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卯时才回来。
晨光微熹,殿内还暗着,宫婢轻手轻脚的点了灯,一夜未眠,李缙却不见一丝疲惫,摁了摁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她呢?”
府里就太子妃一个女主人。
宫婢小声道:“太子妃哭着睡着了。”
李缙:“……”
都这样了还睡得着,心够大。
入宫这段时间,他已将俩人如今的处境探查的差不多了。
一觉醒来,他和楚遥兰一块穿到了两年后,两年间不知发生了什么,本应嫁给宁王的楚遥兰成了他的太子妃。
听暗卫的意思,似乎还是他强娶来的。
此事过于荒唐。
李缙眼里向来只看的见朝政,无心情爱,他不觉得自己会为了个女人变成傻子。
他自小便野心勃勃,对高位势在必得,跟几位兄弟明争暗斗多年,两年前的局势看来他是胜券在握的,但不到最后一刻,谁也无法笃定。
他对楚遥兰的印象全都来自于那些偶遇。
想起每次碰见时,楚遥兰没有骨头似的挂在李豫身上……
搔首弄姿。
李缙皱了皱眉:“唤她过来。”
-
楚遥兰揉着微红的眼睛出来时,心里已经想通了。
事已至此,无论是谁害她,睡都睡了,眼瞧着她身上那些可怕的青红痕迹,这事儿也不是她一个人能干成的。
她一个弱女子,力气还没太子一只手大,能强迫的了他?
光是腰侧被某双大手掐出来的青紫,就能看出上手之人有多蚀骨知味。
事已至此,爱咋咋地吧。
要打要杀都随便,楚遥兰看开了,是福是祸都是命,她认了。
宫婢太监全出去了,殿内只剩他们二人。
烛光摇曳,殿门关着,太子坐在阴影里,身姿端正的像被尺量过,面色瞧不清喜怒。
楚遥兰刚有些放松的心脏顿时揪紧了。
她是有点怵这个男人的。
好几次,跟李豫没羞没燥正开心时,被路过的太子冷瞥一眼,她就萎了。
太子对她来说,堪比徐贵妃身边的老嬷嬷一样可怕。
冷着一张脸,看人的眼神像看蝼蚁、看死人。
区别就在于,嬷嬷是冷着一张橘皮脸,太子面若冠玉,还……还挺好看的。
她甚至想象不出来,这样的一个男人,是怎么在床上,把她掐成那样的。
……冷脸狠干?
咳──
楚遥兰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了好一会才停下来。
她强行驱散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微红着小脸,弱弱的站在一角。
李缙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楚遥兰:“……”
沉默。
还是沉默。
不知道说啥好。
楚遥兰是不敢开口的。费尽心思勾搭了好久,才替自己打算好的往后余生全都泡汤了,一觉醒来,温柔体贴的宁王变成了煞神太子,对方还一千个一万个瞧不上她。
她就是再能言善辩,巧舌如簧,面对如此死局,也没了施展的余地。
求是不敢求的,要命就这一条,实在不行,她收拾收拾滚去青楼也不是不行的。
就是……实在不想伺候老头子。
楚遥兰心里发苦,她这张脸,卖艺不卖身的请求不知道楼里妈妈能不能同意。
李缙突然冷笑一声。
楚遥兰抖了抖,不敢抬头,安静如鸡。
──看吧看吧,她就说太子讨厌她!
楚遥兰鼓起勇气开口:“那个……”
“好好当你的太子妃,其余的别多想。”
李缙冷言冷语,话里听不出情绪。
楚遥兰目瞪口呆:“……诶?”
什么什么?
“太、太子妃?”
楚遥兰太震惊了,以至于都忘了惧意,直愣愣的看着李缙:“我听错了吧……”
李缙心烦气躁:“巳时进宫面圣,你做好准备。”
他说完就走了,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突然来到两年后,朝中宫中之事全都有变,父皇病重,朝中事物繁忙,李缙急需摸清所有现状,没有多余的耐心跟她解释。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暗卫说的那些,他自己听着都觉得难以启齿。
有生之年,他竟会为一个女人做到如此地步!
无稽之谈。
偏偏在旁人眼中,那些事都是切切实实发生的。
空荡荡的殿内只剩楚遥兰一个人,天光渐亮,有宫婢进来灭了灯,见楚遥兰呆愣的坐着,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便凑了过来。
“太子妃,沉香姐姐明日便要回来了,您别太担心了。”
楚遥兰回过神:“沉香?”
宫婢叹了口气:“是呀,王侍郎病重,沉香姐姐也是太担心了,才告假回去的,听说……王侍郎前两日没了。”
楚遥兰:“……”
没了?
楚遥兰震惊极了。王侍郎是沉香陪她去寺庙替宁王祈福时遇见的,这男人对沉香一见钟情,打听出是侯府大小姐的贴身侍女后,便上门递了帖子,想要替沉香赎身。
沉香是母亲从娘家家生子里特意抱来,陪她一块长大的,她俩情分深厚,自然不可能同意,再加上她不喜欢油头粉面的书生,楚遥兰便第一次忤逆继母,拒绝了。
这事也才发生不过月余,怎么王侍郎就要没了?
没了就没了……关键是,沉香不是很讨厌那王侍郎吗?怎会专门告假去照顾他???
楚遥兰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太诡异了。
她平白无故在太子床上醒来,不知何时成了太子妃,巳时要陪太子进宫面圣。
明明昨日还在跟她嘀咕王侍郎真讨厌,嫌弃极了的沉香,却告假去照顾了他,王侍郎还没了。
等等──
楚遥兰猛然想起来:“你说,王侍郎,前两日没了?”
宫婢微微躬身:“是的,太子怕您听了担心,便让奴婢缓两日再告诉您。”
楚遥兰:“……”
缓两日。
她昨日还带着沉香去了清风楼,明面上吃饭,实际上跟李豫偷偷见面……沉香是怎么前两日就去照顾王侍郎的?
楚遥兰忽然想起了平日里打发时间看的话本子。
她缓缓抬头,目光复杂,尽量保持平静的问:“如今,是何年了?”
宫婢微愣,但还是恭敬回道:“回太子妃,如今是文顺十五年。”
楚遥兰两眼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