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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床边的短发女孩是穆争流的班长,名叫杜梓桐。
黑框眼镜是穆争流的同桌汪言,属于难得在班里能和穆争流唠上几句嗑的家伙。
“我们代表全班同学和老师来看望你。”杜梓桐露出程式化的笑容,把手里拎着的果篮放到床头的矮柜上,“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穆争流把目光投到矮桌上,除了果篮还有一束白色小雏菊,用天青色的雾面包装纸裹着,系着花梗的丝带上还坠着一张名牌。穆争流瞥了一眼,上面写着四个字:永念吾友。
穆争流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目光投向汪言:“谢谢关心,但给我扫墓是不是太早了点。”
杜梓桐没绷住,原本严肃的表情裂开一点缝隙,捂住嘴巴把脸转了过去。
汪言却没像平常那样张牙舞爪扑上来就要和他玩闹,“我去办公室交作业的时候听老师说了,你的病很严重。”
他黑框眼镜后面的两只眼还有点红肿,显然是偷偷抹过眼泪。
“你不能有事啊,”汪言抽噎,“没了你我作业抄谁的……呜呜……”
杜梓桐显然是不知道这件事的,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问点什么,只好低下头。年轻女孩的面容染上一抹沉郁。
“是什么病?”沉默片刻后她出声问道。
“不知道。”穆争流坦然,“应该不是什么小病。”
“怎么会呢,”汪言强颜欢笑,“没事的,老班,还有其他同学都在等你回去继续给学校比赛争光呢!咱秀华没有你还谁能顶缸啊?”
穆争流也笑了:“我妈不逼我去比赛了。”
霎时间站在床边的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穆争流算得上他们学校数一数二的风云人物。从小学部到初中部几乎没掉下过年级榜首,况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穆争流本人也继承了父母各自长相的优秀部分,绝对称得上英俊潇洒的帅哥一枚。
唯一的遗憾是穆争流不喜欢和人打交道,尤其是同龄人。不过这在春心萌动情窦初开的少女群体里,沉默寡言的帅哥叫做高冷男神,反而给他狠狠又加了一波分。
这么一个家世,长相,能力,成绩,几乎各方面都没有短板,每个人都看好的即将冉冉升起的新星,在公开课上被请上台分享学习经验的时候猝倒,直挺挺地摔倒在地,接着被送到医院去,之后再没有回过学校。
“没,没事的,”汪言挠挠头结结巴巴地说,“这几天发的卷子我都帮你收起来了,你你上次要借的书我也给你拿回来放桌子上了,回来就能看到。”
杜梓桐站在汪言身后依旧沉默。从初中开始她和穆争流就属于竞争关系,穆争流在一天她就是一天万年老二。争了这么久,她唯一一次拿下第一名是因为穆争流因病缺考。明明失去这个劲敌应该是高兴的,为什么现在却这么恐慌又无措呢。
“走吧,等会儿还有晚课,”杜梓桐伸手扯住汪言的领子,“让人家多休息一会儿。”
汪言眼泪汪汪地被班长拖出病房,不甘心地扒住门框:“同桌!你一定要早点回来啊!我会一直等着你的!同桌——!”
穆争流对他笑笑,没作答复,只是冲他挥挥手,目送两人离开。
事实上他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血液方面的绝症。便宜爹妈大概已经放弃了他。毕竟这俩人在外面各有各的私生子,只不过穆争流这个明面上的婚生子格外优秀,培养价值较大,才一直投入资源。
穆争流看向窗外。这间是高级VIP病房,只有他一个床位。来探病的两人来的急去的也急,一离开,屋子里就显得格外空旷寂静。
外面的院子里是一株很高的银杏树,枝繁叶茂。正巧是黄昏时分,残阳把最后一点光亮透过树影照进病房,照进穆争流的瞳孔里。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人生还没来得及展开,就要结束了。十五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正是最好的年月,有着最足的精神和最好的体魄,也有最遥远的梦想。
穆争流一直是别人的榜样,目标,骄傲。他好像从出生开始就站在最前列。无数双眼睛从四面八方盯着他,把他高高架起。他不得不向上,必须不停地向上,再向上。父母本就貌合神离,他的能力和成绩就是唯一的粘合剂。他没有退路。
这场病把向上的阶梯打碎了。
穆争流也没有以后可言了。
还能活多久?他以前从未想过这样的话题,现在却赤裸裸地摆在了眼前。
窗外吹过一阵凉风,小扇似的叶子沙沙作响。
穆争流疲惫地陷进被子里,闭上眼睛,决定两耳不闻窗外事。
窗外的沙沙声仍旧不停。
穆争流被迫躺在病床上听了一会儿窗外事,恼火地起身打算关上窗户。
太阳已经落下,残留一点淡淡粉紫色在天边,美得惊人。不过这都不是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现在窗外的银杏树的树干上正坐着一个人,手里抓着树枝正要向上爬,听到病房的动静把头扭了过来,正巧和穆争流四目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