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夜里，两人就这么安静地抱着，不知不觉也就一起躺着睡着了，等到诺琳睁开眼，萨菲罗斯还保持着拥抱她的姿势，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她轻轻侧过头，沉睡的脸，即使睡着，眉头也轻轻皱着，下眼睑有不明显的青黑阴影，像是长时间疲惫压抑的痕迹。
他根本没睡好。
诺琳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脸，指尖传递的温度让萨菲罗斯睁开了眼。
只不过入目的脸色不太好看就是了。
“说吧，把你瞒着的都说了。”诺琳开门见山，没有留余地。
他沉默了几秒，视线躲闪，却被她伸手按住脸，强行拉回对视。
“你要是不说，我就去找安吉尔。”诺琳咬着牙：“我迟早会知道的。”
在诺琳的坚持下，萨菲罗斯终于松了口。
他把从尼布尔海姆查到的事情一一讲出，关于那些失败的实验体、神罗早期针对士兵所做的非人道测试，以及安吉尔和杰内西斯查阅到的特种兵项目真相都是真的，他亲眼所见。
“我们三人意见不一致。”萨菲罗斯低声道：“安吉尔还在犹豫，杰内西斯……情绪比较激烈。我……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继续留在神罗，像现在这样。”
他顿了一下，看着诺琳：“而且，我看见了我的母亲。”
“你说…杰诺瓦？”
“嗯。”他点点头，简单形容了下他看见的样子，那与他记忆中照片完全不符的“杰诺瓦”。
诺琳沉默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变得有点微妙，她总觉得萨菲罗斯形容地不像个人类：“你认真的吗？”
“报告上这么写的。”
“可那只是‘报告’。”诺琳翻身坐起，认真地看着他：“听着，萨菲，虽然我不是什么专家，但至少我知道生命不是‘混合液体加点神秘物质’就能成的事。”
“你是人类，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存在，就算你身体有部分真和那什么杰诺瓦有关，那也不说明那个生物就是你的母亲。”她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更何况……那什么杰诺瓦，报告不是说了是被挖出来的吗？你可不是从坑里刨出来的。”
萨菲罗斯望着她，眼神中带着些许迟疑。
“萨菲。”她忽然开口，声音软软的。
“嗯？”
她没有说话，而是轻轻握住他的手，慢慢往下引——直到放在了自己平坦的腹部上。
萨菲罗斯微愣，手被诺琳按住有些疑惑。
“你知道吗？”她抬起眼看他，语气尽量平稳：“人类……都是从这里孕育出来的。”
她盯着他深绿色的瞳孔，目光安静又认真。
“我不清楚神罗的技术已经熟练到什么程度了，也许他们能用实验合成生命，但你一定不是从那个挖出来的古董诞生的，你是一个真正的人，是一位母亲用尽全力带到这个世界上的孩子。”
她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
“就算你和杰诺瓦有关，那也不等于你就是她的孩子，她不是你全部。”
萨菲罗斯没有出声，掌心却渐渐贴紧了她的腹部，仿佛想通过这一片肌肤触碰到什么更真实的东西。
“而且啊——”诺琳忽然转了个语调，嘴角扬起一抹熟悉的坏笑：“我们在骨头村干的事情，如果真出意外了，你会有个自己的孩子。”
她拍了拍放在肚子上的手。
“一个小小的、白头发的小家伙，性格暗戳戳别扭，笑点奇奇怪怪，半夜不睡觉就爱皱眉的那种。”
她看着萨菲罗斯微怔的表情，眨了眨眼：“所以，你不是杰诺瓦的孩子，萨菲。照片上的可能是你的母亲没错，但她，绝对不是那个生物。”
“我们下回再去一次尼布尔海姆吧，我陪你。”
萨菲罗斯盯着她看了很久。
他的喉结微微滚动，却没有立刻说话。
最后，他只是默默俯身，额头抵在了诺琳的肩窝处，呢喃着：“……我真的可以吗？”
诺琳一怔，随即：“当然能，不然带你去医院妇产科看看？”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落在他混乱心绪中的一道锚，将他拉回了现实。
“走一步看一步。”诺琳轻轻一拽，将萨菲罗斯拉进了怀里：“只要我们在一起，就不会只有你一个人。”
萨菲罗斯怔了怔，缓缓收紧了抱住她的手臂，他没有再说话，但他知道——自己那压抑了整整一夜的情绪，终于被她轻轻推开了一道缝隙。
他现在不是孤身一人。
有了诺琳的安抚，四人很快再次聚首。
依旧是在安吉尔的房间，安吉尔手指在桌面轻敲，眉头紧皱：“是离开还是留下，如果要把事实公之于众，以神罗对外界信息的把控能力，没人会相信我们。”
“就算有部分人起疑，也很快会被盖下去。”
“与其在这里不断试探，不如我们主动找一条出路。”杰内西斯开口，手指无意识抚摸着诗集的边缘：“神罗不是铁板一块，外面还人在反抗。”
诺琳沉思片刻，点点头：“敌人的敌人，也许能成为朋友。”
杰内西斯托着下巴，轻哼了一声：“他们的确存在，但问题在于——我们凭什么让他们信我们？在他们眼里，我们就是神罗的走狗。”
诺琳微微侧头，她忽然想到了一个人：“……我倒是知道一个人，也许可以试试。”
三人一同看向她。
“之前在商店街遇到的。”
“被打得很惨的那次？”杰内西斯插话。
“闭嘴。”诺琳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那人和五台有关，可能和反神罗组织也有联系，如果能从他那里打开突破口，也未尝不可。”
“是你之前去收押室犯人的同伙？”萨菲罗斯忽然想到什么。
诺琳闻言点头：“对，他叫乔。”
杰内西斯扬眉：“你这家伙，早就和反抗组织沾上边了？”
诺琳耸耸肩：“我本来以为之后和他再也不会有交集了。”
“他会信你？”萨菲罗斯轻声问。
诺琳侧目看他一眼：“得看我怎么说咯。”
萨菲罗斯微微点头：“行，那我们就从他开始。”
“我试试看能不能联系到他……对了。”她忽然顿住，转头看向萨菲罗斯，“达鲁呢？那次被收押的人，他现在还活着吗？”
萨菲罗斯沉思片刻，缓缓道：“不清楚，但一般五台的犯人，只标记为‘消极待处理’。”
“消极待处理？”杰内西斯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听上去就是——神罗还没决定怎么处置。”
诺琳眯起眼，眼底闪过一丝光：“那就还有戏。”
“那就先等你的消息。”安吉尔点点头，随即眉头微皱，低声道：“最近扎克斯像是察觉到什么，一直缠着我打听消息。”
“他虽然大大咧咧，但对你、对我们每个人的状态都很敏感。”
“那你要告诉扎克斯吗？”诺琳问。
“如果知道你瞒着他，他应该会很低落。”说着她还瞪了萨菲罗斯一眼。
萨菲罗斯默默移开视线。
“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真相。”安吉尔摇头，声音低沉：“他还太年轻。”
“年轻但有原则。”诺琳打断：“我相信扎克斯。”
萨菲罗斯一直没说话，直到此刻，他才开口：“等和乔的接触有了进展，再决定是否将扎克斯牵扯进来。”
诺琳点点头：“我会小心的。”
“你知道那人在哪么？”安吉尔问。
“不是很清楚。”诺琳摇头：“但我知道从哪找起，商店街我熟，应该能找到线索。”
“注意安全。”萨菲罗斯嘱咐道。
“放心，我才不会出事。”诺琳轻声说。
商量暂告一段落，杰内西斯早已开始不耐，他看了看房间，皱眉起身：“我真不明白你是怎么忍得了每天住在这么普通的地方。”
说罢，走向门口，口中开始自顾自念起诗来：
“化为星之希望的水滴，到达大地的尽头，天际的边沿，遥远的水面，变成神秘的动物……悄然逝去……”
诺琳见着莫名其妙开始念诗的杰内西斯，她扯了扯萨菲罗斯的衣角：“他最近怎么觉得怪怪的？”
随着大门关上，室内气氛安静了一瞬。
安吉尔伸手揉了揉眉心，终究还是苦笑了一下：“可能是在用这种方式压制情绪吧。”
数日后——
神罗战情部发布紧急通报：五台局势恶化，前线突击部队接连失联，魔晄异常频发，地脉结构严重扭曲。急需高阶战力前往支援，作为最稳定的战斗力量，萨菲罗斯、安吉尔与杰内西斯三人再次被召集。
出发前，诺琳拍了拍萨菲罗斯的盔甲，笑着说：“别担心我，然后要注意安全，你和安吉尔他们都早点回来。”
萨菲罗斯看着她，轻轻应了一声：“好。”
她的手指缓缓滑过他护甲的边缘，最终停在他指尖：“别太逞强。”
他点了点头，目光温沉，却没有多言。
在众人寒暄准备中，谁都没有注意到，杰内西斯的眼神却在神罗本部顶楼掠过一瞬。
……
…………
没人知道，五台前线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炼狱般的战场，地基在魔晄的冲击下寸寸断裂，浓重魔晄雾气如毒瘴般蔓延，浓重的魔晄气息像毒雾般渗入每一寸空气，任务初期三人配合默契，但随着深入区域，杰内西斯开始频繁表现出不适。
“……不行了。”他脸色苍白，战斗撕裂的手臂下，血肉已经无法愈合，紫黑色的光纹正沿着血管诡异地攀爬，像是某种变异在体内蠢动。
安吉尔一把扶住他，神色沉重：“你这不是普通的伤。再拖下去会失控。”
萨菲罗斯半跪着检查手里的仪器，沉声道：“这片区域最多还能维持三小时的安全作战时间。”
杰内西斯低声道：“我和安吉尔先离开。”
“你疯了吗？”萨菲罗斯抬头，语气冷硬：“你的伤不能——”
“萨菲罗斯。”杰内西斯打断了他，语气出奇冷静：“我们需要分开调查，现在太慢了。”
安吉尔也开口：“你留下来，继续执行任务，掩护我们。”
“……你们确定？”
两人点头。
萨菲罗斯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好。”
“萨菲罗斯，告诉诺琳……”杰内西斯低声说着，背对萨菲罗斯，他神情晦暗，结合实验相关的种种，清楚的知道这种变化已不是普通伤口会有的表现：“我不想变成他们。”
他的所指不言而喻。
夜幕下的一场战斗成为分界。
残酷的战场，随着一阵魔晄的气流打乱队形，杰内西斯借机消失于迷雾深处，安吉尔看了一眼在另一面战斗的萨菲罗斯。
“萨菲罗斯！”
安吉尔对上萨菲罗斯的眼神，未言半句，却像是多年战友间最后的默契。
而后转身，追向迷雾深处。
留下的萨菲罗斯站在余烬中，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愤怒，还是一种近似茫然的失落。
“……”
几日后，神罗运输机降落在本部平台上。
诺琳第一时间冲了出去，远远看到那道熟悉的银发身影时，脚步却忽然慢了下来。
只有他一个人。
她站在风口，忽然有些难以呼吸。
萨菲罗斯从舱门中走出，盔甲破碎、血迹斑驳，神情冷静得像冰，身上还残留着战场的杀意与疲惫。
“……你一个人回来的？”诺琳声音发涩。
萨菲罗斯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他径直走向她，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了一句：“别怕，我们没事。”
诺琳愣了一下，然后快步走上前，拉住他的手：“我等你。”
萨菲罗斯低头看着她，眼里有迟疑，还有一丝近乎本能的逃避。
他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
指挥室内，拉扎德揉着眉心，眉头紧锁，翻阅着刚刚送来的报告。
“你是说他们……失踪了？”
“是。”萨菲罗斯点头，语气如常：“魔晄暴走，引发多次坍塌和区域失控。我、安吉尔和杰内西斯被冲散……之后再也没能联系上他们。”
拉扎德沉吟片刻，指尖敲击着桌面：“我会安排人力搜索，但那片区域……稳定性极差，不容乐观。”
“……我明白。”萨菲罗斯轻声。
关于真相，他选择了沉默。
夜深，神罗本部的空气安静得令人压抑，走廊尽头的灯光像是也沉入了沉重的黑暗中。
当萨菲罗斯推开宿舍门的瞬间，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屋内等候的身影，诺琳正坐在沙发上，听见门响立刻起身，眼神里藏不住的担忧几乎先一步扑了上来。
“你回来了。”她语气轻柔。
萨菲罗斯点了点头，动作利落地将外套挂上墙边的衣架，他微微侧过身，阻止了她靠近的动作：“我先收拾一下。”
说完，他径直走进浴室，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
诺琳望着他略显沉重的背影，心头的疑惑和不安更甚，她没有追问，只是叹了口气，在床上侧身躺下，耳边是水声不断。
在她几乎快要睡着时，浴室的门“咔哒”一声被推开。
萨菲罗斯擦着湿漉漉的长发走了出来，肩头带着尚未散去的疲惫。他环顾房间，目光落在床上的诺琳。
她坐起身，伸手招呼他过来。
“过来。”她拍拍自己身侧的空位。
“……他们做出选择了，是吗？”她轻声问，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萨菲罗斯低头，手指交握，声音低沉：“……我没能拦住他们。”
“你已经尽力了。”诺琳握住他的手，轻声安慰：“回来就好。”
他没有回应，只是安静地靠在她肩上，像是在借她的体温维持最后一丝镇定。
诺琳抬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实在是想不出来杰内西斯想要干什么。
这份短暂的平静很快被打破。
“砰！”
宿舍门猛地被推开，扎克斯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诺琳几乎下意识地把萨菲罗斯往身后一挡。
萨菲罗斯：感觉被嫌弃了。
“萨菲罗斯！”扎克斯的声音劈头盖脸冲了进来，他满脸焦急，喘着气站在门口，眼神像是要从萨菲罗斯身上扒出真相：“安吉尔呢？杰内西斯呢？他们为什么没一起回来？”
萨菲罗斯没有立刻回答，目光求助看向诺琳。
扎克斯几步冲上来，声音带着质问：“你是队长啊，你怎么可能一个人回来？！他们呢？怎么可能他们两个都走散了？！”
“扎克斯！”诺琳出声想拉住他，却没能让他停下。
可扎克斯却像没听到似的：“你们到底瞒了我什么？！”
他几乎咆哮。
“早就感觉安吉尔有事瞒着我——现在你们连个解释都不想给我？！”
他果然没有猜错，从一开始就察觉到了安吉尔对他若有若无的隐瞒。
眼见着扎克斯的情绪即将暴走，萨菲罗斯闭上眼，低声道：“你先冷静扎克斯，这是我们商量后的结果。”
“……什么？”扎克斯怔住。
“他们没有失踪。”诺琳打断他，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他们是主动离开的。”
扎克斯怔住，眼睛瞪大：“开什么玩笑……他们是神罗的精英，是英雄，怎么可能——”
“他们在尼布尔海姆看到了神罗的秘密。”诺琳语气平静，却字字如锤：“魔晄改造、失败的人体试验……他们亲眼看到了那些东西。”
扎克斯嘴角僵住了。
“你不是没察觉，安吉尔最近情绪不稳……”她继续道：“安吉尔一直没说，是不想让你太快卷进来。”
“等等、等等！”扎克斯举起手：“所以……你们全都知道，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他的语气中透着无法掩饰的失落。
“不是你。”诺琳语气缓了一些：“是我们不想你太早被牵扯进来。”
扎克斯沉默了一瞬，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所以安吉尔是真的走了？”
“是。”诺琳点头。
扎克斯低头咬了咬唇，有些苦涩地笑了：“你们就这么相信我？”
“我知道你是怎样的人，扎克斯。”
短暂的沉默之后——
“……我没法现在就信这些事，”扎克斯终于开口，声音低哑：“但我信你。”
诺琳笑了一下，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冲你这句话，以后跟我混。”
“那你接下来打算干什么？”他问。
诺琳望向远方：“我准备去找个人，萨菲罗斯会替我在神罗这边打掩护。”
“那我跟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