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殿下，他们送了我好多书。”

    “都是什么书？”

    “我也不知，我不识字。”

    “傻子，你不认识字，字不认识你，你要这些累赘做什么？”

    看不懂的书，岂不就是累赘。

    曾子钦不赞同陈旻的说法，他说，“殿下，你教我认字吧。”

    陈旻眯眼，“你当我闲了还是疯了？教你我有什么好处？”

    曾子钦哪能有什么好处能给殿下，他所有的皆是陈旻赐给他的，就算他把他的全部交给陈旻，陈旻也看不上。

    曾子钦默默把那堆书抱回了房间，没再提这件事。

    陈旻只当他是随口一提，也没放在心上。

    只是他没想到，他没答应的事，有别人能答应，还是不求好处的答应。

    宋承霖肯教，但是没有耐心，曾子钦笨得要死，一个字教了两天还记不住，他从来没见过这么笨的人。

    南国的字太繁琐了，曾子钦光是看熟就废了好大功夫，宋承霖还要求他会写，他握笔只会鬼画符。

    陈旻不止一次看到曾子钦和宋承霖脑袋挨着脑袋嘀嘀咕咕。

    好得很，曾子钦竟然敢撇下他一个人。

    知道曾子钦是跑去和人家学字去了，陈旻简直气急败坏，“爷什么时候说不教了？”

    “殿下？”

    陈旻笑，“那蠢货哪会教人，他在书院都是垫底，你跟着我，我比他厉害。”

    曾子钦面露难色，“可是殿下，我不知道能给你什么，我还是跟着小世子吧。”

    这傻子如今还学会拿他的话来堵他了，他莫不是以为有将军府的世子撑腰，没人管得了他？

    陈旻瞪眼，“你敢！你再跑去见他试试，我打断你的腿！”

    陈旻的话，曾子钦哪会反驳，他老老实实应了。

    看到曾子钦服软，陈旻的语气也轻松了些，“叫你跟着我就跟着我，以后不准那么多废话。”

    陈旻说到做到，把他识字用的书全都拿了出来，捏着曾子钦的手一个字一个字地写，陈旻年纪小，个子比曾子钦矮一些，回回教他写字，曾子钦都得弯着腰趴在桌子上迁就陈旻，陈旻这时候格外认真，他自小练字，写得一手漂亮的好字，是太傅见了都会夸他的程度，有他按着，曾子钦也算摹得有模有样。

    比他自己写的狗爬体要好太多了，但是陈旻总是不满意，曾子钦写成这样简直是对他的侮辱。

    曾子钦写不好，宋承霖顶多骂他两句，到了陈旻这，就是不知名的秘药等着罚他，在陈旻看来，没有笨的人，只有不认真的。

    这时候，他又不肯承认曾子钦就是个笨蛋了。

    曾子钦学了半月，大字认识了几个，但身上已经溃烂得没有好地方了，尤其是胳膊，连持物都困难。

    他不想学了，殿下说得有道理，这些书和字对于他就是累赘，不学也罢。

    他不教，曾子钦倒是跑去和宋家那小子学得高兴，他教了，曾子钦又不乐意学了。

    陈旻一怒之下摔笔而去，“好，好得很，既然你说不学，就把这些书都烧了，别叫我抓到你背着我偷看！”

    陈旻实在多虑了，宋承霖没有他对曾子钦的自信，他早就把曾子钦当个读书废物了，就算没有陈旻这茬，宋承霖也不想教了，他看到曾子钦攥着笔发呆就来气。

    曾子钦把那些官员送的书都烧了，但是殿下给的他舍不得，仔细用衣服包起来装进了箱子。

    当然，他是不会偷偷去看的。

    这个箱子后来装了许多东西，又被陈旻发现，都一一扒了出来，发现了这些书，陈旻也没有生气，反而是些别的，叫陈旻想把曾子钦的心剖开，看看里面到底还能装多少人。

    曾子钦冤枉得很，他能结识的人都没有几个，心里又能装得了多少。

    只阿伯，殿下与世子就已经满满当当了。

    陈旻所想，曾子钦几乎都是顺着他的。

    曾子钦心中的善恶观很简单，对他好就是善，对他不好就是恶。

    有人对曾子钦说，太子阴毒，对待下属十分残忍，就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曾子钦他，也总是被陈旻害得伤痕累累。你看，太子陈旻不讲情义，对待谁都是一副冷血心肠。

    曾子钦不以为然，他们只说殿下的惩，从来不提殿下的奖，殿下对有过错的人不手软，对有功之人也从不吝啬。

    曾子钦没有陈旻，就只是个处处受掣肘的质子，他在自己的国家受尽冷遇，境遇在南国也不会好到哪去。

    他在朝阳宫，没忘记自己曾经戴着狗链在笼子里苟活。

    那时他曾经恨过殿下，因为殿下迟迟不来接他。

    但是当他来到南国，被推着搡着走在烈阳下，看到蹲下身仰头看他的陈旻时，他的恨就没了，这一见，殿下变了许多，但还和初见时一样，是个心软的人。

    殿下只需要对他心软这一次就够了。

    曾子钦愿意为他的殿下退一步。

    陈旻没有来西域把他从笼子里救出来，但曾子钦依旧愿意立誓，他会一辈子追随殿下。

    如果陈旻不曾把他重新塞回笼子里，他真的会誓死守在陈旻身后，直到身死。

    曾子钦不怨陈旻把他当成通房的床伴，殿下能看上他，怎么看他都是得了便宜的那一个。

    至于宋承霖，曾子钦心里知道自己和对方绝无可能在一起，或许他对宋承霖的喜欢是很浅薄的，可以很轻易地藏起来，不叫人发现。

    自从宋承霖跟着他父亲去往边城，曾子钦许久没再见过他。

    两人再见面，宋承霖断了双腿，被人抱在怀里，双眸紧闭，曾经俊秀的一张脸满是刀痕和血污。

    宋承霖被人暗害，中了邪毒，土匪头子带他求药求到了太子陈旻这。

    陈旻态度暧昧，不说救，也不说不救，只是安顿了宋承霖在朝阳宫住下。

    曾子钦以朝阳宫的名义去请太医，他们对宋承霖所中的毒束手无措，只能处理其余外伤。

    宋承霖伤得太重，至始至终不见清醒。

    曾子钦白日夜里都守在宋承霖床边，土匪头子和陈旻的意见都很大。

    陈旻总是故意在夜里折腾，但即便如此，曾子钦后半夜还是会去见宋承霖。

    他不敢想，失去了双腿的世子殿下醒来会如何。

    曾子钦恼恨宋承霖遭受此等劫难时他不在宋承霖身边。

    曾子钦为了宋承霖，向陈旻下跪，“殿下。”

    陈旻眸光深沉，明知故问：“子钦为何下跪？”

    曾子钦俯身磕头，被陈旻一脚踩在肩上。

    “子钦，你知道我不喜欢你亲近旁人，要想让我救人，该表现得再无意一些。”

    曾子钦闭眼，“殿下，世子他对我有恩，他今天躺在这里，我不能不管。”

    陈旻沉默地看着曾子钦，叹了口气，终于说，“他不过救了你一命，你从小到大已经补偿了他无数，你还觉得不够，也罢，我本来碍于形势想再拖几日，不如今日我把药给了宋承霖，我是为你救他，算你也救了他一命，姑且当你二人互不相欠，今后你不准再对他有特殊，如何？”

    曾子钦笑，“我也是这么想的殿下，殿下英明。”

    他对宋承霖的心意，早随那件红裙一起封存了。

    他一无所有，哪敢奢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