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黑暗的夜空中隐隐藏匿着一轮皓月,散发着淡淡的光,照亮了周围的云层。林子里的每一棵树,仿佛都在肆意地挥舞着骇人的枯枝,露出狰狞的笑脸。半空中盘旋的几只乌鸦凄厉的叫声好似婴儿的啼哭,让人听了便毛骨悚然。
颠簸中,墨年意识模糊地睁开双眸,看见眼前浑身是伤的人影背着自己。那人分出一只右手握剑,刀光剑影闪烁一片,在数十上百乃至成千人的包围下杀出一条血路。
墨年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深深的疲倦感和痛觉旋即涌了上来。他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伤势更重,织着华丽而繁重的金色花纹的黑袍,此刻被鲜血浸透,染成了可怖的殷红色。
那人察觉到了墨年的动作,一边将剑刺入前方来者的胸膛,一边微微侧脸朝墨年一笑:“大王醒啦。”一句话说得那样轻松,好像两人正在茶室闲谈似的。
墨年看清了那人的面孔,脑海忽然传来一阵刺痛,他渐渐想起了方才发生的事……
他,墨年,常年驻守边疆抵御北方蛮夷人的侵略,卫国有功,被赐予封地,建立诸侯国,定国号为忌。他身为忌王拥有实力强大的军队,用以抵御外敌。且封地处于边境,常与西域各国贸易往来,经济发展迅速。两者结合,忌国一跃成为第一大诸侯国。
本来这也并无问题。可坏就坏在,第四国武国与第二国梁国约定合力谋反,不成想梁王转身禀报皇帝,朝廷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灭了武国。
这一切,看似平定谋反,国家恢复和平,却正给了皇帝削爵、夺地乃至除国的理由。
第二年,皇帝下令灭梁。另一国楚国企图趁乱发兵直捣皇都,却受朝廷精锐埋伏围剿,被打得溃不成军。至此在第四年,朝廷已灭三国。忌国此时进退两难。墨年心知此劫难逃,一心致力于操练精锐军队,以便能在最后时刻有一战之力。而此军队的将军,姓白名笙。
一晚,墨年正在桌前思索应对之策,却听得叩门声。“进。”墨年头也不抬,便知来人是白笙。白笙已经不知多少次,在任意时间段来打扰他了。墨年暗想,真是不知分寸、没有规矩。白笙盘腿坐在墨年对面,用手托着腮帮,笑道:“大王,又在想朝廷的事?”
墨年仍然低头翻阅文卷,提笔签字。片刻之后,他蹙了蹙眉:“白将军年少成名,又才貌双全……”白笙谦虚地笑笑:哪有大王您厉害,不过大我一岁,却已经是诸侯王啦。”墨年手一抖,忽然有想把笔捏烂的冲动:“本王话还没说完呢……但是,白将军的缺点也未免多了些。”
白笙来了兴致,凑过去问道:“哦?什么缺点啊?”
墨年抬眸,看着白笙凑近的脸,眼里带着一丝无奈。他将毛笔尖调转了个方向,用笔杆顶着白笙的额头,把白笙怼了回去,然后慢慢地说:“话多、事多、处事不够严肃,而且……边界感弱了点儿。”墨年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白将军这样,恐怕管不好手下的兵。”
白笙本来还泰然自若得像在听话本,一听墨年提及管理方面的问题,顿时变得激动起来:“大王这样说我就不同意了,我…………我保证,我一定能训好您的兵!”
墨年看着白笙的样子,唇角一勾,但立刻强迫自己压了下去。正想开口,门外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门外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一个士兵,他单膝跪地大声说:“忌王,不、不好了,朝廷的兵攻过来了!”墨年脸一冷:“到哪儿了?”“南城墙外!”
墨年阴沉沉地拂袖起身,吼道:“传令,忌军精锐及一半士兵随本王上战场,剩下的士兵护送城内百姓等往西域撤离!”
墨年转头望了一眼笑容僵住的白笙,话语中带着些许不满:“白将军,还不快走。”
墨年脑海中记忆一闪,眼前忽然出现烈火冲天、尸横遍野的惨烈景象。城门已破,数千朝廷精锐军涌入城中,其余兵将紧随其后,见者就杀。墨年手臂正中一箭,他死死盯着伤口处流出的污血,恨得咬牙切齿:“该死,有毒。”
白笙漆黑深邃的眸中燃烧着不甘与怒火,他搀扶着意识不清的墨年,大喝道:“所有士兵,边打边退!”
墨年晃了晃脑袋,他再也想不起来其他的了,并且他十分恐惧地发现,就连这几个片段,也慢慢在他的脑海里淡去。
“白…白将军?”墨年试探着问。
“大王,是我。”白笙正回应时,一柄暗剑忽然飞来,眼看就要刺入墨年背中,白笙迅速向左转身,剑锋贴着白笙的肩擦过,留下一条血痕。白笙冷冷地牵了牵嘴角,将那柄剑抓住,猛一发力,那剑便被捏成了碎片。
墨年见了,像是责问地说:“白笙,握它干什么,会疼……受伤。”他硬生生把到嘴边的“疼”字给吞了下去。
白笙话语轻飘飘的:“无妨。大王没事就好。”抬手,又杀死一个偷袭者。
墨年忽然不知从哪儿来了一股怒气,他忍住没敲白笙的头,皮笑肉不笑着说:“你看本王像没事的样子吗?”
“对哦,大王左臂上的箭尖涂了毒,我没看出来是何毒,但好像是慢性发作的。您感受一下,身体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吗?”白笙终于反应过来,很关切地说了一大串。
“你这人,总是让人生不起气来,”墨年叹了口气,“对了,我们这是去哪?”
“西域。那边大概不会受到追杀。”
墨年淡淡的回应了一声“哦”,扭头望向忌国的方向,心中多了一丝酸涩和悲楚。
突然,墨年的脑袋开始剧痛,随即又是一股很强烈的眩晕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