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跃灵受不了他不分场合孔雀开屏,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你太潮了……我不敢承认。”
或许阎元青并非故意要引起全场的目光,但这样一个人的存在本身就容易成为焦点。
周围有些年轻的女孩显然是被阎元青的容貌给吸引,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不时之间还传来小小的欢呼声。
有个女孩的声音透了出来:“以后我要找个这样的老婆。”
阎元青:?
此时一声尖锐爆鸣抢过了阎元青的风头。
“你不是!”
估计是听到了风声,陈一舟居然赶了过来。
比起阎元青过来时的风头尽显,单跃灵显然对陈一舟的到来反应更大,她三步并作两步就跨到陈一舟身边,小声威胁:
“你够了没有?敢在今天这个场合让我丢人你就完了。”
“今天你不请自来我不和你计较,你老实坐在这里吃完饭,我们的事一会结束再谈。不然现在就走。”
“好,好,我坐下。”
难得单跃灵没有疾言厉色,陈一舟有些诚惶诚恐,没什么眼色地拉开单跃灵旁边的椅子要坐下。
“这是我的位置。”阎元青挥手挡住陈一舟,淡淡道。
陈一舟一愣,他早就习惯了坐在单跃灵的右手边,对于这样的拒绝他并不适应。他有些心酸地要拉开单跃灵左边的椅子坐下——又被阎元青拦住了。
阎元青指了指站在单跃灵旁帮忙倒酒的林月,微微笑道:“抢人家小朋友的位置不好吧。”
陈一舟这下有些气恼了,自己还没同意分手呢,这就一边一个老公一边一个妹妹的,自己的位置在哪里?
他讨厌阎元青那副嘴脸,想趁阎元青还没坐下抢先坐。
哪里知道阎元青反应快得很,瞅准了单跃灵接过林月酒杯的间隙扯扯她的衣袖,声音委屈:
“老婆你看他。”
这下陈一舟是真瞪大眼睛了,他向来以“有阳刚之气”自诩,与单跃灵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认为男人应该顶天立地,就该承担一切,就该总是表现出强大的一面让她依赖,而不是像眼前的男人一般,矫揉造作,甚至还像单跃灵告状。
她现在居然喜欢的是这个类型?所以她那么坚决要和自己分手?所以就算三个人一起她也不同意,必须要让自己滚?
他看向单跃灵,满眼不可思议。
单跃灵忙着回应来敬酒的宾客,根本没空管这俩人在扯头花,只是转头随口说了一句:
“陈一舟你坐远点去。”
这回陈一舟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恃宠而骄得狐媚子,阎元青秀丽的眉毛一挑,极尽挑衅之色。
一切都说得通了。
陈一舟愤愤地坐下。
*
但这场庆祝仪式比较匆忙,主要都是祚县里大家凑一起做饭上菜,因此菜品都比较简单。
清蒸鱼、红烧肉、鸡汤、粉面等。
阎元青和陈一舟同时都夹了红烧肉要往单跃灵碗里放,陈一舟的位置远一些,站了起来,使劲往单跃灵碗里够的模样有些滑稽。
两个男人都在给单跃灵夹菜,桌上的人不敢多加猜测,只是表情各异,气氛格外诡异。
单跃灵有些无奈,在桌下狠狠踢了陈一舟一脚让他注意分寸,但却因为距离原因踹到了阎元青。
只听见阎元青闷哼一声,面色却不变,对着陈一舟得意道:
“她踢我,她爱我。”
陈一舟:……
桌上其他人并听不到阎元青对陈一舟的窃窃私语,只看到两个男人似乎都对单跃灵有意思,但是他俩却又能凑在一起说悄悄话,感觉奇怪得很。
没人敢多说什么,来的基本都是签约的孩子家长,本就对单跃灵颇为崇拜,认为她气度不凡,眼下虽然觉得一个女人怎么和这些男的拉拉扯扯的不清楚,但想到单跃灵出钱又出力的,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倒是桌上的几个小孩很活泼,有个女孩主动和阎元青搭话:“你和姐姐都长得好好看呀。”
像是十多岁的孩子会说出来的话,天真单纯,又不失可爱,很得阎元青的心。
他随意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丁香花造型的胸针送给女孩:“我就随便打扮了一下——谢谢,我俩确实很般配,你好好读书好好锻炼,以后记得不要和乱七八糟的黄毛在一起。”
牛头不对马嘴的几句话把小姑娘逗得咯咯直笑。一旁的陈一舟听得几次都想离席。
其实阎元青的想法很简单。
单跃灵讨厌陈一舟,恰好他也不喜欢,他自然乐得看陈一舟不爽的模样。
一个朝三暮四的男人并不值得同情。就像抛下伴侣的阎昀,他的父亲。
能在与爱人最浓情蜜意的时候决绝地一脚踢开,在孩子上门祈求一丝怜悯的时候冷漠以待,这样的人能有几分真心几分人情?
阎昀如此,陈一舟亦然。
*
宴至尾声,单跃灵起来作结束发言。
单跃灵晚上穿得很利索正式,看起来神采奕奕,廉价音响里她的声音厚重又响亮:
“很感谢今天大家来参加这场庆祝仪式。我很幸运今天和这几位优秀的运动员签约,在未来追梦的路上托举他们。”
“在昨天之前其实我都是犹豫的。跃山是我母亲交到我手上的,她是一个很伟大的女性,我希望继承她的愿望,让跃山服务更多人,那些热爱运动的人。”
单跃灵提到了昨晚一件事。
当时她逛到学校,看到了校门口有几个人围在一起。
原来是几个小孩上课时间总是跑去打球,打到中午饭也不吃,又急急忙忙去打球——简直是走火入魔的程度。
那会放学了也迟迟不回家,被老师抓个正着,正在挨训。
站在中间的孩子看到球滚到了一边,想要过去捡,被老师厉声喝住。他咬咬牙还是快步跑过去把球捡起来,抱在怀里。
看得出来几个孩子很爱惜那个球,祚县那样的环境条件和使用频率,篮球虽然显得有些旧但却并没有明显的磕碰痕迹。
捡了球似乎就安心了,他们站在老师面前垂着脑袋默不作声。
老师是个很年轻的女人,燃烧的怒气让她整个人仿佛要跳起来的,单跃灵都担心她承担不了这样的怒火而晕过去:
“你们这样下去考不上学校,到时候辍学打工,每天只能为了生存奔波,根本没办法停下来,还有什么机会打球?你们有什么资格谈什么梦想什么喜欢?你们知不知道现在读书的机会多来之不易?”
老师面前的孩子们还是沉默着。
这个岁数的孩子惯常用横冲直撞的生猛去面对世界,他们往往觉得天塌了又如何,拥有成年人所没有的义无反顾。
或许是觉得老师说的不无道理,又或许是用沉默进行无声的对抗,耷拉脑袋背着手站着的几个学生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
“你们不想让我管,我知道,我也没有不让你们打,但你们是不是太过分了?仗着年轻觉得什么都不怕,等到以后有你们后悔的!”
老师的语气恨铁不成钢,连珠炮弹似的完全不喘息:“打球打球,就知道打球,你们到底知不知道现在最重要的事是什么?到底要打到什么时候?”
是啊,到底要打到什么时候?
单跃灵很能理解老师的苦心。
年轻的孩子经历还太少,往往会以为当下就是全世界,在这样的环境里,如果不能想办法跳出来,就会反复陷入循环之中。
到底要打到什么时候?
“——打到我死。”
一直沉默的一个学生开口了。
*
“就是那一刻我感觉被打动了,一颗顽固的真心是稀少的。我希望……”
话筒里的声音嗡嗡的,全场都很安静,单跃灵似乎嫌话筒的质量太差,她索性搁下话筒,站在空地中央说话。
她的声音很亮很响,离开的话筒差劲的传声,她的话无比清晰地进入在场人们的耳中:
“我希望,至少,跃山能给他们多一个选择,让他们被现实的引力拉扯的时候,有一双手可以接住他们。”
他们的年岁太小,并不能完全知晓未来社会的险恶,他们只有一颗鲁莽的真心。
如果将单跃灵对签约这件事的意愿态度进行百分制量化,她会给出60的初始分,在和陈教练见面后降到了30到40分,和阎元青聊完是70分,林月让她的意愿达到了90分,而那句“打到我再也打不动”让她感受到了满分的重量。
既然他们拥有这样的勇气与热情,她愿意点燃这把火。
*
不知道是谁率先带头鼓掌,掌声如潮,乡村原本寂静的夜晚此刻回荡着辽远的轰鸣声,飞鸟似乎被惊动了,扑棱翅膀从远处的山林里跃出。
单跃灵回到了座位上,阎元青垂下了眼睛。
他从单跃灵说到那个倔强的学生起就一直盯着她。
站在中央的单跃灵十分耀眼,沐浴着月光与灯光的她举着话筒时像一个斗士,放下话筒时一个人的声音能压制住全场,那样的气魄无疑是一个优异的领导者。
从第一次见面起,每一次见面,单跃灵总在颠覆他对她的印象。
一开始他觉得瞧不起私生子只想与阎家长子结婚的单跃灵捧高踩低,家宴上舌战群儒的她又尽显商人的本质,那个盲目资助不认识小孩的她有些愚蠢单纯,马拉松上保护乌元雪的她则是勇敢又纯粹的,后来他又看到了机灵的、聪明的、脆弱的、乐观的、善良的她。
还有刚刚站在中央时那个勇气与慈悲兼具的领袖。
单跃灵不是一个趋炎附势的人。
他在心里推翻了一开始对她的看法。
但他认为细想下去并无意义,只需要判断单跃灵是一个合格的合作伙伴已经足够。
就在思考间,衣服袖子被人拉动,前面他一直盯着的那双眼睛就这样撞进他的视线——
“一会结束以后一起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