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争流坐在床上,和窗外正在爬树的那人对视了几秒钟。
“疯了!这是五楼!”穆争流大惊失色,“别爬了!”
那人听着穆争流说话,竟真的停下了向上攀登的动作。他穿着件脏兮兮的衬衫,下面是条黑色牛仔裤,紧绷绷的,长度还不到小腿肚一半,脚上别说鞋,连只袜子也没有,脚面被树皮划得血糊糊的,简直能看到红肉。
“你能跳进来吗?”穆争流也顾不上穿鞋,同样光着脚就冲到窗前把窗户开到最大,“来!”
那人不应声,歪着脑袋盯着穆争流看,头发乱得像团杂草,里面还夹着几片银杏叶,脸上灰扑扑看不清面容,却有着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睛,镜子一般。
好像在哪里见过。
有智力障碍?穆争流有点急,这家伙手里抓着的树枝细得很脆弱,随时都有断开的可能。这么从五楼掉到下面去,不死也得瘫。看他这模样也不像精神科跑出来的,倒像是哪里钻进来的流浪汉,干巴巴细瘦一条。
这家伙看看穆争流又看看窗户,似乎终于明白了穆争流要他干什么,脚底一蹬,居然很流畅迅速地翻身跃进了穆争流的病房,落地轻飘飘的,像片叶子。
他来到近前穆争流才发觉这人虽然蓬头垢面的,但年纪恐怕比自己大不了太多,正蹲在地上仰头看着穆争流。
“你从哪来的?”穆争流问道。
他不说话,像个木偶似的。
“你有认识的人吗?或者电话号码告诉我,我把你送回去?”
还是不说话。
哑巴?穆争流沉默了一下,努力回想着在去年暑期公益活动上学的几句手语,试图打给他看。
小哑巴好像没看懂,上下嘴皮就跟焊死了一样没张开过,看着穆争流磕磕巴巴地抽搐着两只手,这会儿竟是不耐烦起来,起身就要翻出去接着爬树。穆争流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的胳膊:“停,先等等。”
穆争流一手拽着小哑巴,一手按着床头的呼叫铃。对讲机卡了一下,发出沙沙的忙音。
护士台没人?穆争流皱起眉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才七点半,他还是第一次遇到按呼叫铃没人应的情况。
“算了,你来,先洗个澡。”
高级VIP病房是有自己的独立卫浴的。只不过住进来这么些天穆争流自己用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小哑巴没做挣扎,被穆争流一路拽进浴室。
“衣服先脱了。”穆争流很耐心地指指他那件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衬衫,“裤子也要。”
小哑巴这回听懂了,利索地甩掉上衣,紧接着手就往下伸要脱裤子。穆争流没有看人光腚的爱好,不大自然地转过头去,余光瞥了一眼,发现这哑巴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瘦弱,能看到一点薄薄的肌肉线条,并不厚重,显然不是健身出来的身材,更像是经过一定锻炼的运动员一类。
这会儿小哑巴已经把自己脱得溜干净,他肤色是一种不自然的苍白,乍一看竟然不比浴室的白瓷砖更深。
穆争流没有很失礼地继续盯下去,拧开淋浴喷头,伸手试了试温度,觉得合适之后对小哑巴道:“你洗干净之后再出来,我给你找点药,处理一下你的脚。”
小哑巴被迫捏住了穆争流塞给他的喷头,水流哗哗地喷到他的脚面上,淌到地砖上的时候已经是夹着灰和血的一股泥水了。
“这是洗发水,洗头发的。”穆争流把架子上摆的洗浴用品都指给他看,“随便用。”
穆争流关上了浴室门,从柜子里搬出医药箱,拿出碘伏和纱布。
这么折腾一通穆争流已经有点气喘,直接坐在床边靠着墙,脑子里面乱糟糟的。
这哑巴到底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先不提,这间医院是省里最好的私人医院,住进来的大多都是有些家底和地位的,安保不能说是第一,也绝对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闯进来的。这家伙泥鳅似的打扮,半夜还来这爬树,搞不好是流窜的危险分子或者通缉犯,怎么脑子一热就让他进来了,还把浴室借给他洗澡。
等穆争流气喘匀了,靠床上迷迷糊糊的要睡过去的时候浴室门才终于再打开,小哑巴赤条条站在门口,身上冲得勉强算是干净了,头发倒是老实地按穆争流交代的洗了,半长不短的,还在往下滴着水。
穆争流终于看清了他的长相,堪称柔弱的一张脸,眉毛细软,下巴尖尖,眼睛很特别,点墨一般,黑沉沉的。
“衣服……算了,先穿这个将就一下。”穆争流把叠在柜子里一直没上过身的病号服扔给他。
穆争流没有能给他用的新内衣,只能尴尬地别过脸去,假装没看到小哑巴直接把裤子往上套。
老弟,这好像多少有点卡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