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显示有一条新消息,来自夏鸢以前在一班的同学兼好闺蜜——刘念桉。
【桉树开花时:夏鸢你人呢?我怎么没看到你?你午饭吃了一个小时?】
夏鸢伸出手把后门扒拉上,随后回复。
【鸢尾花:…现在走出你们的班级。】
【桉树开花时:???】
【桉树开花时:好了,我现在站在门口,执勤老师用一种看弱智的眼神看着我。】
【鸢尾花:抬头,告诉我你面前的班牌是什么。】
【桉树开花时:101。】
【桉树开花时:雾草夏鸢你不会被刷到三班去了??不会是四班吧??早就告诉你上课不要睡觉了!!你非不听!!变成傻子了怎么办?!】
【鸢尾花:你怎么也觉得我是傻子?我还没沦落到那么差,只是以十五分之差跑二班去了,以后没人陪你当尖子生里面的差生了,抱歉啊。】
【桉树开花时:除了我以外谁敢说你傻?我们附中有人敢说一班第二漂亮的交际花是傻子吗?】
夏鸢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瞥了一眼身边睡得正香的始作俑者。有啊,不仅说我是傻子,还说我是文盲、蠢鸟,不知道以后又要起什么弱智名字呢!!
【桉树开花时:你道什么歉,我相信只要你上课不睡觉,年纪第一的宝座都是你的。】
【夏鸢:那恐怕有点难。】
【桉树开花时:有什么难的?以你的脑子,只要你想,年纪第一不是分分钟的?】
【夏鸢:不是,我是说上课不睡觉恐怕有点难。(年纪第一更难。)】
【桉树开花时:啊??为什么?你早点睡不就好了。】
夏鸢看着刘念桉发来的消息,指尖一时悬停在屏幕上,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良久,她吐出一口浊气,狠狠摁灭了手机。
她也很想早睡,很想像大部分人一样住宿。这对于其他人来说很简单…写作业慢的人除外,但是她不能。
她的奶奶在去年夏天查出来了尿毒症。
收到病例单的那一天很热,蝉鸣不断,无时无刻在夏鸢的脑海里循环播放。
中考完的暑假是很轻松的,夏鸢的每一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看看书、玩玩手机,偶尔刷到励志题材的视频可能会下楼跑上个几圈,不过热情来得快走得也快,夏鸢没坚持几天就又倒在床上了。
7月13日,正是夏天中最热得一段时间,夏鸢翘着腿坐在躺椅上,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爸妈说,奶奶最近吃不下饭,时而会头晕,打算带她去医院看看,仅管奶奶执意认为这只是人老了之后的自然现象。
门铃按响的那一刻,夏鸢握着手中的冰镇汽水一蹦一跳跑去开门:“怎么样,奶奶应该没事吧?欸,奶奶人呢?”
夏鸢环顾一圈走廊,没有奶奶,只有父母,一脸凝重地站在她的面前,手中是一页纸张。
看着父母的表情,再看看那张标题写着病历单的张,夏鸢隐约猜到了什么,但是她不愿意相信。
于是夏鸢凑过去看了一眼。
【姓名:夏红梅 诊断:尿毒症 建议:住院治疗,结合临床医学治疗…】
时间仿佛静止,夏鸢揉了揉眼,再次看向那张病历单。
奇怪,这么几个字,她为什么怎么看都看不懂。
直到夏鸢伸出手胡乱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才发现已经有滚滚泪珠从脸侧滑落,又狼狈地顺着手背滴下。
夏鸢在初中生物课程中学过什么是尿毒症,那是一种由肾功能衰退引起的疾病,需要依靠透析,俗称换血来帮助患者活下去,那个时候的夏鸢觉得这是一个遥远的名词,可是当它不偏不倚落在自己身边的人身上的时候,她才觉察到——原来这种病也会降落在我身边,降临在我挚爱的亲人身上。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奶奶怎么办?我能干什么帮忙的吗?
问题连珠炮一样从夏鸢口中吐出,她的声音夹杂着颤抖,有些沙哑。
母亲伸出手帮她抹了一把眼泪,随后拍拍她的脑袋。
夏鸢记得很清楚母亲说了什么,她说:“没事,我们能解决,你好好学习,高中在附中好好读,别想太多。奶奶…我们会让她住院的,每周三次透析,可以让她活下去。”
说完这番话,母亲顿了很久,最后补充道:“别想那么多,哪怕亲人不在身边了,你也要好好生活。”
那时的夏鸢只以为母亲是在说奶奶,泪眼婆娑地点了点头,伸手,攥住了那一页病历单。
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手臂沉了许多,似乎没有力气支撑她再次抬起手,再次好好看看上面写的字了。
那天晚上,夏鸢一个人躺在床上,透过没有关紧的门缝看向对面敞开大门的、黑黢黢的房间。
往日里,那里是奶奶睡觉的地方。她总是喜欢坐在床的边缘,开着白炽灯,穿针引线地织着东西。
有的时候是一条围巾,有的时候是一件体恤,或者是鞋垫。
夏鸢小时候跟着奶奶学过针线活,可惜的是第一次尝试她就放弃了——心不灵手不巧的她第一次下针就把自己的手指戳破了,看着那豆大点的血珠闹了大半天。
每天晚上,夏鸢都可以看见到对面房间的灯火通明,觉得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只可惜,这辈子或许都看不见了。
想到这里,夏鸢感觉到自己喉咙有些干涩,咳嗽几声,爬了起来。
她打算出去喝口水就睡觉了,毕竟在梦里,她就可以忘记这一切。
走到父母的门外,她听见了他们低低的交谈声。
“我已经找好工作了,但是如果真的去那里,我们可能一年都回不了几次家。”
夏鸢的脚步顿住了,她的直觉告诉她,现在的她应该立刻喝一杯水然后毫不留恋地回去睡觉,但是她没有。
这些伤心事注定是要面对的,不是吗。
“我知道,我知道。”母亲的声音带着浓厚的疲惫,“但是透析一次要五百,小鸢去的附中学费贵,住宿费也贵,我们只能去那里工作了。”
“那小鸢呢,她会不会被这些影响…我相信她能照顾好奶奶,但是她自己的心理呢,我很害怕她出什么心理问题…”
夏鸢对着黑暗中那唯一一抹光芒顿了顿,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随后推开了门,在父母惊异的目光中开口:“不会的,我都十五岁了,能照顾好自己的,奶奶我会每周抽一点时间去看她,照顾她,你们放心吧。附中的话我可以走读,我们家隔得不远,暑假去打打工什么的也能承担一点学费。”
前提是能找到一个招童工的地方。夏鸢撇了撇嘴。
母亲看着夏鸢,许久,最终低下头,呜咽一声。
夏鸢一下慌了神,朝着母亲小跑过去。父亲也没料到她情绪的崩溃,开始从一旁抽纸,夏鸢则是用袖子在她脸上胡乱地擦着:“你你你,你别哭啊,我认真的,真的没事!”
一片混乱当中,夏鸢听见母亲说,辛苦你了。
她很想说,不辛苦。但是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她是父母和奶奶用爱浇灌大的,现在也得做点什么帮他们分担分担吧。
后来自从上高中开始,夏鸢会在上学日里面抽出两天去看奶奶,再在休息日里面找一天去陪奶奶在医院外面走走。
毕竟她老人家总是嚷嚷着没病死也在医院里面闷死了。
于是抽空陪奶奶的两天里,夏鸢会特别忙碌——晚自习是九点半下的,医院是十点半到的,家是十二点半回的,觉是一点左右才睡的。
就这样,夏鸢每周都有两天只有少到可怜的四个小时的睡眠。
这也正是她上课打瞌睡的原因,也是夏天带给她的最大的两个噩耗。
再次打开手机,夏鸢自动忽视了刘念桉最后一条消息。
【鸢尾花:我为什么是第二漂亮?第一是谁,如实招来。】
【鸢尾花:你是不是有新欢了!我哭的很大声[大哭]】
【桉树花开时:我啊[害羞][害羞],我可是一班第一班花。】
【鸢尾花:?】
【鸢尾花:…………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