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莉莎推开虚掩的门走了进去,“父亲,晓星姐。”
陆晓星在陆铭轩背后冲她疯狂招手。
陆铭轩示意拉莉莎在另一张空凳子上坐下,“我这次来只是想确认一下情况。陆晓星,你娘生前是诗歌会的核心成员?”
“是的,叔叔。不过算不上核心,因为母亲平时工作也忙,只是一旦逢上诗歌会,只要没有工作母亲就会带我一起参加。她和我爹就是在诗歌会认识的。”
“那就行。”,陆铭轩翘起二郎腿看着这姐妹俩,“既然是你娘生前的授意,我也就不会过多干涉了。只是相关的证据,我还会继续查证,不可能只相信你的一面之词。”
“我明白的,叔叔。”
陆铭轩从衣服内口袋抽出一个封严的信封,“听陆景铄说,你们和黎晓焕是同一组的?”
陆晓星意外地看了拉莉莎一眼,她赶忙回道,“啊,是、是的,父亲。”
陆铭轩把信封递给拉莉莎,“那等下回诗歌会的时候,记得帮我把这封信交给她。”
“好的,那还要带什么话吗?”
“用不着,只是告诉她是我送的就好了。”,陆铭轩站起来拍拍肩头不存在的灰,向门口走去,“好,事情都交代完了。我还有点别的事,先离开了。”
“好,父亲慢走。”“叔叔再见!”
等陆铭轩离开,陆晓星上去把门关严,转头好奇的问,“叔叔怎么知道我们昨天去哪了?你告发的?”
“行行好,大小姐既然猜出来就别装了,怪累的。”,拉莉莎举手讨饶。
“那行吧,老头真不想让人清静,天刚亮就来敲我房间的门,差点把我吓个半死。陆景铄昨晚找你了?”
“对啊”,拉莉莎在她旁边坐下,“既然不按规定来,干嘛要定这些个条条框框啊。”
“这不是先给你个下马威吗?”,陆晓星嫌凳子不舒服,跑到床上盘腿坐着,“你说,要是没有我娘的遗志,叔叔会怎么做啊?”
“听陆景铄说,我们会被关禁闭室。”,拉莉莎胳膊架桌子上托着下巴看她,“不过这次父亲放过我们也不全是因为这个,陆景铄也帮我们求情了。”
陆晓星意外,“他竟然会帮我们求情?”
“你知不知道陆景铄也在这次诗歌会里?”
“我知道,我见他以前也来过,只不过不是核心成员来的次数不多。”,陆晓星思考了一会,“不过没来过我们组就是了。”
拉莉莎故意噎她,“你知道还敢带我来啊?”
“这有什么的”,陆晓星摇摇头,“我也没想到他这次也来了。更何况,谁能想到叔叔这么不讲理啊,这地明明没超过限制范围。”
“也是......”,拉莉莎叹气,想了想又饶有兴致地凑过去,“你昨天写的第一首诗,是什么意思啊?”
陆晓星怔了怔,“第一首?嗯......十年悠悠烽火忆?”
拉莉莎点点头。
“来”,陆晓星起身把她按到床边坐下,“坐着,我慢慢给你说......还有别人的作品不懂的吗?我都给你一起讲了。”
“嘿”,拉莉莎由着她按着自己,“大小姐昨天醉成那样,还能记得呢?”
“姐姐我什么时候醉了?你别瞎说。”,陆晓星瞪她,“我记性好着呢......你看这一句哈,‘十年悠悠烽火忆’就是说......”
后院
“最近后院有什么人来过吗?”,陆铭轩站在一棵石榴树下,面前是两个垂头领命的男人。
其中一位抬起头看着陆铭轩。如果此时拉莉莎看到这一幕,应该能立刻认出来这就是之前在树林里撞见的那两个人。
“是,老爷。最近拉莉莎小姐误闯进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嗯?”,陆铭轩猛地掐住那个男人的脖子,骤然的呼吸不畅令他整个人一滞,“你们说什么了?”
另一个男人赶忙赔笑道,“也没说什么啊,老爷......兴许、兴许小姐是不知道这里还有人吓到了。”
陆铭轩还没有放人的意思,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人,“你觉得我还会信你这句话?”
“老、老爷”,被掐住的那人拼尽全力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窒息的感觉让他无法发出完整的音节,“要不、我们试探一下小姐?”
“哦?”,陆铭轩来了一丝丝兴致,略微把手松了松。
另一个男人看有戏,连忙补充道,“我们可以先试探一下小姐到底知道多少了再做下一步定夺不是?”
“你说得对”,陆铭轩放开手,突然涌进喉咙的空气让那人猛地呛咳了起来,“记住我没让你们死是看在你们诚恳的份上,要是真因为你们造成了什么不可挽回的祸端......”
“明白、明白的,老爷。”,还站着的男人连声附和道。
“说吧,你们打算怎么做?”
“是这样,老爷......”
从陆晓星那出来已经是黄昏时分了,拉莉莎抬眼看了下红彤彤的天。本来是带着喜气的颜色,她却总觉得有层挥之不去的阴霾盖在上面。
有些昏暗的天色或许正是进行某些行动的好时机。她回房落了锁,开始盘算着下一步的动作。
自从上次误闯进后院之后,那里的防卫较以前似乎严了许多,这也侧面证明了拉莉莎一直不愿意相信的猜想。现在的后院对于陆家除家主外的所有人都是一个禁区,进入的唯一方法就只有找机会被关禁闭。
只不过按陆铭轩那警惕的性子,禁闭区很可能和那两个男人所在的区域不在一处。但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了。
拉莉莎洗漱完,躺在床上半天睡不着。自母亲去世后,她很少睡过一个安稳的长觉了。在翻来覆去起码二十次后,她放弃了强迫自己入睡的方法,坐在了窗前的躺椅上。
拉开窗帘,窗外繁星点点,母亲曾说过天上的每一颗星星都是去世的人们在遥远的天空眺望自己的亲人。所以母亲,你知道要置你于死地的人究竟是谁了吗?你愿意相信这个真相吗?你会觉得......这场卑微的爱情,是值得的吗?
而爱情到底是什么呢......她只看到了母亲为了一个男人不惜和家族决裂,甚至还搭上了自己的命;还有初中的时候,班里以“没爹养的杂种”为名带头嘲笑她的男生,突然在某一天递给她一捧花向她表白,接过后却从花里飞出了好几只蜜蜂,差点蛰瞎了她的眼......这是拉莉莎二十多年的经历里,所亲眼见过的所有关于爱情的样子。到了高中,班里一群高高在上的女孩子经常找机会把她围堵在厕所,把拳头和脚往她身上砸,一边砸还一边趾高气扬地骂她是“没人要的东西”、是“谁都不爱的废物”......
难道爱情就只是“有人要”吗?难道一定是有人要,才能叫活着吗......那这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拉莉莎抬头看看窗户对面。那是一间还没有人住的空房间,窗帘禁闭看不见里面的布局。她觉得无聊,起身拉上了窗帘。
她打开了屋内的灯,掀开了自己的上衣。上身全是无法根治的淤青,有的是用拳头砸的,有的是用学校里的凳子角......拉莉莎看着这些或大或小的伤,忽然开始急喘起来。压迫感突然涌上心脏,挤压入喉管,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要突然掀开衣服看那些自己洗澡时都不愿看到的伤口,为什么要在夜深人静辗转难眠时自揭伤疤。
拉莉莎脱力地靠在床边,不小心被床脚碰到以前被打骨折还没彻底恢复的小腿,疼得嘶了一声。呵,也许是为了让自己更恨他吧......她自嘲地想着。如果陆铭轩没有在自己还没出生就不负责任地逃回华邦,如果他能经历自己哪怕十年的成长,母亲所遭到的磨难,自己所忍受的霸凌,是不是会少那么一些。
不过终究是假设,陆铭轩不会这么做的。大少爷的身份让他可以想娶几个女人娶几个女人,想不负责任就不负责任,直接拍拍屁股回国,这里的人和事都追不上他。可母亲呢?母亲身为一个已婚妇女,男方不在还不能提起离婚,为了这个男人连父母之命都抛诸脑后了。甚至可以说,母亲这一辈子只有他了,又获得了什么呢?
“我吗?可我并没有什么作用啊母亲。我甚至在最后关头都不敢站出来保护你啊......”,拉莉莎喃喃道,撑起已经瘫软在地的身子,躺在了床上。
看不到边际的黑暗就如同一个深渊的怀抱,危险却总令人感觉到温暖。拉莉莎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只知道她刚睁开眼,就听见了陆晓星的门声。
她睡眼惺忪地开了门。
“怎么了大小姐,昨晚又去哪做贼了?”
“去你的”,拉莉莎揉揉眼,“还教诗词吗?进来吧。”
陆晓星抱着胳膊晃荡进去,“看你困成这样,咱下午再学也不迟。快去睡吧,我在旁边看着你。”
“哈欠——”,拉莉莎打了个长哈欠,懒洋洋地应道,“那我先去睡了,你先回你自己房间不行吗?”
“怎么啦,不欢迎我啊?”,陆晓星撇撇嘴,“那我偏留着看你。”
“行行行”,拉莉莎哭笑不得,“看看看——哈欠,我去睡了。你自便。”
半梦半醒间,拉莉莎模模糊糊听到自己房间的门似乎被人敲响了,随后陆晓星便跟着外面的人离开了。
陆晓星预料的没错,一觉醒来已经到了下午。拉莉莎从梦里惊醒,发现坐在旁边的陆晓星不知道去了哪,她带过来的书还老老实实地倒扣在床头柜上。
“《围城》?”,拉莉莎伸着脑袋看了眼封面,鉴于其主人不在场,她也不好意思擅自翻她的东西。
“咚、咚咚”,有人敲门。
拉莉莎打开门,陆晓星嬉皮笑脸地站在门口还冲她做鬼脸。
“醒啦?”,她也不客气,见门开了就直接挤了进来。
“刚醒。”
“那我来的还挺巧的。”,陆晓星大剌剌往凳子上一摊,“刚长姐又把我叫过去了。”
“?”,拉莉莎疑惑,“她跟你说什么了?”
一个时辰前
“奎叔?”,陆晓星打开门,看见外面的人有点惊讶,“又是大哥让我过去吗?”
“小姐。”,管家微微欠身,“不是,这次是陆彦红陆小姐。”
陆晓星了然,“好,那你带我过去吧。”
到了陆彦红那里,令她意外的是,陆鸿煊和陆铭轩都在。
“父亲,大哥,大姐。”,陆晓星一一打过招呼。
陆铭轩不应,陆彦红在一边看着见父亲不答话,便直接开口道,“晓星,我这次喊你过来是想了解一下拉莉莎妹妹的事情。”
“拉莉莎?”,陆晓星愣愣,“那你们直接找她不就行了。”
陆彦红莫名有些窘迫,“这不是......怕她听不懂,到时候我们问了也白问吗。来来,坐这,都一家人不用拘谨。”
“这样啊”,陆晓星在陆彦红旁边坐下,“这大概不用担心。我这几天一直在教她我们这的语言,拉莉莎很聪明,现在基本上能进行正常交流了。或者,姐姐你需要学点俄语吗?”
“咳咳,不用了。”,陆彦红赶忙拒绝,“那就好,我们总担心和她语言不通没跟她说过什么话,父亲也不愿意教她.......”
“我有那个时间吗!”,一旁的陆铭轩终于开了口,看样子几人之前是吵了一架。
陆彦红一听火上来了,“你没时间?你天天一天到晚不知道往哪跑,就我和鸿煊在家操持着,我们也有工作的啊。你但凡在家多待一会,妹妹也不至于到现在还天天啃着黑面包不吃饭!谁知道俄餐怎么做的啊,你没时间,没时间你把她接过来干嘛!”
“怎么跟我说话呢!天天这么没大没小的,家法束不住你了是吧!”
“就你那蛮不讲理的规定......”,陆彦红看他一提到家法更来气了,上前一步就要以下犯上。
陆鸿煊见战火马上又要燃起来,赶紧伸胳膊揽住陆彦红的腰把人拉回来,“彦红,冷静点,晓星还在旁边等着呢。”
“嘁”,陆彦红熄了火,往凳子上一坐,也不管陆铭轩吹胡子瞪眼的表情,抱着胳膊,也不说话了。
“咳......”陆鸿煊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似乎也习惯了这样的情况,整理好表情有些不好意思地对陆晓星说,“见笑了。景铄有时候也会来我这坐坐,听他说,拉莉莎经常会迷路到他那里去?现在还会这样吗?”
“哦......哦哦!”,陆晓星刚围观了个家庭大戏,有点没回过神,“基本上不会了。她其实就是对华邦的建筑风格不熟悉才会迷路,关于这个,我已经给她讲过了。至于用餐方面,这个姐你不用担心,这个还得等她自己慢慢习惯,老是给她吃俄餐的话,以后要是出去吃可怎么办?”
陆景铄看看陆彦红,见她还没有开口的意思,就回道,“那就好,回头等她有空,你把她也带来我们一起吃个饭罢。父亲和彦红......他们一直这样,你也别太往心里去,不是冲你和拉莉莎。”
“没事,我知道的。那我就先代拉莉莎谢谢你们了。”,陆晓星起身,“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陆彦红从凳子上站起来,看了陆鸿煊一眼,“那好吧,我还有点事和爹商量,你送送晓星。”
“不、不用了。”,陆晓星怕大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