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记忆里多出了一片空白,他望了望目光朝向的地方,一时间竟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看那个方向。
白笙抽出空来,害怕墨年触景生情,忙安慰道:“大王,没事,只要好好调息,一定可以复兴忌国的。”
墨年闻言一愣:“复兴忌国?忌国不是好好的吗?”
此言一出,白笙身形一顿,瞳孔骤放,眼中尽是骇然与惊恐:“您忘了……忌国刚灭?”
白笙的脚步一停,周围的杀手很快就包围上来,十数把锃亮的刀剑齐齐对着两人。这些人谨慎地缓缓靠近,缩小包围圈。墨年痛苦地抱着头,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不记得了,我,我真的不记得了……”许多幕面容模糊的身影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却连他们的名字都说不出来。
白笙来不及追问其他,将墨年从背上放下来护在身前,右手紧握剑柄,严阵以待。虽然这些杀手不足以对他造成威胁,但是却很难缠。一旦被这些杀手拖住了脚步,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敌人追赶上来,到那时就不好处理了。
忽然一声尖厉的鸣声划破夜空,响彻整个丛林。墨年抬头一望,却见一人不知何时来到众人上空。
那人金衣灿灿,红纹镶边,其上覆以鳞片,闪烁着淡淡月光。腰间配剑,衣着潇洒,给人以仙风道骨之感;剑眉星目,神色冷淡,又让人觉得百经沙场、历尽沧桑。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只白领黑鹰,立在他肩上,埋头梳理羽毛。想来刚才那叫声,就是此鸟发出来的。
此人绝非凡夫俗子。白笙留下第一印象。
“冉歌国师。”包围在白笙和墨年附近的杀手纷纷恭敬跪拜。
白笙紧皱眉头,手捏剑柄。这人看起来,似乎不像是来帮他们的。
冉歌面不改色:“所有追兵,立刻撤退。违抗或传出今日之事者,军法处置。”此话一出,那些杀手或是惊讶,或是不甘,或是疑惑,却又不敢不从,一个个收回武器原路返回。
白笙一愣,松了松紧抓剑柄的手,神情复杂地看了冉歌一眼,背上墨年继续赶路。
朝廷的国师?皇帝早已下令追杀他们两人,这国师为何要放他们离开?难道中原的国师要叛国谋反?还有,墨年到底中了什么毒……忌国覆灭以来,接二连三地发生了许多令人难以费解的事情,萦绕在白笙的脑海里,让他很头疼。白笙抬眸一看眼神空洞的墨年,口中便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感。
两人渐行渐远,冉歌盯着墨年的背影,冷峻的面容竟然渐渐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意。直到两人消失在视线外,他才慢慢转身,朝皇宫方向而去。
皇宫浮华奢靡,墙壁雕龙刻凤。冉歌跨步迈入门槛,朝座上皇帝低头一拜:“陛下吩咐之事已办妥。忌国诸侯王墨年中白洛庭将军附有荼灵毒之箭已死,忌国大将白笙欲逃往蛮夷,被追兵拦截,臣已将其斩首。”
皇帝眯了眯眼,好像漫不经心地说:“那这两逆贼的尸首何在?”
冉歌分毫不慌,立刻答道:“两人死相难堪,臣恐污了陛下的眼,未能带来。不过那灰鸠林里乌鸦甚多,那两人尸体怕是已经让乌鸦秃鹫一类食腐肉的禽类吃了。”
“吃了?”皇帝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冉歌,语气平和,看不出来是什么情绪。“白将军何在?”
白洛庭早已在殿外等候多时,此刻快步走来,对冉歌和皇帝各自行礼:“臣在。忌王臂上那一件确实是末将所射,箭是国师递与末将,说是天下第一毒——荼灵毒,发作后极快致死。”
皇帝微微点头,却也不知道他在对谁点头,是在肯定何物。他一挥手:“做得好,都退下吧,朕乏了。”
冉歌没有多做停留,径直回了国师府。他坐在桌前发呆,忽然轻笑出声:“墨年啊墨年……”
白凌河浩浩荡荡,据说上游通天,鲤鱼只要一路顶住水波冲击,逆流而上,就可得道升仙,化为圣龙。
而他冉歌,就是这河中一条小鲤鱼。和别的鲤鱼一样,一生的梦想就是冲上白凌河上游脱胎换骨。白凌河水势湍急汹涌,想要逆流而上并非易事。他一共试了七次,正是在第四次,他邂逅了那个少年。
白家是白凌河一代赫赫有名的大家族,诞生了不计其数的分脉。而墨氏,即是其中极小的一个附庸氏族。究竟小到什么程度呢?墨氏只有两人:一少年,一妇女。据说从前墨氏也是一个大家族,不知哪日惹了仇恨,叫别人给屠了满门。那妇女就带着那个少年,投奔了当地另一个大家族白家。
一日,冉歌不顾亲眷反对,继续尝试逆流而上。水势凶猛狰狞如上古巨兽,他强忍住没有晕厥过去,恰逢此时,上游一块头颅大小的石块掉入河中,一路顺流而下,正好砸在他头上,他即刻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次涨潮,他被冲上河滩,气若游丝,深夜来收网的渔夫只当他是条死鱼,根本不屑一顾。次日清晨,冉歌口干舌燥,他正感觉自己将要命丧于此时,他模糊的视线里忽然闯进一个衣着朴素却干净的男孩,看起来不过六七岁。男孩用他那稚嫩澄澈的目光打量着他,眼神中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喜悦。“娘有救了……有救了……”男孩捧着冉歌,一路上止不住地喃喃。
男孩带着他来到一处破旧的老屋前,把冉歌放入院墙旁一口积水的大瓦缸里。
冉歌一触碰到水,便觉得自己活过来了,精神抖擞,在瓦缸里游了几圈。
“娘,娘!看我捡到了一条鱼!老郎中不是说,治您的病的药,得拿鲤鱼换么?现在有啦,我们有好大一条鲤鱼!”男孩兴高采烈地冲进老屋,嚷道。冉歌一听这话,身子一僵,刚刚恢复的心情又低沉了下去:好小子,要拿他换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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