向……这份看起来像志愿填报表……”江潮生失望地翻着文件，这么有个人特色的房间就没有一点劲爆的消息吗？都能把组织标志刻在墙上的人会不露一点痕迹吗？

    江潮生无奈地放下文件，他把文件夹重新塞回架子，却一不小心碰到一罐茶叶，砰得一声砸在地上。

    好在茶罐质量很好，没有划痕和变形，只是封住的盖子好像被砸开了。

    他捡起罐子，在把盖子盖回去前江潮生突发奇想，这个屋子能藏东西的地方不多，如果真的有重要的值得藏起来的东西，会不会藏在茶罐里。

    江潮生打开罐子，奇怪的事还真有，这个罐子里压根没有茶叶，只有无数的碎布堆在一起，他把碎布片倒在地上翻来拨去。

    “是正常的衣服布料。”江潮生随手拈起一块白色布料，“像校服的材质。”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不会吧……”江潮生心底有一个荒谬的猜测。他拿起桌上的圆珠笔继续拨着这堆布料，直到他找到了一块深红色的碎布，这块布不完全是红色，相反底色是蓝白条纹，而他曾在原来的校长身上见过这件衣服。

    江潮生嫌恶地放下笔，还真的是他想的那样，这罐子里装的是受害者的衣服。程黎把衣服碎片放在罐子里，光明正大地摆放着，像展示自己的收藏品般隐晦的炫耀杀人成果。

    “真是变态。”江潮生捏着鼻子把碎布和罐子放回原位。他打开其他茶罐，结果其他罐子仍是茶叶，这让江潮生忍不住感慨自己到底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

    江潮生放弃探索架子，他走向窗前的沙发，这里是原来校长被杀的位置，现在毯子一盖沙发一摆，好像那段残酷的事实从未发生过一样。

    “……这是学校地图？”被沙发挡住的墙壁上贴着一张地图，上面用红色水笔标注了几个地方，“操场，厚德楼，还有宿舍边的人工湖？”

    这是什么意思？

    江潮生凑近图纸看才发现一丝端倪，这张图上用铅笔画了一个莫比乌斯环，串联起这座学校的一些建筑，最右端还写着数字4000，远看几乎看不见。

    “咚！咚！咚！”

    寂静无声下钟摆突然响起，江潮生被惊出一身冷汗。

    原来是要到午休时间了。

    他牢牢记下这张图，收拾一下自己的痕迹就离开了校长室。江潮生紧赶慢赶地回到了教学楼，装作上厕所的样子回到了教室。

    午休结束后，林云逸借着课间时间给他送了3个包子来。

    “我努力捂着它了，但可能还是时间太久了，都凉了。”

    “没关系。”江潮生大口吃着包子，努力补偿饿了一中午的胃。

    张晓也从班里走出来，他递给江潮生一瓶水：“怎么样？”

    江潮生被噎得不断捶打着胸口，他努力咽下食物，才开口跟他们说自己看到的东西，随后又把门禁卡还给张晓。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门禁卡会显示谁来过吗？”

    “没关系的，”张晓知道他的意思但毫不在意，“他们是一伙的。”

    这是真不担心他妈会出事啊，江潮生内心揣测着他们复杂的母子关系，张晓能这样有恃无恐，想必张老师是真的在乎这个儿子。

    只是嘛，江潮生将最后一个包子塞到嘴里，张晓好像有些敌视他的母亲啊。

    接下来就等晚餐时间和姜柔他们汇合了。

    晚餐一如既往的素，江潮生放弃打饭只拿了几个包子就走了。

    天天吃素，这食堂的钱不会被贪污了吧，他想起校长室的风格，深以为然。

    玩家在食堂最角落的一张桌子汇合，彼此分享了今天找到的线索。

    “档案室里资料很多，陈诚拖住的时间有限，我找到的最有用的记录是程黎担任校长后从外地引进了一些树，在宿舍后建造了一个小树林。”姜柔分析其中的疑点，“一个建校多年的高中，除非原有的树木死了，不然没道理在没有新建设工程的情况下买那么多树，这些树还只是观赏类植物不是果树。而且平白无故在宿舍后建树林，总感觉有点不对劲。可惜没有更多的记录了……”

    江潮生若有所思，他翻出道具“造假的报表”，凭着自己匮乏的专业知识观察表中数据。

    “他买树是哪年的事情？”

    “大概是2021年，他当上校长的次年。”

    果然，在21年的表上有显示一笔绿化支出，只是这个金额未免也太过庞大了，几棵树能这么贵，得是多名贵的品种啊。而且一个学校花这么多钱去买树，多荒谬啊。

    “怪不得是造假的报表。”江潮生在心里感慨，不知道这张表上张老师还造了多少假。

    晚饭时间匆匆过去，大家又一头扎回学海。这真的很痛苦，自习课玩家既不能摸鱼，也不能在作业上胡编乱造，只能绞尽脑汁回忆着高中知识。等无比漫长的三个半小时结束，他们就要赶回宿舍抢洗漱间，对玩家来说，高中生活真的无比痛苦。

    这一夜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吸取第一次的经验教训，208众人保持沉默。怪物最后狠狠地撞了一下门就离开敲他们隔壁的宿舍了，不幸的是隔壁人开门了。

    江潮生闭上眼睛听着隔壁宿舍传来的惨叫声和宿管大叔的脚步声，心里为他们捏了把汗，希望大家都平安吧。

    他打了个哈欠，在宿管的骂声和他人的哭泣声中昏昏沉沉进入梦乡。

    “救救我，”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子低头对着他，“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被困在这里。”

    江潮生感到心底发毛，但他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往前一步。

    “为什么杀我！”女子突然瞬移到他面前，猛地抬起头，一行血泪从她漆黑的眼眶中流出，“为什么不给我解脱！”她死死地抓着江潮生的脖子，指甲刺破皮肤传来阵痛。

    ——是她！是那个在夜里敲门的女人！

    【当前理智值：85】

    下一秒，江潮生从梦中惊醒，他摸着自己的脖子急促呼吸着。

    “还好只是梦。”但当他放下手，一抹红色刺痛了他的神经，他急忙下床去照镜子，脖子上真的有勒痕和伤口。

    江潮生脸色苍白，他急忙点开腕带查看理智值，85，这真的不是简单的梦。

    “叮叮叮！”起床铃响了，江潮生看向理智值，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这个理智值在不断下降，直到铃声结束他的理智值到了75。

    “铃声有问题。”江潮生对醒来的同伴说，“‘每天5:00起床铃响请刻起床，铃声为固定铃声’，铃声是固定的但会潜移默化地污染我们，就连系统都没有发出提示。”

    “第一次注意到醒来时的理智值是从95到90，这次我醒着注意到它从85到75，真是防不胜防。”急剧掉落的理智值和疼痛的伤口让江潮生头疼不已，脑内像被针扎一般，翻江倒海。

    真是歹毒，在大家精神最薄弱的时候进行污染。

    “你们在说什么？”“陆离”凑上前，他来伸出手指着江潮生的脖子，“这是怎么了？”

    “没事，半夜我自己抓的。”江潮生扯起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任谁差点在睡梦中被杀都会后怕吧。

    “哎，我说学习压力也别太大了，”“陆离”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拍拍江潮生的肩膀，“尽人事听天命，有什么好怕的。”

    “好了快点收拾吧，今天校长回来了，我们得去开考前动员会了。”

    离开208前江潮生特意看了一眼昨晚打开门的宿舍，门口有人在打扫，空气中残留着的血腥味昭示着还是有人遭遇了不幸。

    这是玩家第一次在白天的校园里看到程黎，他穿着合身的西装，戴着的金丝框眼镜反射着阳光，整个人一丝不苟的样子像是刚开完什么董事会。

    程黎姿态优雅地走到台前，微微颔首示意，他拿下话筒：“首先恭喜大家坚持了下来，这三年是多么艰辛你们比我更清楚，但苦心人天不负……”

    “这发言稿真是老掉牙了。”林云逸站在江潮生身后小声吐槽着。

    确实，枯燥的内容再加上早早起床的疲惫，在场玩家几乎要睡过去了。

    “……我们马上就要到达终点了，”程黎声音变大，“但是有些同学临阵脱逃，那些因压力而离开的同学不值得我们同情！”

    台下的学生似乎被洗脑了，不住重复着“不值得同情”。

    玩家藏在其中伪装着，但这酷似传销现场的场景让人心底生寒。难怪这些学生冷漠，这三年来程黎给他们洗脑到什么地步了。

    与之相对应的是，从这次动员结束，学生死亡人数变多了。

    “就是很奇怪啊，”林云逸叼着块西红柿边吃边说，“我们班今天上课有个莫名其妙从窗户那里跳下去的。”

    “我们班也是，”李雯静咽下米饭才开口，“课间有一个从走廊窗户掉下去了。”

    她皱着眉回忆那时的场景：“我感觉他不是自愿掉下去的，会不会……”李雯静控制不住哆嗦了一下。

    “你们看食堂，人比之前少了好多。”江潮生扫视了一片食堂，前几天每个窗口排的人密密麻麻的，但今天却稀疏了不少。

    “难怪是活到高考，”陈诚苦笑着，“接下来几天恐怕有更多杀机啊。”

    “兵来将挡，这几天尽量不要单独行动。”姜柔思索着接下来的安排，“这样要是控制不住跳楼了还有人捞一下。”

    “那我紧紧跟着张晓，”江潮生所在的班级里玩家只有他了，“顺便看一下支线任务怎么回事。”

    等江潮生回到教室，就看见张晓拖着椅子坐在“陆离”桌旁。他挑眉，这两人关系真不错，张晓都能发现他们是外来者，没道理发现不了“陆离”被附身了，那附身“陆离”的灵魂会是谁？

    “哟，在干嘛呢？”江潮生语气轻松却强硬挤入他们的“二人世界”。

    张晓控制不住地皱了下眉但很快面色如常，“陆离”兴冲冲地解释道：“他在讲上次模拟考的最后一题。这个思路真的好有意思，套用新的公式能减少好多计算。”

    江潮生不理解但微笑。

    没救了，学习脑深入灵魂了。

    他趁着“陆离”埋头写题的空隙凑到张晓耳边，压低声音说：“最近死了不少人，小心点。”

    张晓点点头就眼神示意他离开。

    唉，真冷漠。

    难得清闲的中午，理智值不高的江潮生回到座位趴着，他想着这几天的事情，那个莫比乌斯环地图肯定有问题，程黎买回来的树还不知道栽在哪里，贪污的钱都去哪了，最近杀人动静都这么大之后几天危机更大吧。

    想着想着，思绪飞的越来越远。

    这个灵魂应该是对张晓很重要的人吧。

    不然以张晓的性子怎么会主动接近外来者，江潮生迷迷糊糊地想着，毕竟他对合作者的态度都这么恶劣。

    或许就像旧友难得重逢，有说不尽的话语，如过往一般，相笑且欢娱。

    只是生死相隔下，欢乐能几时。

    不知不觉，江潮生睡了过去。

    “刷刷。”有树枝擦过地面的声音。

    江潮生发现自己好像来到了森林里，周围树木高耸无比，阳光几乎无法照进这片土地。

    “刷——”背后传来声音。

    他猛得回头，看清来者后瞳孔收缩。

    “为什么！”

    出现在他身后的赫然是掐他脖子的无瞳女子。

    “为什么只有我无法解脱！”女子边流着血泪嘶吼着，她从江潮生背后绕到面前，慢慢像蛇一样挺直身体，占据了对方全部视野，也挡住了为数不多的光亮。

    江潮生这才注意到女子是俯视角度，他转动僵硬的眼球，终于看清女子行动诡异的原因。

    她的腰间被藤蔓勒紧，枝条深入骨肉；巨大的枝条从腰间顺着腿缠下去，透过枝条的缝隙能看到女子腐烂的大腿，而从膝盖以下部分空空荡荡，空留一段大腿白骨。这藤蔓从腿部延伸至远处，根本看不到头。

    “求你救救我！”女子绕着圈，像蛇一样缠上江潮生。

    不妙，这样缠下去或许会被藤蔓的力度绞杀。可江潮生的身体像被吓傻了一样，大脑怎么催促也动不了。

    “救救我！”江潮生与女子几乎脸贴着脸，他看到女子的舌头被几条藤蔓取代，口腔里布满细小藤蔓，腐烂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心跳几乎停滞。

    “哎，别睡了！要上课了！”

    模糊间江潮生听见陆离在喊他，等等，这还是在做梦？！

    【当前理智值：70】

    梦境将醒时女子突然凑近，血腥味加重，她附在江潮生耳边以微不可闻地的声音说道：“对不起。”

    江潮生骤然从梦中醒来，整个人像被从水里打捞出来一样，浑身是汗。

    “你怎么了？”“陆离”凑上前来，刚刚也是他叫醒的江潮生。

    “没事，”江潮生单手撑桌揉了揉太阳穴，把情绪收拾干净，“只是做了个噩梦。”

    接下来整个下午他都在思考女子最后说的那句话。

    对不起？江潮生摸了摸脖子，难道她是为了这个道歉？总不能她精神分裂吧，所以想法一阵一阵的，早上还要杀人中午就道歉了，江潮生苦中作乐的想着。

    他也就这么想想，这人的状态一看就是死了不知道多久的。

    至于藤蔓，江潮生想起了植物界的寄生关系，或许藤蔓和女子也是，女子的状态很明显是尸体，藤蔓操控着女子的动作、语言，那她的求救又有几分是真心，几分是陷阱。

    江潮生看着黑板上贴着的5天倒计时，默默叹口气。

    不过这个梦指出了下一个方向，树，程黎买进来的树一定有很大问题。

    江潮生眼珠子转了转，有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