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

    清明时节,哀雨连绵,十里殇沉。路间车马行人来来往往,带起地上的泥泞,就算是往日里光鲜亮丽的宝马和镶金嵌玉的香车也不可避免。

    不少车夫拉着足有一人高的纸宅纸邸在大街小道间穿梭,就算今天天公不作美,就算是那些纸宅纸邸淋了雨,也遮不住纸宅纸邸本身贴着的真金白银散发出来的光。

    许多门户在外园设了公堂供外客吊唁,哭嚎声此起彼伏。

    奢侈,靡费。

    寅卯之时,朱雀大道的最末端,轸水徐府。

    正是吃过早饭的时间,一辆一辆车轿驶过轸水徐府,各路达官显贵都派人前来吊唁。

    轸水徐府的主人徐之诉披麻戴孝,站在府门口,眼神空洞的望着来来往往的人们,麻木地问好、接待。

    “微臣拜见伏王妃。”伏亲王府的车轿停在徐之诉眼前,徐之诉心底惊讶,但还是恭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

    “徐御史请起。”一道温柔的女声响起,还没等下人摆好落脚的凳子,元婉黎先从车轿上跳了下来:“哎呀——”顺带溅起一片水花。

    “别急呀,小心点!”万姒徽提着裙摆从马车上下来,牵起元婉黎的手。

    “这下着雨呢,王妃娘娘怎么亲自来了?”徐之诉赶忙迎了上去。

    万姒徽摆了摆手:“目下不忙,本宫在王府闲着也是闲着,就带黎儿过来了。”

    “王妃,王女,里边请。”

    “不必。”万姒徽没让他跟着,牵着元婉黎踏进轸水徐府。

    公堂内,简单摆着一条案几,案上摆着香炉,香炉里正插着正在燃烧的香,各路达官显贵的家仆上香攀谈,见了二人连忙见礼。

    万姒徽摆了摆手让他们不必多礼,元婉黎一步三回头,好奇的问道:“母妃,次女去世,父亲也要披麻戴孝吗?”

    “不用,这不合礼制。”

    “那为什么……?”

    “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万姒徽温婉地笑了笑,牵着她踏入仪门,仪门内便是内堂。

    内堂停着棺材,棺材前设贡案,摆着香炉贡品,案前三个蒲团,角落了摆着更大的香炉,烧着纸钱。

    徐窈欣跪在蒲团上,泪流满面却没哭出声,见两人进来,连忙见礼:“王妃,王女。”

    她声音沙哑的像在锯木头。万姒徽上前扶起她,语气满是心疼:“哎呦,好姑娘,你自己身体怎么样了?怎么不歇着?”

    “臣女的妹妹突如其来去世,臣女悲痛不已,哪还有心思歇着?”徐窈欣说着,还咳了两声。

    “哎呦——”万姒徽微微皱起眉头,轻轻抚了抚她的肩膀:“这哪能呀?你自己也受了伤,该好好养养。”

    徐窈欣平复了一下呼吸:“臣女无碍的。”

    元婉黎伸出手自己的小手,揪了揪徐窈欣的衣袖,学着大人的模样安慰她:“徐姐姐别伤心,徐……二姐姐在天之灵肯定不希望徐姐姐这般……”

    徐窈欣不禁展露笑颜,微微一笑:“王女伶俐。”

    “阿黎想给徐二姐姐上柱香。”

    徐窈欣微讶,递给元婉黎一支点燃的香:“请。”

    午时过后,固山上。

    一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农家小院的主屋内,知意跪在蒲团上,面前的贡案上供着一块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石头。

    她双眼紧闭,双手合十,指尖的骨制护甲折射着供案上火烛散发的微光。她轻声开口吟唱: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轻轻地声音飘入烛光,随着火烛“噼里啪啦”的声音,丝丝渗入这座宫殿的。

    窗外的哀雨依旧连绵,像是已逝的人积攒了一年的泪,淅淅沥沥,落在人间草木,又落入尘埃,落入人间未亡人的心中,润物而无声。

    雨水轻轻拍打着,溅起水花,化作通往天际的船。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轻微的声音随风飘向窗外,湮灭在清明的哀雨中,万籁俱寂。

    良久,秦阴嫚从外面轻轻推开门:“母亲。”

    知意眼睛睁开一条缝,应了一声。

    秦阴嫚望着她挺拔的背影,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一根桃枝高高挽起长发,露出晒得有些黑的后脖颈。

    她提着裙摆走近,便见她老旧的布料绣着狰狞的貔貅纹,没有常服的精美,也没有制服的精致,徒有古老而神秘。

    秦阴嫚跪在知意身后的蒲团上:“那个凌梅,死在半路了。”

    知意睁开眼,满眼悲悯:“嗯。”

    “浸月也想来。”秦阴嫚又道。

    “……别了吧。”知意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再怎么逃避,她也会牵扯进来的。”

    “孤明白。”她抬头望着房梁:“眼下,还不能确定她是否忠诚。”

    “只有忠诚,才能用吗?”

    “不忠,那是刀刃,砍卷了就换;忠诚,才是实实在在握在手中刀柄。”

    秦阴嫚莞尔展颜,调皮道:“母上大人厉害!母上大人威武!……”

    “那些无厘头的话本子少看,降智!”知意又闭上了眼睛。

    秦阴嫚敛起笑容,又道:“那个袭击我的,估计和刺杀徐二小姐的不是一伙人。”

    “怎么说?”

    “刺杀徐二小姐的箭矢无毒,且据徐大小姐说,当时那箭一击命中,而袭击我的箭矢,明显是朝着我下半身来。”

    “那毒呢?”

    “还没完全破解,但能确定是致残的毒。”

    “想让你残?”

    “已许吧。”秦阴嫚叹了一口气:“就是不清楚刺杀徐二小姐的,是完全冲着徐二小姐?还是都要刺杀?毕竟徐大小姐也受伤了,只是心脏天生在左,侥幸罢了。”

    “谁知道呢?宁山,皇家地界,就算是只建了个弘文太学,也是戒备森严,凶手只有一个。”

    知意闭着眼,冷冰冰的道出,双手依旧合十,不喜不悲。

    “我就算了,为什么……?”秦阴嫚皱了皱眉。

    “黄相主张进攻,上面那位也默许安排了,只有徐御史反对……”

    “那也不至于拿徐二小姐开刀啊!再说了,徐御史不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吗?”

    “徐御史是寒门出生,上面那位需要利用徐御史保持自己‘贤明之君’的形象,可徐御史不能巩固他的皇位,他不会因为徐御史而舍了世家门阀给他带去的利益,而且……”知意又睁开眼睛,淡漠而悲悯,褪下护甲,给石头上了柱香,又缓缓跪回蒲团:“借刀杀人,一箭好几雕。”

新书推荐: 小薇 和乔弥玉谈恋爱 木星引力[先婚后爱] 不协和音【娱乐圈 破镜重圆】 药草幽香花正浓 [清穿+红楼]黛玉长姐爱说点瞎话 天幕剧透逼我抽卡造反[唐] 路人甲小师妹过分有戏! 阴湿天才少女坐拥美人和天下 我修的可是无情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