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连雨来得比较早，才6点51分。教室里零星坐着几个人。
他把书包放下，去厕所把手中的汗洗掉。关掉水龙头，转过身看到的就是康若瑜那张脸。他吓了一跳。
这人没说什么，往前走，逼着他直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瓷砖有些冰冷，但连雨没有其他办法。
康若瑜缓缓伸出手，掐住他的脖子，然后低头在他耳边低语。
“连雨，别忘了你这辈子都要为你当初说的话赎罪。”
连雨闭上眼睛。他没有什么想说的。
但是，没一会儿，脖子上按压着的力道没了。他睁开眼，看到的是一个高大的身躯，眼珠子微微移动，才注意到靠着厕所门、手捂着自己一边脸的康若瑜。
这人脸上是一副吃痛的神情，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自己面前挡着的人看。
直觉告诉他，这人是方觉夏。
面前的人回过头，询问他的情况：“怎么样？”
果然是方觉夏。
他手撑着墙壁，直起身，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脖子，有点痛。但他却说：“没事。”
方觉夏连忙过去扶他。
康若瑜满脸不甘心，吐了一口唾沫后还是决定走出厕所。
连雨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有些揪心。
被方觉夏扶进教室，连雨感到有些羞涩，此时教室里差不多来了三分之一的人。
还好他们是从后门进的。
“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方觉夏却问：“为什么要道歉？”
“昨天下午……”
他打断连雨：“和你分开后在路上我想清楚了，确实是我管得有点宽，你不用为此道歉。”
现在班里陆陆续续来了好多人，方觉夏只得起身从后门溜走。出去的时候，他和林熹闻打了个照面。
林熹闻走到座位上，问了问前面的连雨，“发生什么了？”
连雨把作业本翻出来给他，没有说话。
看这人不想说话的样子，他只好先补作业。抄完后也没还给他，而是都放他这儿，打算下早读一起交。
交完作业后，他回到位置，后门响起“咚咚咚”的声音。林熹闻回过头，看到方觉夏那张脸。这人手里紧握成拳，应该是有东西。
糖纸都漏出来了。
他一过去，方觉夏就对他说：“给连雨。”并摊开手掌。
是一把大白兔奶糖。
“连雨怎么了？”
“康若瑜。”
方觉夏没说其他的，只说了这个人的名字，林熹闻就知道了个大概。他神色复杂地接过糖，道过谢，把糖放在连雨桌子上。
这人下早读后闷闷的，正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看到林熹闻放下的大白兔奶糖，他抬头，看着林熹闻。
“好心人赠送的，别伤心了。”
“好心人？”
他疑惑，拿起一颗糖剥开糖衣放入嘴中。还是原来的味道，甜甜的。
等到他看到从前门路过的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背影后，他知道好心人是谁了。
方觉夏看着连雨吃下糖，心情有所缓和，抬手看了眼时间就回去了。
第一节课下课后，他又来到十一班门口。不过运气不太好，连雨他们班老师拖堂了。
只是不太好而已，还是有点好运的，比如说再次撞见康若瑜。这人刚好从厕所里出来，从他面前走过，身上满是烟味。
方觉夏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康若瑜……”
话还没说完，他的手就被甩开，还听到了一声低骂。
方觉夏自觉闭嘴，明白这人是什么德性了。
解释是不听的，原委是不细想的，一意孤行，只认可自己认为的。
他烦躁地走回到自己班，在走廊上又刚好撞见姜青从厕所里出来。
“方觉夏，你……”
方觉夏没搭理他，而是看着走廊拐角那儿贴的反校园暴力海报，上面还有校领导的电话号码。
十一班外面的墙上也贴得有，如果连雨意识到他那是被校园霸凌了，他应该会联系老师的吧。
可关键是，他自愿的，甘愿承受这一切。
方觉夏根本不敢想，从初二到高一，差不多三年的时间，承受所有的恶语相向，被编排出莫须有的罪名。更何况这期间还有一场中考，但凡他心里有一点承受不住，他就不可能考上来了。
见他心思不在自己身上，姜青手搭在他肩上，拍了几下。
“小子，我看你是……”
方觉夏白了他一眼，拿开他的手走进教室。
“诶~”
姜青跟上，“话说你要的糖呢，怎么没动就没了？”
“给别人了。”
姜青闻言，笑了，笑得意味不明。
“以后天天给你带。”
“不用。”
他又不是追人，就算是，也得是拿自己的东西去追。问姜青要糖，属实是因为他没有。
快上课了，姜青回到位置上。
窗外下着雨，方觉夏这节课依然听得很认真，专心致志。
下课后，姜青转过身，方觉夏就问他：“你说，一个人到底做了什么，才会心甘情愿的受到另一个人的欺压？”
“那绝对是做了他觉得愧疚的事，所以才任人摆布，不反抗。”
“还记得康若瑜吧。”
“昨天你问我那个，他怎么了？”
方觉夏没说话，摇头叹气。再抬头，瞥见门口的连雨，他站起身，丢下了还期待他说出故事的姜青。
“来找我有什么事？”
连雨低着头，不敢看他。他们离开教室门口，走到楼梯拐角那儿。
“就是……谢谢你早上给的糖。还有，你是怎么知道的？”
“知道什么？”他看着连雨。
连雨抬头，对上他的眼睛，闭口不言。脑子里思绪万千。
自从上高中后，就没人会把连雨和“小偷”挂钩。要不是昨天晚上有两个人向他提起，他自己也都快忘了。
康若瑜周末没找他，而是去找了方觉夏？把人给揍了一顿然后又把他“卑劣”的过去说出来？方觉夏听后又会怎么想？
“不说就回去吧，课间真正的时间只有七分钟。”
连雨发觉，自己怎么都说不出来那句话，就好像自我介绍般卡在喉咙里。他转身走向楼梯。
方觉夏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意外的是过一会儿后，连雨又折返回来了。
看到方觉夏还站在那里，他解释一句：“走错方向了。”
其实哪边都可以回去的，但这边不行，对连雨来说。因为这边会路过高一十五班，每每看到在十五班后面的康若瑜，连雨就会有些难过。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方觉夏都知道。
“看来咱们的方大侠，又要伸张正义了。”
姜青走到他身边，搭上他肩膀，打趣道。
“话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康若瑜那事，该不会和连雨有关吧。”
“课间操给你说。”
外面还在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今天不用做课间操。
下课铃声一响，姜青就转过身。老师看到他这样，咳嗽几声，板着脸抱着教材走出教室。他不多说，是因为这是三班，而且他也只是个代课的。
“快说快说。”
“你凑近点，这事不能让别人听到，更不能给别人说。”
“放心。，我什么人你还不知道？”
“首先，连雨是单亲家庭。俩人初中就是同班同学，还是好朋友，但初二的时候，康若瑜父母离异，母亲远走，不曾再回来看望过他，父亲也另娶，随后便不怎么管他了。”
“和连雨是单亲家庭有什么关系？”
“因为这一切都是连雨造成的。我去问了他们班其他同学当年这件事的原委，基本上都是这么说：连雨是‘小偷’，因为缺少父爱，所以羡慕嫉妒自己好朋友家庭幸福美满，偷了东西死不承认，害得康若瑜家支离破碎。”
“这不扯淡吗。”
“我也觉得这有点扯。但这些都是康若瑜说出来的，连雨对这件事从未说过一句话，从未对那些流言蜚语辩解过。这件事到底是因为什么，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你要插手……这有点艰难啊。”姜青摸了摸下巴，问：“撬得动连雨的嘴吗？”
“问过了，没回消息。”
“你直接问啊？”姜青惊掉下巴。
“先勾起回忆。而且你知道吗，对方正在输入……这说明连雨是记得的，他也是想说些什么的。”
“哥们还是你厉害啊。”
方觉夏笑笑，没说话。
“颇具当年‘宁夏大战’上的一丝意气风发。”
方觉夏抬脚往前踹了一脚姜青椅子腿。这人不爽地看着他，他不以为然地警告：“再提这事，我让二中有个新传奇。”
姜青转过身去。他知道，方觉夏是练过散打的。不过练了多久，他就不知道了，这人从来没提过。
只是刚入学校报名那天的下午，他发现他和这个一年前在亭汕突然有着名号的人是一个班级的，顿时心里有些害怕。至少“宁夏大战”在他们学生之间传得很广。
后来第一天，他因为不小心碰倒了这个人的水瓶，变得更加惶恐不安。谁知这人只是捡起落地上的水瓶，眼神都不曾给他个。站在原地的他不知所措，含糊地说了声“对不起”就溜了。
一节课的时间足够他考虑清楚。下课后他走到方觉夏桌前，认真给他道歉。
这人却问：“你不是道过谦么？怎么还来。”看样子有些意外。
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这个人并不像传闻中那么恐怖。于是斗着胆子迈出第一步和他交朋友，这人也是爽快。
俩人三两天就熟了起来，后面他还问过这个当事人“宁夏大战”的详情，又把学生之间的传闻说给他听。
这人淡然一笑：“哪有这么离谱。”随后把整个事情经过都说了出来，还提过一嘴他练过散打。
之后这人在他们几人里，有个外号：方大侠。
没过一分钟，他又转过身来问：“不过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方觉夏头也没抬，“关你屁事。昨天那道大题解出来了吗你？”
姜青承认：这句话扎他心了。他惨兮兮地转过身去，继续和难题作战，亦有不战三百回合，誓不摆休的想法。
两分钟后，他放弃孤军奋战，转过身来问方觉夏：“对这题你有什么见解？”
“无。”
姜青不为所动。
方觉夏没好气道：“拿来。”
此人立马点头哈腰，摸出一罐子的糖，就差三叩九拜了，“谢谢哥。”
下午放学的时候，连雨去了高一（3）班，刚好撞见背着书包才踏出教室门的方觉夏。
“我……”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停下，想开口解释。毕竟这个时间点过来，真的很像是来找这人的。
可话到嘴边他愣住了，确实是因为想到了早上的糖，所以放学了来这边看看，谁能想到这都能撞见方觉夏。
方觉夏打断他：“还不回家？”
“我来找人。”
这人听后就那样站在门口看着他，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找谁？”
这时候有个男生要出来，他拍了拍方觉夏的肩膀，“夏哥，站门口干嘛呢。”
连雨看到这个男生的脸后，立马低下头往楼梯口走去。
俩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男生突然问方觉夏：“你认识？”
“嗯，有交情。”
“夏哥，没想到你也有识人不准的一天。”
方觉夏偏头看他，“你也是九二班的？”
男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这话问的是他初中和连雨一班的，回道：“对啊，我初中和他一个班的。他这人，人品是真的不行。”
方觉夏剜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轻轻拍开了他的手，转身朝楼梯口走去。
男生还留在原地，“嘁”了一声后，转身朝反方向走去。
他朋友在隔壁四班，等一会儿后俩人一起走，刚好吐槽这件事。
世界就是这么小，他那个朋友初中和他是一个班的。俩人成绩相当，就是分班的时候运气不好，没分到同一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