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

    晚膳是孙婆婆听说方明川要歇在我这里,特地亲自送来的,一边说着夫人大人好比什么都好,一边嘱咐丫鬟一定要多上心。

    方大人平日里政务忙,难得能来一次,不能让两人因为下人没做好本分事而生了间隙。

    我看了眼端来的膳食,正有那俩丫头说的那红糖角,白面捏成三角的形状,有着讨喜的光泽和弧度。

    孙婆婆看我张望,瞅着大人和夫人两边氛围似是不错,笑了起来,不迭的忙擦干净了手:“夫人看这红糖角,是我下午亲手发面做的,只是夜间吃多了甜腻之物不好消化,夫人要是喜欢,明天中午我再多给您端上一些。”

    “这些就够了,不用再多麻烦您。”我客气的回应。

    用完晚膳洗漱过后,与方明川躺在一张床上,我闭上了眼,原本以为只是一次例行事项,这次却有所不同。

    昏黑的房间里隐隐透着点月色,映出竹影在地上晃动。我躺在床里,身边的重量也沉下来。

    寂静良久,身旁传来他的声音。

    “下月的秋日宴,我们一同入宫吧。”

    这倒是没什么,本来秋日宴我也理应去,何况这是我结婚后的初次回宫,届时大哥他们这些常年在外巡视的大忙人应该也会回来,与我们这些姐弟一聚。

    我应了声好,不再多言,闭上眼睛等待沉入睡眠。

    一片寂静,静的只能听到窗外风吹树叶的清响。

    黑夜之中他却突然翻身朝向我,哪怕是闭上眼都能感受到他眼神的温度。

    对方像是思虑良久,久到我以为他只是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入眠,才难得挑起对话的开头。

    “这几月,你过得......算的开心吗?”

    开心?那还是相当开心的,毕竟终于可以一个人在京城闲逛,最多是带着玉露宛珠她们一起出来,她俩正是十七八的时候,也能让她们看看市面,见见新奇玩意儿。

    “当然开心。”想到这俩姑娘拉着我夫人夫人的叫着,指着各种新鲜物什给我看的时候,我也不经展露笑容:“相比以前在宫中,的确是轻松不少。”

    “那就好。”得到我肯定的回答,他似也轻松了不少:“若是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可以告诉我,我得空会寻来给你,不必担心叨扰我。”

    饶是迟钝如我也发现了他话里的含义,他在向我示好。不同于朝廷之上的直言纳谏,此刻的他,不如说是面对我时的他,总是在小心翼翼反复斟酌。

    这样看来,今日特地送来我爱看的话本,怕不也是投我所好罢了。

    想到这里我也翻了个身,直直的面对着他。黑夜里,两个人一时眼神相对,相顾无言。

    床虽不小,但两个人如此一翻身,倒是离得近了些,我甚至能感受到他温和的呼吸。

    重叠的素色帘幔温柔的隔绝开空间,框出来一方鲜为人知的四角天地,有丝丝缕缕暧昧的气息在其中流淌。

    虽然我看不真切他的面容,但明显感觉对面的人似乎是没想到我会转过来看他,一时没敢出声。

    两个人离得近了些,他身体一僵,半响没动。

    朝堂之上万人瞩目的方大人也有现在的样子,倒是稀罕。想到这样的反差,我不禁觉得有几分趣味,或许是看今晚气氛不错,无端的生出来点捉弄人的心思

    “方大人从前从未对我如此上心,少数几次交谈也是有利可图,如今大费周章投我所好,是为了什么?”

    为了他那念念不忘的四公主?为了塑造自己爱妻的新人设?又或者为了再一步扶摇直上?

    我已经做好了他回答任意一种的准备,因为我十七岁那年与他的初识,他就是以这样的形象映入我眼帘的,或许对他来说,一切都是助他平步青云的东风罢了。

    我不再言语,也没奢求他个什么回答,只是觉得这样怼他心情很好,像是点恶趣味一样。我伸了伸腰,翻了个身又侧卧了回去。

    只是身后传来了他的声音,飘忽的仿如我的幻觉,倘若不是带着点沉意。

    “倘如我说……是为了你呢?”声音轻不可闻。

    却如一粒石子坠入无波的湖面。

    清晨等我醒来的时候,身旁也如从前一般空旷,只有一丝温度证明他曾在过,想必是早早收拾去上朝了。

    我翻身坐起,只觉得有些晕眩,或许是因着他在身边的缘故,这晚睡得极不踏实,恍恍惚惚中我竟梦到了从前。

    那是我十二三岁年纪的时候,在宫中的岁月富裕却又无趣,少数的几次出宫也是被护卫重重看管,只能去固定的几处地方,在这四角天地里呆的久了,总觉得缺点什么。

    我想看看这个时代的真正样子。因为曾经掀开马车帘布瞥向这个时空的一眼,让我再也不能忘怀。

    隔着窗子向外望,街上有叫卖的小贩,来往行色匆匆的游人,传来浓郁酱香味的面摊,还有三三两两穿着鲜艳色调在耳畔簪花游玩的少女。有勤劳的夫妇劳作累了共饮一壶水,也有新婚的璧人走在街上还红着脸颊。

    繁华的街区里,有曲艺摊子咿咿呀呀的弹唱,说书人讲着新作的故事,不乏有人投去几个铜钱,帮忙的小童忙不迭的接着。劳工正忙着往门前帮雇主挂上竖幅,来宣传新到的上好布匹。

    一派忙碌又充实的景象。

    我曾经也是如此的行走在我彼时的世界,也同他们一般忙碌烦恼的生活着。或许是今天的收益多不多够不够,又或许是对明日的学业名利的忧虑与追求。

    这些琐碎的时有烦恼时有幸福的一切都无比真切的让我感觉生活着,这些与我相同的人对我来说无比亲切。

    时年河南山东一带大涝,据说冲垮良田万亩。事态关乎近一年的收成与税收。父皇早早就让大哥去亲自巡查一线情况。而彼时三哥也刚刚开始被委以辅佐的任务,也准备去当地后方做些熟悉工作。

    借着这个机会,我向父皇提出一同前去的想法,一开始并不抱着期望,毕竟多年深居宫中,早已知道规矩难变,只当是碰碰运气。

    只是这次父亲有意历练三哥,所以这次同去的人不少,见我也有意愿,又只是在后方做些工作,三哥与我相差将近四五也能照顾好我,也就没多说什么,随了我的愿。

    只是临走之时再三叮嘱三哥不能出差错。三哥早知道父皇担忧,立刻表明自己能做好,让他安心朝政。

    我也由此得以真正意义上的离开京城出这样一个远门。

    只是相比前世便利的交通工具,马车颠簸驰骋着实让我吃了不少苦头,胜在一路急行官道,不出半月抵达。

    大哥知道我们会来,早就在城里提前盘下来一处地界供我们居住,说不得太大但也算的上气派,而我这副身体也终于不堪重负,到地之后就发起烧来。

    三哥忙找人带了当地的名医来,和我想得一致,诊断也只是身体不堪多日劳累抵抗力变弱,退烧之后就不会有大事,只是这过程着实是难熬。

    如今我生着病,三哥是无论如何也断然不会让我出门了。我努力吞咽着煮好的苦涩中药,只期盼着能快点大好,早日出去走走。

    三哥一到地界,除开过来照顾我,其他时间几乎就是投入在后方工作里。我隐约有听见他与前方回来拜见的同僚讲事态实际上比想象中严重这件事。

    尤其是似有若无的,能明显感觉的当地官员在打微妙的太极,有意无意将真实灾情与责任推脱转移,上下一效,导致这一个月以来除开表面功夫,实际安置与治理都没有得到很好的进展。

    前线知道情况却没法实施,后方有实施的方案但是却无法有效推行,中间地带堵塞无法推行。

    “好些了吗?”三哥知道我吃不得太苦的东西,特地去买了些糖酥来哄我。

    “好多了,三哥,我可以出门看看吗?”我掀开被子坐起来,今天天气格外好,这几日一直躺着,感觉身体都虚沉起来了。今天难得精神不错,出去走走也好。

    三哥看我执意要出去,也没好多问,只是用眼神示意身旁的护卫殷晴跟上。

    扎着高马尾一身飒爽短打的女护卫了然,拿起刀抬腿几步就跟上了我。

    这一路,殷晴都在我身后不曾有片刻分神,身着一身枣红色行衣,是护卫也是三哥的亲信。

    我走在繁华的地带,人群算不得多,除开铺设砖石的道路,但凡是没有做过固化的道上,无一不是泥泞万分。

    走着走着,身旁操着当地口音的男子啐了一口。暗骂这路连运货的马车怕不都是难通。

    据说入夏以来,当地下了多场暴雨,刚开始只是隔天,到后来暴雨如同天破了洞一般不见晴日。哪怕是现在太阳高悬天空之上,那被浇透形成的水坑在城中随处可见。

    哪怕是这儿都已经是这副模样,难以想象黄河区周边的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

    我暗想。

新书推荐: 攀惹金枝 狐狸队长的喂养法则 如何养成一只乖巧富江 捡到的黑猫说他是噩梦魔神[无限] 反派改造指南[穿书] 吃瓜心声变成直播弹幕以后 爱丽丝之春 离雨迷途[破镜重圆] 婚后渡甜 逃跑计划[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