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章
“要我说，这阵法和结界，与那韩家的法子有异曲同工之妙。”
赵家主朝着阵法的方向努努嘴，随口一说，就是说这句话的声音要比方才聊天的时候小了许多。
像是再说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赵兄，慎言。”
沈掌门又退了一步，他嘴上这么说，其实他的心里也有疑惑，特别是韩家的门道被暴露出来以后，这种‘异曲同工’就更容易让人多想了。
死人怎么还会有生机呢？
尸身都成了烂肉，魂魄也归入地府，既然身死，阳寿必然也到了日子，那这生气是从哪里来的。
这个阵法和结界一出，不是没有人有异议，但是架不住有用啊。
硬着头皮把那些尸体搜罗来，投入阵法炼化，所有人都觉得此法颇为邪气，有的驻地尸体不够，就开始想一些更邪气的法子，活人岂不是效果更好。
但是活人祭阵听起来像歪门邪道了，那就人为制造点死人，勉强够用，毕竟跑路的时候，还不知道有这个法子，哪里顾得上收集尸体啊。
现在总算够用了，那些从北往南跑的流民，这种情况下户籍也不会查的这么清楚，少上一些，就当妖魔来的时候被妖魔顺手杀了……
“有什么可慎言的，咱们现在跟那些邪修也差不多了，若真的可以逃过这一劫，我们所有人身上都背着人命债，谁也不比谁干净。”
“唉——”
就算自己并没有做那些杀人填阵的勾当，可是他现在也依仗这个结界活着，依仗这些人命，早就沾了一身腥了，沈掌门思及此处叹了一口气。
人命如草芥。
琴音已收，二人本想去拜会，早就瞧着李岑收拾出来一顶营帐，知道林穹音要来守，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今日林穹音一来沈掌门就知道了，可惜人被李岑早早拉走了，紧接着看见林穹音忙了起来，自己也不好打扰，这等到现在。
“天色已晚，明日吧，都在一个驻地，肯定能见着。”赵家主抬头看了一眼满天繁星，今晚的天气不错，月亮也没有被遮住，营地里不打灯，就算刚筑基的人视物也和白日里一样。
妖魔总不会选这种天气来吧。
“走，走，走，回去睡了，万一真有事，咱们还得顶一顶。”
林穹音根本睡不着，帐子里也没有点灯，乌漆嘛黑，她枯坐在桌案前，也有跟赵家主一样的想法。
这个阵法的机制怎么这么眼熟呢？
当时是谁发现的这个阵法和结界的，这是跟着韩家进修过，还是脑子都有相似的灵机一动。
灵机一动还能有相同的一动也是本事了。
还有一点，回来的时候路过阵法那边，尸体过于新鲜了，这么多尸体，看起来还都是平民百姓，身上没有明显伤口，这些保鲜的手段才格外管用。
不是妖魔的杀人风格，怎么死的显而易见。
问郎逸这些尸体的来历。
“很久了，年前的时候？”郎逸歪着脑袋想了一下，“不对，还要更久。”
“当时尸体不够用，结界还没有完成，当时沈掌门的大弟子忽然找来的，说是逃难的流民路上饿死的，都被他搜罗来的。”
说到这里，郎逸有些吞吞吐吐，“可是我看这些人不像是饿死的。”
当然不是饿死的，看穿着，他们身上不是什么法衣仙器，但也是绫罗绸缎，应该是过得不错的地主富户，就算是逃难，带上家里的细软银钱，也不会到饿死的地步。
“那位仙友还说，这件事不要告诉他的师父，不想让师父忧心。我们哪里会多管闲事，他的同门看起来也为他马首是瞻，大抵也不会在沈掌门面前多嘴。”
林穹音眉头紧锁，“现在他人呢？”
“他想背叛，被发现了，沈掌门就废去他的修为，逐出师门，现在不知道在何处了。”
算他走运，没落到她的手里。
林穹音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真的会好吗？就算这场浩劫过去，所有活下来的人还能回到以前的样子吗？
所有人伪装的假面，全部被一场浩劫掀开，姣好的人面被撕碎，将兽心袒出，浩劫过去，这身人皮还能服帖的穿在身上吗？
林穹音对此存疑。
被窝还是凉的，不知道是想到这些事情后脊背发凉，还是早春天寒，身上挪出点灵力，这才有了些许的热乎味儿。
辗转反侧，还是难以入眠。
从小到大都是自己睡的，流浪时，荒郊野岭，破庙，稻草堆，树洞，不是没睡过，总不会半年的时间，就再也不能习惯自己一个人睡了吧。
总感觉背后缺点什么，缺一个胸膛能烙饼的季兰亭。
林穹音无奈的从被子里爬出来，不睡也不是不行，打坐休息也可以。
是日。
“师姐，在吗？”
第二天一早，沈掌门和赵家主起了个大早，想来见一见林穹音，昨夜睡得不错，林穹音的琴曲十分有用，营地里的那些人肯定也是一样的。
总算心里能松快一下。
但是总觉得自己两人大早上，去堵在人家的营帐门口也不好，那就叫上李岑一起，正好商量一下昨天的事。
林穹音一睁眼就是李岑在叫门，“进来吧。”
四个人又是一通寒暄，正准备落座。
就发现没有做的地方，昨天林穹音坐的是床沿，没发现这个问题，一时有些尴尬。
李岑很想拍拍自己的脑门，怎么没想到这一出呢。
林穹音将乾坤戒里准备的家具用品摆出来，上面还刻着季氏的松纹，一看就知道是谁家的出品。
四人这才安稳落座，一户热茶倒进四盏茶杯。
“还要多谢仙子昨夜的琴曲，让驻地的弟子昨夜得以安眠。”沈掌门礼数周全，说话文绉绉的，在这一个驻地中是修为最高的人。
他到处去求其他仙门救命收留，并不是他的实力问题，他只是想要保住自己带出来的这些人的性命。
出世修行，沈掌门算是做到了极致，也很有普世民众心目中仙人的样子。
“举手之劳，沈掌门不必多谢。”林穹音拱拱手。
赵家主直奔正题，“仙子昨天玉符传信究竟是合意，妖魔已经混进来了。”
“不出意外，是。”林穹音也不想，但这似乎是现在的事实。
赵家主差点当场跪下了，别人他不知道，自家密室还藏着一个火药引子，一点必炸，这么多家族都被灭了族，这里面比他家有底蕴的海了去了，他现在对自家密室的阵法并没有一点信心。
早知道……早知道……
哪有什么早知道，就算早知道，自己也下不了手，虎毒不食子啊。
“仙子以为，它们这样隐蔽的潜入，是想要做什么。”赵家主平复好心情，先把眼前的事弄明白再说吧。
“就像冠芳楼那样。”
“冠芳楼？”中州的烟花地，赵家主不止有所耳闻，还去过，林穹音当时消息一出，不知道多少人天塌了，他老赵是一个。
“想必赵家主也猜到了，不少仙门都有人被韩家利用渗透了，妖魔大概是想找到这些利用妖魔的人的家族，报仇雪恨？”
北方的屠杀，是因为韩家就在北方，大多数仙门世家都有被染指，所以才会大肆屠杀，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对于距离较远的仙门，韩家鞭长莫及，渗透的没有这么严重，所以它们想要逐一攻破？
说不通啊。
季兰亭前些日子找出来的不算少，还有那些藏得很深的，或者得到消息就开始自查的，更不在少数。
就像蟑螂一样，既然有一个露了面，说明这个宅子里全是蟑螂了。
沈掌门觉得还好，他的所有弟子都带出来了，也检查过了，没有走歪路子的，闭门自封也是有好处的。
他那里上山难，下山更难，想吃什么就自己种点地，想吃肉，就打点野味，修炼到一定境界，就可以不吃饭，弟子也不会看见花花世界。
冠芳楼是什么，不知道哟。
沈掌门摇头，“高等妖魔的人型看起来及其美艳，放在人堆里很好认，但是他们也很会伪装，真想做什么，只有它们冒了头，我们才能察觉，这个结界已经没有用了，阵法也可以停下来了。”
林穹音见沈掌门对这个法子也是十分排斥，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那些尸体的来源。
“等我去信给家里，弟子多派几队人到处探查一下，看看哪个地方有异样吧，妖魔在暗，我们在明，能防一点是一点吧。”
昨夜林穹音就传信与文心，多加防范，小心为上。
李岑一点都不敢深想，就怕脆弱的神经经不起折腾，人就怕自己吓自己，就像钝刀子磨肉，还是一了百了痛快。
先喝一口茶压压惊，昨天睡得昏昏沉沉哪里知道这么劲爆的消息，现在人差点没有晕过去。
某条繁华大街上。
“蓝灵，看看这人族，过得真不错啊。”
一男子还没正式入春就顶着冷风，忽闪着一把折扇，走的十分的潇洒，看着也是风流倜傥。
旁边的女子却是一脸的嫌弃。
“什么人族人族的，一开口就不像人。”被唤作‘蓝灵’的女子对着他一脸嫌弃，一直在摆弄自己身上的衣服。
“这不习惯穿这么多。”
妖魔界岩浆为河流，与太阳的距离十分的近，温度很高，外加妖魔的民风开放，男男女女身上的布料都不多，一开始刚到北方，还十分的不习惯，冻了个机灵，得亏皮糙肉厚。
现在学着人样，穿上衣服，更难受了。
“不是你说南方会比北方暖和一点。”
“我这不是听说吗？人界我也是第一次来啊，道听途说懂不懂，妖魔界里，来过中州的魔，还活着的，估计也记不清这里的样子了。”
突然男子眼睛盯向一处。
“吃点？”
“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