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俩什么关系啊,谈钱可就见外了啊。”
颂莲一巴掌拍掉顾彻之伸出的手,却被对方扣住手腕不得动弹。她试图挣脱,发现挣脱不了才意识到顾彻之动了真格。
他生气了。
颂莲浑身一颤,顾彻之力气之大,她一时没稳住身子,扑倒在他身上,顾彻之搂住她,心跳猛地加快,一声又一声。
两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个姿势的不妥。
颂莲连滚带爬起来,迅速整理仪容仪表,顾彻之咳嗽一声,假装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刚才手滑。”他解释道。
“好吧,那就原谅你了。”颂莲就坡下驴,十分自然。
两分钟悄无声息的过去。
“我刚才真是手滑。好吧,我就是想抱抱你。”顾彻之十分不情愿的坦诚道,“你让我很生气。颂莲。”
他很少叫她全名,一般是在非常严肃认真的场合。颂莲记得他第一次叫她全名的时候,是她对他说分手的那天,顾彻之严肃又认真的问她,“颂莲,你要和我分手吗?你确定吗?”
她说是啊,这段时间多谢你照顾了。
连分手她也不愿意叫他的名字。
她走得很潇洒,顾彻之觉得她活得像一匹孤狼,又像个骄傲的孔雀,一直在展示自己的美丽,她的美貌如同天上的太阳般耀眼,让人不可忽视。
顾彻之一度以为是自己捉不到太阳,后来才明白,太阳本来就该在天边。
分手以后,顾彻之一直派人暗中照顾她。为她解决不少跟踪尾随之类的事情,不然颂莲怎么可能安然无恙的度过一个人的独居生活。当然,顾彻之也知道颂莲隐形改名在做什么——他不是没劝过,后来发现自己担心是多余的,颂莲无疑是诈欺师行业中的清道夫,走出了一条不同寻常的路。
有时候他也会付钱请颂莲扮演自己的女朋友应付交差,颂莲也不负所望,只要钱给到位,她就表演的到位。
有一次两人酒后闲聊,他坐在前厅台阶上问颂莲,要多少钱才能买到她。
这是他一直没能问出口的心里话。如果她明码标价,他愿意花钱买下她,无论多少钱。
她撑着下巴想了想,她也喝了一些酒,脸颊通红,但目光灼灼,她说:“很多很多钱,我要很多很多钱。”
顾彻之在虚空中比划,一个圈比一个圈大,“是这么多,这么多,还是这么多。”
颂莲被逗得呵呵直笑,她说:“我要这么多。”
顾彻之也笑了,他说:“那我给你这么多,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说这话时,他紧张的连酒意都清醒了几分,颂莲不知何时凑到他身边,她伸手掐他的脸颊,双手一扯,顾彻之顿时龇牙咧嘴,但是她笑得太好看了,他不由发怔,这样的笑容太珍贵了,珍贵到他想落泪。
然后他就听见颂莲一字一句的说:“我不愿意。”
回答在他意料之中。顾彻之并不意外,如果颂莲同意了,那才会让他意外。可是心里难免会有失落,顾彻之还来不及失落,就听到颂莲继续说:“你实在是太好了,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遇到了你。你这么好,不应该和我在一起。”
他想说你很好,没有人比你更好,可是他的脸颊被颂莲捏在手中,他说不出一句话,只能听她说。
“如果今后的日子都是黑暗的,至少曾经有过光明。那两年的时光,我心满意足。”
顾彻之一直记到现在。
可没想到,颂莲居然忘了个精光,她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小骗子。亏他为此感动不已,经常想要为她做点什么来弥补。
顾彻之一脸黑线,“可是我很生气,很、生、气。”
颂莲自知理亏,她张开双臂,大大方方的说:“那我给你道歉,你不要生气了。来,让我抱抱你。”
于是顾彻之得到了一个友情拥抱。
他有点吃味,“你也这样抱过别人吗?”
“当然没有!”颂莲立马反驳力证清白,“我是什么随随便便人都会抱的吗?那也太没底线了吧!”
“也是。”顾彻之想了想,心里好受了一点,颂莲见他神色缓和,立马打蛇随棍上,佯装不经意的套话。
“那你可以告诉我你的真实生日了吗?”
“农历。”
“什么。”颂莲没理解到他的意思。
“农历二月二十一。”顾彻之说。
“啊。”颂莲懊恼,一拍脑袋,果然,她就说没记错嘛,只不过没有区分国历还是农历。“我就说你每次跟我说你过生日的时间都不一样,原来你过农历生日啊。”
顾彻之没说话。
他想说并不是这样的,可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是的,颂莲记得他每次提起自己过生日的日子都不一样,却从来没想过这些不一样的日子里都隐藏着唯一相同的信息。说来也可笑。这怪不得颂莲。他不应该怪她。
颂莲很认真的掰过他的脑袋,眼神认真的盯着他,严肃的说:“彻之,我跟你道歉,我没记住你过农历生日。”
顾彻之唔了一声。
颂莲继续说:“为了补偿你,今年生日我陪你过吧?我刚看了日历,你今年的农历生日和我的生日在一个月,我俩一起过生日吧?”
顾彻之说:“你是不想还钱吧?”
颂莲干笑两声,如今的顾彻之老谋深算,明显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青涩单纯、看她一眼都会脸红的男孩了。
“那是我的养老钱啊养老钱。”颂莲干脆耍赖,“你总不能盯上我的养老钱吧?”
顾彻之笑道:“那我得努力多多挣钱了。”
“钱钱钱!你能不能别这么俗,开口闭口都是钱!你要钱怎么不找爷爷要去?!”
一声埋怨从里间传来,透过玻璃门可以看到文芝芝的身影。她正在打电话,玻璃门并不隔音,不看她的表情也知道此时她的愤怒,因为她的声音充满怒气。
小圆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两杯柠檬水,她抬起一只手想要敲门,又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算了,我再帮你一次,就这一次,我不欠你的。”
踌躇之间,文芝芝瞥见小圆站在门口,她收敛起怒意,又低声叮嘱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文芝芝笑意盈盈的打开门,让小圆举着托盘进来。
她说:“麻烦你了。”
小圆说:“这是我应该做的。文小姐,今天你想画什么妆容呢?”
应该做个鬼。小圆暗暗腹诽,她是化妆师又不是私人助理,跑上跑下还要给人端茶倒水,她的手应该在人脸上妙手回春,而不是让干枯的柠檬片在温水中起死回生。
可是她不敢怒不敢言,年轻的化妆师不能落人话柄,给自己的职场生涯留下不可逆转的伤害。
纵然文芝芝提出再多不合理的要求,她也只能陪笑说好好好。文芝芝说麻烦她了,她也只是当做不知道文芝芝是为了打电话特意把她支出去倒水而已。
文芝芝指着她在社交平台上发布的照片,那是她和颂莲的第一次合照。
“我觉得你给她画的很好看,给我也化一样的妆吧。”文芝芝轻声细语,表情淡淡的,但是语气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
小圆应了一声,“好。”其实她有点记不起来那天给颂莲化妆的具体步骤,她只记得那天气氛很好,颂莲浑身散发着好闻的香气,她全然放松的坐在那里,一张脸如同纯白画卷一样等她上色,她和她说说笑笑,她全然地信任她,她把她当做缪斯一样的存在,尽情发挥自己的才能。小圆赞美她的同时,也是在赞美自己。
文芝芝坐在那里,脸上温和笑意逐渐褪去。
她冷眼看着小圆打开一箱化妆品,从中挑选合适的粉底液和刷子,心思却不在这里。
国会议员选举在即,她的大哥文诚一最近事故频出。因为仕途不顺,文诚一开始酗酒,半夜酒驾撞上绿化带护栏一事在曝光之际被高价买断,文芝芝跟着文家管家一起去警局处理。幸好当天是半夜时分,街上并无行人和车辆来往,文家只需要赔偿市政绿化带的维修费用,尽管如此,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文诚一醉得连站都站不稳,跌坐在警局门口的台阶前,靠着柱子,醉眼朦胧的几乎就要昏睡过去。
他的身后站着几位警卫员,面目严肃,身姿挺拔。
文芝芝站在一旁看着管家填写保释单。
这间屋子不大,暖气很足。那时还没过年关,正是冬天寒意肆虐的时候,她是被紧急叫出温暖被窝的。管家一脸抱歉的站在楼梯前等她,文芝芝并不知道事情能有多紧急,但是她知道事情可以边走边说。管家快步跟上她,文芝芝先上了一辆迈巴赫,管家赶紧上前拉住车门说小姐我们需要换一辆车。
低调,确实需要低调。
一想到醉的像个猪头的文诚一,文芝芝在心里充满悲哀和鄙视。她一度怀疑文诚一是否血统不正,明明是一母同胞,没见过这么废物的废太子,家族长辈一心想要把他扶起来,哪知道稍微一松手,他就又自己栽了下去。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第二天一早文芝芝接到消息,文诚一的家族信托有变动,所持份额减少了百分之二十。同时,她所持的份额上涨百分之十。
虽然金额不多,但是这是个足以让她精神一振的好消息。
也是从那天起,文诚一便缠上她,说什么她的信托有一部分是他的,他有权利找她讨要。寄了一堆账单给她,又被她原封不动的寄给文家。可想而知,文诚一又被臭骂一顿,兄妹俩因此心生嫌隙。
大选在即,文诚一需要赢得更多的选票和支持。而选票和支持的动力来自于金钱。
文诚一需要文芝芝提供金钱支持,他的信托被减持,这对他来说是一个非常糟糕的消息。
他知道文芝芝一直看他不顺眼,兄妹俩从长相到性格没有一处相似,就连婚姻也是,他早早就成婚,娶了家族认为最合适的结婚对象,结果早已成为前妻的女子卷走他一半身家。
而文芝芝的夫婿则是家族长辈们千挑万选出来的,家族释放出来的信号就是会为了文芝芝的婚姻保驾护航,为此不遗余力。
文诚一不在乎文芝芝想不想结婚,就像家族并不在乎文芝芝愿不愿意结婚一样。他只知道,文芝芝即将结婚的对象是陈曜。而陈曜这两个字,代表的就是金钱。
他想要权力,想要站得更高看得更远,就需要金钱的支持。
文芝芝很讨厌他来要钱的模样,她并欠他。又不是她让他酒后驾驶,也不是她让他的仕途毫无起色。文诚一无法接受自己过于平庸且平凡而已。他的平庸且平凡是不可原谅的原罪,出生在政治世家则是他不可改变的本罪。
文芝芝想,尽管诸罪加深,他也做对了一件事。
那就是性别,他是个男的。足以让人忽略他的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