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

    已至谷雨,雨量越来越多,河道里的浮萍开始疯狂生长,田地间的农民有的播种、有的移苗,京城内的王公贵族办起了百花宴,送花神。

    如一山,坐落在平洲与彭州之界。面积不大,山脚下有几个村庄,到了半山腰就没有什么人,只有一座挂着“修身养性  谨言慎行”的匾额的大院落,里头三三两两有几个侍卫。

    巳时初,山脚下,秦阴嫚带着镣铐,身边跟着两个士兵,被他们压着来到这里。

    她环顾四周,没说什么。身边刚还一脸严肃的士兵刚到如一山地界就换了脸色,一脸谄媚的为她解开镣铐,毕恭毕敬的说了许多恭维的话。

    她摆了摆手,让他们离开,自己往前走,弯弯绕绕走进一个隐匿的山洞。

    秋收一见她进来,连忙迎上去:“王女,没事吧?”

    她左看右看,秦阴嫚无奈的笑了笑,问道:“其她人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里?”

    “春生和冬藏去清理那个老匪窝了,羁鸟姑姑和夏长就在不远处捡柴,一会她们回来,咱们去那个老匪窝再集合。”秋收为她换下带血囚衣,穿上干净的衣服。

    “池鱼姑姑呢?”

    “池鱼姑姑……”秋收欲言又止,不敢看她。

    “说!”秦阴嫚神色一凛。

    “池鱼姑姑,没回来。”秋收垂着头,双唇颤抖:“王哪里来消息说没在她们那里,池鱼姑姑自己也没来信。”

    “羁鸟姑姑怎么说?”秦阴嫚紧蹙眉头。

    “羁鸟姑姑说,大火后她俩都在奎木府,后来她被高阳公主叫去问话,池鱼姑姑被那位叫去,就此分开。”秋收深吸一口气,同样紧蹙眉头:“我们启程那日,池鱼姑姑来了信,说那位还要调查大火一事,完事了会追上我们。”

    秦阴嫚伸手抓住秋收的肩膀,有些不可思议:“所以,池鱼姑姑现在是……”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秋收瞬间跪在她脚边,俯首尘埃:“王女息怒!说不定,池鱼姑姑在执行王安排的秘密任务呢?”

    秦阴嫚还是有些不可置信,愣了几息,弯腰扶起她:“离京了,不必动不动就下跪。”

    “王女仁慈。”秋收仰头看着她,缓缓起身。

    “摆了摆手,你我一起长大,哪有什么仁不仁慈?”秦阴嫚拍了拍她的肩膀:“抱歉,方才我失态了。”

    “奴婢知道,关心则乱。”秋收抚上她的手:“王女待在池鱼姑姑身边的时间都比在王身边久,感情深厚。”

    “行了,老规矩,无人时不必自称‘奴婢’!”秦阴嫚率先转身,走出山洞:“谷雨多雨,趁着现在没雨,赶紧走,那老匪窝还有多远嘞!”

    “来啦!”

    午时,两人来到老匪窝。

    路不远,但都是上坡路,又有些崎岖,走得秦阴嫚气喘连连。

    秋收扶着她走进老匪窝,老匪窝不大不小,最中间的主屋旁边围着六座面向主屋的次屋。

    两人遥遥看了一眼就一见春生在打理主屋门前的进门石。

    春生一回头就见秦阴嫚喘不上气,半倚着秋收缓缓走近,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上前扶住她。

    秦阴嫚在两人的搀扶下躺在主屋卧房里的床上。“哎呀——回京几日,功夫荒废了不少。”她感叹着,感受着背部传来的感觉,脱口而出:“这匪也不富裕啊!”

    秋收打眼一看,确实说这是一张床,不如说这是一块大一点的木头上面堆了一堆茅草。

    “这匪窝一年前被端,还抄出了几箱子官银。”春生为她搬来一床被子,边忙边道:“虽说官银他们不好拿去市场上采买物品,可那官银又不是烈火真金,他们随随便便都能融了换个形状拿下山去,干嘛还存着?”

    秋收在一旁泡茶,插话道:“都为匪为寇了,总不可能想京城那些王孙公子一样,视金钱如粪土吧?”

    “谁知道呢?”秦阴嫚靠在墙边,后腰垫着一个还算看得过去的靠枕:“端窝的时候怎么说的?”

    “说什么,从北边逃税来的,占山为王。”春生答道。

    “这里虽然是平洲与彭州之界,怎么可能有人会来这占山为王?”

    秋收递给秦阴嫚一杯茶:“这川芎药茶,有活血祛湿的功效,王女尝尝。”

    秦阴嫚接过茶杯,轻轻吹了吹,抿了一口:“闻着挺香,喝起来有些苦,尾韵回甘。”

    春生转身离开,随即抱了一盆并蒂盛放的魏紫牡丹,轻声唤了她一声:“王女。”

    “这是……?魏紫?”

    “是,高阳公主让我转交给您的。”春生端着走进。

    秦阴嫚打量着魏紫牡丹,上手轻抚:“魏紫牡丹,花开并蒂。”她思量着,突然问道:“那个葡萄纹花鸟银香囊转交给婉仪了吗?”

    “高阳公主已经收到了,看了许久,才叫我把这盆魏紫牡丹转交给您的。”

    “姚黄魏紫,花王花后。……花开并蒂更是难得。”秦阴嫚沉思着,随即挥了挥手让她们都下去。

    待到屋内就她一人,她望着那盆魏紫牡丹许久。

    茶都凉了,沉思隔着门对她道:“王女,羁鸟姑姑和夏长回来了。”

    秦阴嫚回过神,回道:“请羁鸟姑姑进来。”

    不多时,羁鸟便推门进来,见到老木桌上摆着的魏紫牡丹第一眼便瞪大眼睛,面露惊讶。

    “怎么?”秦阴嫚下床找了一根木棍递给她。羁鸟有些犹豫,她拍了拍她的肩膀。

    羁鸟随即蹲着地上写下两个字:“王”、“何”。

    “王指我母亲?”得到羁鸟肯定的答复,秦阴嫚又问:“那‘何’是谁?”

    羁鸟又用木棍写下:“王与何,共天下”

    秦阴嫚蹙了蹙眉,也蹲下道:“江北的尤溪道何氏?这个我知道。”

    “何御海”她一笔一挫,写下的名字却令人震惊。

    秦阴嫚愣在原地,她从来的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但单从“御海”二字来看,气势恢宏。似有气压九州镇四海之威,万里波涛掌中御之势。

    在她愣神之际,羁鸟抬头看向那盆魏紫牡丹。

    “这个何御海,与母亲是故交?”秦阴嫚也随之望去,羁鸟点了点头。

    “曾经母亲还在江北时,有人以并蒂魏紫比喻她们?”羁鸟又点了点头。

    “她出生朱门,我为什么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这个人?”秦阴嫚转头看向她:“是因为十六年前的战乱,还是其他原因?”

    “尤溪道何氏,军功起家,封【辅国大将军】

    连年战乱,至十六年前仅余她一人,满门忠烈”

    秦阴嫚看着地上的字,越看越沉思,问道:“后来呢?”

    羁鸟摇了摇头,表示不清楚。

    须臾,秦阴嫚站起身,用脚扫来泥土掩盖地上的字:“前往江永我会用将近半年时间,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除去背叛。”

    羁鸟也站起身,望着她有些恍惚。

    “我和母亲要做什么,想做什么,你应该清楚。”

    羁鸟右手抱左手,拱手作揖。秦阴嫚明白,这是江北的礼,表示誓死追随。

    她摆了摆手:“到江永之前,请您负责所有人的武功。”

    羁鸟微讶,微微颔首表示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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