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意外过后,江庭之已经鲜少有情绪激动的时候。
父母的病危通知书,他的左耳失聪噩耗,以及那段时间里他做的太多抉择……让他变成了一个习惯藏着情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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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端的林可可闻言也有些慌乱,不知所措的挠了挠头【没有见过面。老师好像是刚回国,以前只在ins上更新动态】
江庭之沉默半晌,怒极反笑。深吸了几口气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他哑着声问:“她的ins叫什么。”
林可可忙打开手机去看:“就叫JZlinks,她的名字首字母加上一个ins常用的后缀。”
在沉默中,江庭之想,她失约了。
与姜琢失去联系的这些年里,他在每个社交平台都搜过各种组合,包括当年他们作为暗号的,那本小札的名字——
蝴蝶日记Butterfly Diary。
下好ins后,他输入她的ins名字,出乎意料的是:这个账号已经停更两年了。最近的一条下面还有人在问她,是否不再从事这行。
他翻了半天主页,终于看到了她的照片。
姜琢这个账号主要发布作品,大多都是客单,她的海报设计全都是纯手写的字体以及原创插画。这在AI绘画横行的当下显得格外难能可贵。
她的作品里不仅有大学生的期末微电影作业、书籍封面,甚至还有一部小有名气的电影宣传海报。
她几乎不发自己的照片。仅有的一条是和自己第一次展出的海报合照。
画面里的她笑得很温柔,嘴角勾勒着两个小小的梨涡,眼睛像弯弯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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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庭之翻来覆去看了几分钟那几张照片,从刚才放松的姿态变成双腿交叠,左耳的耳鸣声和他剧烈的心跳声撞在一起,一时间他感觉有些恍惚。
情绪冷静了片刻,他飞快地打下【请她演唱会和彩排来监工。】
沉吟片刻,他又补充道:“给她加20%的尾款。别的条件也可以谈。”
酝酿了片刻,林可可打开和姜琢的对话页面,决定先说好消息【老师您的作品很好,我们这边很满意,尾款已经打到您账户啦~】
【谢谢^ ^】
【是这样的,这是我们艺人的第一场演唱会,他对这场演出非常重视。我们怕会发生什么意外影响观感,想请您彩排和演出当天来现场监工,您这边时间方便吗?】
【我们提供追加20%的尾款】
网络那端的姜琢挑了挑眉,这个请求在她意料之外,但确实也在情理之中。
以往她虽然也有接到大单,但很少有去现场实地监工的。甲方的时间也很宝贵,大多时候她都是在线上不断地修改调整。
想了想,她还是答应下来【可以,地址时间发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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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现在的银行卡余额着实不多,交过一个月的房租水电以后,剩下的只够拮据生活。
在草原森林、雪山湖泊旅行时她尚且可以为了绝美的自然风光妥协,选择穷游。回到城市里后,她着实难以适应继续“穷游”。
姜琢泄愤的咬了几口充饥的面包,另一只手摸了摸刚打的、还在疼痛期发青的眉钉。
在美国时,姜母一周要和她视频一次,必须正面出镜。在她拒接了几次后,姜母更是派了秘书去学校里直接找她。
因此那几年别说是眉钉了,耳钉她都没机会打。
前几天在机场候机的时候,姜琢就提前在软件上找到了喜欢的工作室,在忙着江庭之这单之余约了时间,今天早上就去“义勇就义”了。
说不痛是假的,但姜琢喜欢眉上的淤青,那是磐石上自然生长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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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端的林可可激动地险些落泪,毕竟老板的要求她又有什么办法拒绝!!!还好老师人美心善!!
她一边压下心中的激动,一边手上不停地打字【B城体育馆,彩排时间是明天下午两点,演出时间是下周六晚上七点。】
【收到】
【老师答应来了,Boss。】林可可汇报了结果,后又忍不住补充【但是您很可能见不到她,她主要在舞台两侧控场,您在后台,去舞台都是通过升降台上下。”
雨过天晴一般,江庭之的耳鸣消失了,只留下剧烈震动的心跳声。
于是他颌首,无所谓的勾了勾唇【没事,她能看到我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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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城体育馆。
收拾好包,姜琢套上一件长款黑色羽绒服,橘色的长卷发散在脑后。去非洲之前,她烫了一个拉美卷,但现在已经留的不多了。
到场馆时,场馆外面人竟然比她想象的多。许多粉丝都慕名前来,但没有买到票。在场馆外和他的海报合照是他们最近的距离。
姜琢理了理头发,在门口站定,静静的看着江庭之的海报,此时终于有了几分“以前认识的人变成大明星”的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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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报上他长身而立,为了接到雪花而侧过脸,背后是一场人造大雪。侧脸如峰,气质冷而沉,与雪的气质有些像。
“确实和当时的他判若两人了。”姜琢想。如果不是知道是同一个人,她或许都不会为这个名字驻足。
在姜琢的记忆里,江庭之总是穿着不合身的短袖,和一件灰色工装裤。他总是姿势不熟练的拿着画笔,许久没有修剪过的头发懒懒的垂着,模糊的挡着他的眼睛。
过去的江庭之眼睛总是湿润的,每次和她独处的时候都会专注的盯着她,好像全世界只剩下她。
现在的他则更像一个成熟男人,他的眼睛里也不再是蒙着水雾的漆黑玻璃珠,而是一片漠然的海。
虽然带着眼镜挡住了部分雪花,但姜琢的视线还是有些模糊。隔着被化了的雪打湿的眼镜看着大屏幕上的江庭之,她忍不住想——
这些年他好像过的很好。
打了打身上的雪,姜琢扬唇一笑,在心里对江庭之问好,随后快步向场馆的工作人员通道走去。
他们是老朋友吗?好像不算。是老同学吗,也不是。对姜琢来说,江庭之或许是她人生篇章里的逗号,是蝴蝶日记里的一角。
但在蝴蝶环球旅行的最后一站再次遇到江庭之,即使是大多记忆已经模糊的姜琢,也觉得有些幸运,亦有些圆满。
毕竟在他们还是“战友”的年纪,她还曾敢于反抗。和姜母去了美国以后,她能决定的事越来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