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她提出这样无力的要求后,少年沉默不言,而后突兀的走出了屋子,不知去了哪里。
叶清弦想,大概是走了。
正好,房间空了下来,她便闭目养神,连日的奔波,让她一下子沉沉睡去。
梦里,她仿佛又回到了上一世。
叶清弦是胎穿,从高楼林立的现代穿到了血色苍穹的魔族,魅心教。
这个以“情欲为上”的宗门,每个女子都以媚骨为刃,在男人的软肋上剜取修为。
江湖传言字字带血,偏偏教中人人甘之如饴。
但她带着现代的记忆,不愿陷在情与欲的浴火当中,成了一股清流。
可不做滥情客,就要做饿死鬼。
好在她上辈子是个情感咨询师,竟在那些情欲场中做起了“疗心”的活计,替魅女刨析情感纠葛,教她们在情与欲的炼狱场中守住灵台清明,因此深得她们的信赖,小费勉强够她在教中活下来。
明明只是为了生计的小事,可却在世人的口中,扭曲成了“天下第一滥情人”,铺天盖地的谩骂纷纷而至,她甚至成了悬赏恶人榜单上的第一。
好在她足够苟,且行为低调,小命无虞。
偏偏那年,修仙界来了个谪仙少年。
少年生来剑骨峥嵘,一出生就被青蘅尊者收为了徒弟,自是跟随师尊走的斩断情欲的天道。
他本该如孤松立雪的存在,却因世人一句“谪仙君子为爱坠凡尘”,硬生生将她和剑骨少年绑在了一起。
她撕心裂肺的解释,却沉于大海,那时她便明了,原来世人从来爱看的都是“谪仙坠泥”的戏码,爱听“魔女勾魂”的噱头。
至于被捆绑的女子是谁,没人会在意。
可真有一日,少年境界暴跌、形如废人的消息传开,从前吃瓜的世人都将矛头对准了她,是她蓄意勾引,是她用尽心思,一切都是因为她这个魔女,让天之骄子的剑骨跌落泥潭。
可她自始至终都从未见过这个少年。
是以少年的师尊,青蘅尊者手提神剑,只身闯入魔族,将她逼至奈何桥边。
不等她开口,当头一剑。
她到现在都记得,河水的冰凉,剑入心脏的刺骨寒意,以及那人漠然的语气:“区区魔物,不配我徒。”
意识消散之前,她看清了那把刺在胸腔神剑,剑身上,刻着“问心”二字。
可真够讽刺的,“问心”剑穿刺的这颗心脏,为何就不问问这颗心犯了什么错。
后来她再次转世为人,竟投胎到修真门派,便知晓了,原来在正道的眼中,身为魔就是错,连呼吸都不允许存在这个世上。
或许是连老天都觉得她冤,于是让她重活一世,让她落地就是金丹,更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修为也越来越强。
只是她怎么都迈不过化神,化不了神,就到不了上界,杀不了她想的人......
她的修为虽然提升的快,但毕竟是开了挂,并没什么出彩的,看着吓人,实则内里没什么。颇有些空壳子,她只好对外只宣称自己是个法修,可她自己知道,这法阵也是勉勉强强。
于是她凭借在魔界那些年的记忆,编制了《魔瑰夜谭》,以此书来斩杀妖邪,也让她渐渐有些了名气。
可书是死物,缺少一个书灵,威力自是少了些。
趁着仙门委托她调查魔气四溢之事,于是暗地里找起了书灵。
很快,她便锁定了那个叫文书白的男子,初见他时,唯唯诺诺,完全就是个儒生。
但却没想到他却有着这样的胆子,新婚之夜将把她送到了其他男子的房中。
心可真够狠的。
若是他不想娶她,那会娶谁,若是他将玉佩给了旁人,可就白瞎了她那三十两嫁妆了。
*
这个梦虽然充满了太多不好的回忆。
可叶清弦醒来后,却觉得精神饱满,这还是自出生以来,睡过最安稳的一觉。
当她推开门扉,看到眼前的少年后,弯起的唇角蓦地僵住,“你还没走啊。”
云重黎在门外站了很久,他明白对方不喜他,也知晓了她修的断情绝爱的无情道。
所以他为着对方可能会沉迷于男女之事,而立下的半年一次的规矩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所以识趣,不去打扰。
可当冷水泼下来的时候,心还是跟着一揪,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视线从对方的冷漠的眸子移开,点头道:“嗯,没走。”
叶清弦没再看他,实在是那张脸的神态,太像她那个恨之入骨的仇人了。
她伸了伸懒腰,正准备离开。
云重黎却在她迈开脚时,叫住了她,犹豫着开口:“绯色玉佩,是非要不可吗?”
叶清弦睨了他一眼,她随口一说,他看上去倒是上心。
于是清了清嗓音道:“当然,我嫁人,就是为了那块绯色玉佩。”
“你若是寻不到一模一样的,咱俩早日和离,他日江湖相见,也好给彼此留个颜面。”
云重黎眸子动了动,按理说,对方这样的要求,他本不必理会,可在情蛊的催动下,让他一时应了下来,“好,三日之内,我会找来一块一模一样的。”
叶清弦没应声,而是扭头便走:三日?今天她就能得到原来的那块,小兄弟,你还是喝西北风去吧。
云重黎见她对他的承诺恍若清风,袖子下的手狠狠捏了一下,竟忍不住出声问道:“你去哪?”
叶清弦本不想再理他,可在瞥了眼他干巴巴的眼神后,不耐烦道:“逛街。”
“不准跟过来。”
云重黎在她的呵斥声中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的脚已经迈开,竟像是想要跟着对方走。
他连忙敛住心神,情蛊比他想象的还要影响他的心神。
于是撇开头,点了点脑袋,看上去极为乖巧,“嗯,那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叶清弦许是当直女当习惯了,这还是头一遭听这么肉麻的话,简直让她汗毛耸立。
几乎小跑逃离此地。
只是在她走后,有一双眼幽幽的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
*
等到了镇子里,叶清弦才发现,自己竟被昨晚那伙轿夫抬到了浮梦山上。
只是她没想到,少年竟一个人住在山里面。
也对,他是魔,一个人住在山里面有什么奇怪的。
不过,她在上山前,曾听过一个传闻,那是关于魔王放蝶娶妻的传说。
昨夜,她在路上遇到了与她同乘轿子的女子,那女子还与她聊起了这个传闻。
她当时还不屑一顾,只当是妄言,可随着深入山中,她好像还真见到了蝴蝶。
可山里面,有蝴蝶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等等,难道少年口中说的“她吞了他云家的至宝”,难道就是那两只蝴蝶?
所以他不是普通的魔,是魔王?
这事离谱,她脑子再晕乎,也不会吃他的蝴蝶,可若少年真是魔王,那这事可就糟了......
见走到了目的地,叶清弦摇散了脑中的想法,先找文书白算账。
因是清晨,落白书院没什么人。
文书白是虫蠕,最喜爱的就是读书,因此日日书卷不离手,穿着素白衣衫,眼是碧色,腰间挂着个绯色玉佩,几乎一眼就能在人群中认出来。
叶清弦也只是赌了一把,他或许在书院,没想到一进来,就看见了人。
她怒不可遏的走过去,带着些气势汹汹,一把打掉他手中的书,揪着他的衣领,一只手恨不得戳破他的脑袋。
“文书白,你不要脸。”
被吼住的男子,抬起懵逼的脸,眸子里的怒火简直比她的还要旺,“你、你谁啊,知不道知道打扰别人读书,是要挨刀子的。”
叶清弦没想到仅仅过了一夜,对方竟像是不认识她一般,前些日子里,收她那三十两的时候,可不像今日这幅翻脸不认账的嘴脸。
“挨刀子?我让你装糊涂。”
说这,她的手指狠狠的戳在了对方的脑门上。
文书白一个书生,是个柔弱的小妖,比不得她从小习武,不由踉跄向后一退,差点摔倒在地。
“你有病吧、吧。”
叶清弦撸起袖子,看样子是要打人,“装傻是吧,哪有你这样的新郎官,竟将自己的妻子送到别的男子的家中,你这心可真是大度。”
文书白听她此言,憋红了一张脸,“胡、胡说,我什么时候将自己的妻子送走了?”
看着他人畜无害,一脸义正严辞的模样,叶清弦不由得心中冷笑一声,她也不想和他多费口舌,只伸出一只手来,道:“三十两我也不要了,你将先前答应我的,绯色玉佩交出来,此事就此作罢。”
文书白跟看傻子一样看她,道:“不行,玉佩是给我娘子的。”
叶清弦额头突突的跳,总觉得手痒,想揍人。
正在她准备让小小虫蠕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天高地厚之时,一道甜甜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夫君,她是谁?”
闻言,叶清弦心口一紧,这声音,听着耳熟。
她带着狐疑的目光转过了身。
再看到来人的那一瞬,她的瞳孔几乎猛地收紧,她没看错,眼前身姿窈窕的女子,正是昨晚一同和她嫁人的女子。
不过,她怎么叫文书白夫君?
文书白没想到自家娘子过来,他丧丧的脸面上一喜,小跑过去,眼里的爱是藏也藏不住,“娘子~”
叶清弦:“......”
真尼玛肉麻。
几乎下一瞬,文书白一双眼狠狠瞪了过来,指着她道:“这个女子不讲理,一大早就对我动手动脚,还想要走我送与娘子的传家玉佩。”
柳仙婴温柔地看了眼他,而后将那双上挑的凤眼盯向了来人。
空气中似有刀剑摩擦之音。
叶清弦几乎同一时间,便确认眼前这是一只魔,还是一只大魔。
骨饲师,类似人间的偃师,却并非以丝线牵引机关,他们是以魔物骸骨替换人类尸身骨骼,重塑为傀儡之躯。
皮囊之下,是魔骸铸就的承重脊骨和关节,这样的傀儡远观与常人无异,可却在战斗中,能爆发出魔物筋骨的爆裂之力。
高阶骨师,可同时操纵数千只傀儡,从而实现“千眼共视,千手共战”的能力。
真没想到,小小的一个桃花镇,竟然隐藏了一位这样的大魔。
原来这一切并非文书白搞鬼,而是眼前的女子。
叶清弦全明白了。
所以昨日那些给她抬轿子的人,并非真人,而是眼前女子指挥的傀儡。
也就是说,她才是少年应该娶的女子,却在她蓄意的安排下,让她嫁给了少年,而她则顺利嫁给了文书白。
不对啊,她一个大魔,怎么会看上小小的虫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