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如雪是一个人来的。
春水本来也想跟着来凑凑热闹，但观如雪说不能带她，在遗憾之余，又说要送他。
“仙尊，您就让我去吧，我到山下就回去！”她可怜巴巴的，揪着自己的衣裳，祈求着望向观如雪。
观如雪自然是婉拒了。他又不是小姑娘，怎么还用送？
他看着春水眨巴着眼睛，淡声道：“下次可以，再带你去。”
春水闻言如同泄了气一般，她家仙尊虽然有时好说话，但有时候说的话却不容她撒娇耍赖。
自己凑热闹的心是不成了，她只好依依不舍的告别。“那仙尊您一路平安……”
“嗯。”
别离后，观如雪便一人往山下走去，春水在后头望着，直到对方消失。
柳上烟归，池南雪尽。
藏书阁内，青年背手而立，在高处俯瞰，楼下前往的弟子络绎不绝，浩浩汤汤，不同宗门的校服互相媲美，叫人看的眼花缭乱。
从回忆中抽出，他望着眼前的景色，心想还好没答应春水，以她闹腾的性子，这会定是去撒一番野。
周围有人窃窃私语，身后大殿的对面便是那百步长梯，受邀的各大宗门从那上来，话语声自观如雪踏上来那一刻便没有停过。
“今日倒也挑了一个好天气。”
旁边一道清冽的女声响起，四周的议论声停了一瞬。
正是话题中心的观如雪回头望去，只见入目之人有几分面熟。
“离清仙尊这是，不记得我了？”
只见对方勾唇一笑，眉眼温柔，淡蓝色的衣裳衬的肤色洁白，那乌发垂肩，气质尽显高雅。
观如雪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忽然听见了“叮”的一声，他偏头看去，望见了对方腰上系着的一个铃铛，随着风发出清脆的声音。
看见这个铃铛，观如雪便知道她是谁了。
藏书阁阁主的夫人，景云意。
观如雪朝她喊道：“景夫人。”
景云意“嗯”了一声，看着观如雪那幅清冷的模样，忍不住调笑道：“藏书阁居然真的把仙尊邀过来，倒是厉害。”
观如雪一时间分不清她是在夸自己还是怎么的，便没有说话。
好在，景云意也不需要他的回应。
她不受周围视线的影响，神情自若的说道：“今日来的人很多呢，明明前些年没有这么热闹的。”
藏书阁很大，一共有七层，待客便主要以二层的大殿为主，一层用来当试炼场，呈圆形状，侧边还有一些小门和长廊，可以通往别的房间，出口。而那长梯位于一层之间，相当于在天花板上挖了个空，通向这二楼的大殿，一下去便能看见前方的比试台。
观如雪本想着大会没开始寻个清净地呆着，没想到有人来搭话。
“二楼面相好，如何，风景可喜欢？”
确实不错，正朝日升之处，往后便是日落，两大美景皆能看到，且灵气充沛，是观如雪能感到的舒适。
“自然是好的。”观如雪见对方恰好提起，便客气了一句，语气礼貌疏离。“劳烦夫人关心了。”
“没什么，随口一问罢了。”景云意摇摇头，想到了什么，道：“仙尊头一回来，可能有些不清楚，我便来啰嗦两句。”
观如雪确实不知道大会的仔细流程，不曾想景云意竟是为这而来，心下一顿，颔首道：“麻烦了。”
“作为东家，应该的。”景云意笑了笑，“您应当知道，清谈大会主要是让小辈们交流，切磋之用。”
“大家皆是如此向我解释。”
景云意点点头，“这并无差错，只是有些别的没有补上。”
观如雪这就不知道了，他认识的人不多，消息算灵通的也只有苏云生了。
景云意也知晓这位仙尊的为人处世，也不含糊，随即接上道：“弟子们的切磋在午膳后，先是诸位的落席与阁主要交代的事，弟子们到齐后便开膳了，至此就算正式开始。第一位请教的，我们会依照以往的条例来，届时您便知晓了。”
她勾着唇，目光也看向了那下方。“也有些人，按捺不住与人先闹起来，如果是这般，规则便有些变动了。”
观如雪听着，也想到了这层，便问道：“自当如何？”
“与第一位请教的规则反着来。”
想不到在此处卖起了关子，观如雪看了景云意一眼，对方一副保持微笑的模样，语气愉悦。“精彩处还是亲眼所见的好，对吧？”
她对观如雪眨了下眼，“待会您便知道了，这会可以先入座了，仙尊。”
“……”观如雪望向她所领着去的方向，应了声“好”。
宗门长辈落座之位对着那长梯，一张长桌排开，万剑阁与东家的藏书阁在中间，旁边是剩下两个宗门的位置。
弟子们对坐而排开，东侧方是长辈们。
大家陆陆续续都落座了，便有人注意到了由阁主夫人领着的人。
“那不是……我没看错吧？”
“没有吧，这位挺好认的，只是想不到今年会出席啊……”
阁主还未出来，观如雪的位置旁暂时是空的，景云意对他点点头，随后去忙些别的了。
议论声还在继续，不过已经由观如雪转向了别的。
有人吃有人聊，不过用膳只是过个过场，少年人心高气傲，大多都在期待与想切磋的对手一决高下。
藏书阁弟子处，一名少年戳了戳旁边的人。
“萧厌，你今年要不要争个第一啊？”
“不去。”他看了旁边的薛曜一眼，问：“你感兴趣？”
薛曜摇摇头，食指左右摆动着，期待道：“我对挑事第一位感兴趣些。”
“……”就知道会这么说。萧厌有些无语，“凑热闹才是你的最爱吧？”
“别这样嘛，来猜猜看，那位‘大少爷’会不会又找柳师兄的茬？”
薛曜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琥珀的眼睛显得有些狡黠，他拍了拍身旁人的肩膀，勾着萧厌的脖子，语气有些激动。“让我瞧瞧，今年是狐假虎威的装模作样呢，还是为了面子上去作死？”
萧厌看着他这幅样子，不知想到了什么，勾了下唇。“你可没资格说这个。”
“什么意思？”他下意识的不服，本想接着反驳，却突然一顿，应当是知晓萧厌说的是什么了，表情有些不自然。
萧厌自然是注意到了，忍不住笑了两声。“你想起来就好，壮士。”
薛曜心中一阵无语，感到些许烦躁的他想给萧厌来一下。
他深呼一口气，一把揽过萧厌的脖子，低声咬牙切齿。“萧厌，有没有人说你揭短第一名？我现在特想揍你知道么？说好的不提了！”
“你何时说的？我怎么不知？”萧厌把头凑过去，也学着他低声，只是说的太欠揍，气的薛曜快炸了。
“靠，说话不算话！”薛曜瞪他，骂道：“你当时是聋的？没答应你点什么头？”
萧厌笑着，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道急切的呼喊声打断了。
“阁主，楼下有人打起来了！”
那人从长梯上跑来，身穿淡黑金色的校服，腰间配着与景云意差不多模样的摇铃，正是藏书阁的弟子。
旁人都看见了他，包括正在接待客人的景云意。
她皱了皱眉，看了身旁人一眼，有些抱歉道：“阿韵，我先失陪一下。”
“无事，你快去瞧瞧吧，应当是孩子们闹起来了。”对方摇摇头，眼神示意她快离开，不要耽搁。
“我知晓了。”
好友的善解人意让她安心，她对着对方笑了笑，而后往那位报告的弟子走去。
“怎么这么着急？平日的礼数可还记得？”她一边走来，稍稍训了一下对方，见那名弟子已经平复了情绪，便示意他讲下去。
“就是……楼下有两位公子打起来了，已经上了比试台……”他简单的为景云意带过重点，心中也知道大会规则的，有些激动但也按捺住了性子，说道：“这可坏了规矩啊！”
长辈们还未完全落席，连阁主都还没来，确实有些不合时宜。
景云意听完后了然的点点头，她注意到了周围好奇的眼神，也顺了大家的意，随即勾唇道：“既然如此，那不妨大家都下去瞧瞧，是输是赢，结束后按藏书阁的规矩来。”
她转身面向那长桌，顾及观如雪的存在，将那规则一道说了一遍。
“以往第一位请教的弟子，可以随意挑选一位过招的对象，对方不容拒绝，如今这种情况，我们与往年一样，反过来。”
“先挑起的要接受三个人的挑战，不容拒绝。要是赢了，那这事便作罢，若是输……”景云意的声音清晰悦耳，说到这里停了一下，语气透露出符合阁主夫人的强势。“那便要接受藏书阁的惩罚了。”
“有志气可以，但也要谦卑，藏书阁不会容忍无视规矩的人。”
她的语气不卑不亢，宽容但有底线。
外界总有谣言说她攀高枝，爱慕虚荣。但如见过本人，便会觉得谣言的拙劣。
不仅如此，观如雪还隐约感受到了对方隐匿起来的修为。
凭气息判定，这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强者。
“诸位，请。”
由景云意带头，各大宗门的仙尊随后，想凑热闹的弟子们见状立马跟上了。
观如雪因为走在最靠后的，前方的议论声就这么传入了他的耳朵。
“你看我都说了，肯定是那个大少爷找我们师兄茬！”
“还未到比试台，说不定。”
对方显然不服气，两个人因此吵了起来。
观如雪听了几句便与他们拉开距离了，心中同时也注意起了这场闹剧的主人公，听起来，好像还有故事？他本以为只是孩子们之间的打打闹闹。
好奇的不止一人，大家在景云意的带领下走下长梯，楼下在看热闹的弟子们注意到这边，场面瞬间热闹起来了。
观如雪走的比较靠后，只听得到一些吵闹声，他往下走去，在一个角落站定，旁边有位弟子注意到了他，向他行了个礼后为观如雪让了几步，好使他看的更清。
虽然视野仍然没有开阔多少，但也好歹能看到主人公的衣裳与动作了。
观如雪朝那位不知哪家的公子道了声谢。
对方有些羞涩的笑了笑，而后转身混入人群了。
周围的弟子们大多都抱着看热闹的心，几个人站在一起商讨着什么，只是今年的好似更激动人心，八卦之心尤为旺盛。
“居然是他……这下有的看了。”
“对面好像是宋公子！”
那几个人说了几句就被另外一道声音盖住了，不大不小，带着些许低沉，语气间尽显散漫，却让在场的声音小了一瞬。
“你若是真的想打，那就不要废话。”
那人声音听起来不冷不淡的，甚至有些不耐烦。
观如雪忽然有些好奇了，他朝台上望去，却只能看见说话人那一身黑金的衣裳，腰间的腰带勾勒出男人劲瘦的身形。
长剑尚未出鞘，隐约能看见主人的指尖搭在剑柄上。
四周因为他这句话，陷入了几分尴尬的场面。
对方显然没有想到自己会被打断，听着台下的议论声，不可置信之余泛起了怒气。“姓柳的，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柳自清无趣的点了点剑柄，实在没有兴趣听他啰里八嗦的，开口道：“我没有兴趣在这里聊天。”
“你……！”宋雨墨一噎，右手握剑猛的指向对方，倒也有些气势，喊道：“拔剑！有本事就与我一决高下！”
柳自清挑了下眉，目光落在对方的剑上。“你要与我比剑？”
“……怎么，不可以？”
宋雨墨是百草堂的弟子，是以药修为主的，剑术固然不会落下，可比起专修剑术的宗门来说要弱的多。
也不知这个人是怎么想的，居然要比剑？
台下人也是怎么想的，疑惑的声音不断传来，宋雨墨紧紧的握住了剑柄，保持这个姿势，压下心中的紧张感，脑中想着他的杀手锏，笑了一声道：“是。”
他的话语声刚落，柳自清便干脆利落的拔出了剑，“唰”的一声，然后便毫不客气的向他攻来。
宋雨墨惊慌了一下便集中注意力，躲过了一招后往后退了几步。
台下也没想到开打这么快！观战的激动瞬间到了极点。
台上，面对对方的后退，柳自清随即压了上去，两人的剑不断发出清脆的声响，宋雨墨在一招又一招中节节败退，而对方却是负着一只手的！
他狠狠的看了柳自清一眼，在对方差点打掉他的剑时突然撤回，左手快速的在剑刃上一抹，直接捏了一个决。
柳自清看着他的动作，没有说话，只是又加快了速度。
他出剑又狠又快，与藏书阁教的剑法有些不同，有着个人的风采。而宋雨墨几乎都在防守，能感受到柳自清已经手下留情了，不然他也没有机会去捏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