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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梁换柱(一)

    *琼华-忠祠

    门外,春生急得直跳脚。祠堂的看守灵是一只九尾黑面雪狐,蹲坐在祠堂大门口,尾巴不停拍打地面。

    “大奶奶,您就行行好…”“不可以。”春生的请求被狐狸无情打断,“白元的命数将尽,顾琼华要以命续命强行逆转天意。白元多活了这些时日,已是祖宗们全力帮忙的结果。今日已无法再行灵术,仍执意为之…她自己不想明白,旁人劝也无用。”

    春生想再请,却找不到新理由。黑面狐狸摇摇头,卧下来午睡。无法再行术,那大人岂不是要?!春生转身向霆云居跑去。

    “你说她出身将门,年轻时那样通透的人,怎么现在没丈夫就活不下去了?是上年纪糊涂了吧?”黑面狐狸对着外院的钟塔上面讲话。“你还好意思说她,老朽走没多久你就急吼吼追上来,弄得老朽这辈子不论生死都没过几天清净日子。”钟塔之上,卧着只巨大的玉面玄狐,听完她的话打了个大呵欠。

    “臭老头子你说什么?”“说…你是啰嗦了些,但不管怎样老朽还是爱慕你的。”“哼,好好守你的钟楼,别偷懒。”“老婆子,恐怕从今天起,老朽要守夜了。”

    *琼华宫-巍然堂

    阴雨连绵,屋里早早点起烛火,满屋药石气味,苦涩得令人咂舌,白元双眼深陷,面色苍白,大天枢坐在榻边。白云舒带着贴身女使走进来,看到大天枢并不诧异,施施然行礼:“父亲,尹叔叔。”“舒姑娘长高了不少。小公子一切如常吗?”

    “父亲康健,我才能如常。尹大人安好。”白云舒身后的女使行了男子礼,走到灯光亮处,抬起脸来——白启明。

    “你…你?怎么?白兄?”尹正和看到白启明,立即坐立难安,指着他半晌没说出完整的话。白元的声音虚弱几乎不可闻:“是我叫他来的。”“如果被发现,你不是陷他于险境吗?”尹正和压低声音说,看到姐弟俩安然坐下,就更生气了。

    “咳咳…东西你带来了吗?”白元用力撑起双眼,仿佛闭上后就再也不会睁开。

    “在这。”尹正和从袖中拿出一只黑色光亮的细长匣子,封口处盘龙,他以手指点抬起的龙首,口中低语催动法术,龙的双目微亮,随后在封口处游动一圈,攀上匣盖卧下闭目养神,像是从未动弹过的普通装饰。

    “游龙锁…”白启明喃喃,这是龙族天机阁中的密术,平常很难见到。这术专用于封锁保护重要卷宗和物品,据说那龙越小术越难,也越能保护精细的小物件,天机阁也只有六位天枢掌握。龙在物品上伪装成装饰花纹,不易察觉,强行拆解或使用物品的人,轻则断指断手,重则丢掉性命。

    尹正和回他以赞赏的目光,打开匣子,拿出里面的书卷展开,递给白启明,道:“这是你们父亲生病前交给我的,一会我便去面呈陛下,这样一来,猎林族中不会闹得太凶。”

    白启明打开来读,这是父亲亲笔写下的继承卷轴,将他定为继承人,分化后袭爵。“后面,那页是族中…为父的心腹人,我也已托孤于他们,其他人…千万慎重。”白元的每个字都虚浮着,用全部力量发出来,气息不顺,“顾家也、不得不防…启明,你知道什么最重要…”

    “顾家和崔家的兵权。”白启明顺嘴答道,他没抬头,一心记下上面的名字后,把名单递给姐姐,白云舒也快速背完,置于烛台,片刻燃成灰烬。

    半个时辰前。

    *琼华宫-霆云居

    霆云居是白元早年专门整理出来的院子,离巍然堂并不远,但因命格的事,他在居所连接各处的门上都加了注灵的门锁,为白启明还能外出,绕着外宫墙单开一条小路,所有人要去见白启明,都要费力绕远路,时间久了,霆云居就鲜少有人再来问津。

    白启明虽不能与父亲相见,但学业从未放松。白元一早吩咐过,白云舒每日下午去他那里背书解义,去之前来这里拿白启明的读书释义、抄写送给父亲,晚上会再来带字帖书籍和功课回来,如此四年有余,风雨无阻。

    白元身体每况愈下,白云舒也会在母亲去忠祠行灵术时照看父亲,逐渐开始处理族中内务,甚至代笔写公文、批折子。族内早已有传言,白元的长女公子定是被属意做族长继承人,不日将承宗袭爵,坊间的说书先生都在拟猎林女族长传奇的话本子。

    至于白启明,则被传因无人教养,是个成日贪玩捣蛋的纨绔子弟,必定没出息。徐若静和贺如师最初听到这些,还大骂要把传谣言的人找出来打一顿,不料白启明煽风点火:“还不够,听起来像个傻子才好。”

    所以每日姐姐来时,白启明都要装傻。

    “驾!跑快些!快呀!”小路远处传来童稚清脆的笑声,引得霆云居门口的众人侧目,有人松了口气,有人担忧,也有人不耐白眼,还有人,冷着一双眼,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贺如师一路小跑,徐若静努力跟上打伞:“还有几步就到了,您还是下来吧,身上都淋湿了…”“姐姐来了!”白启明用力拍拍贺如师,可还没等他蹲下,白启明就已经滑下来,故意在地上找水坑踩几步,溅起的水花险些把大家的衣服弄脏。

    白启明没有回应门口的下人请安,直直跑进门去。贺如师和徐若静如释重负,站在屋檐下,和白云舒的随侍们闲聊。

    “哎,不是说小公子克亲族,大小姐见这么多年怎么没事?”“你难道还希望有事?差事不想当了?”徐若静摆摆手:“大伙不必担心,每次都是隔着屏风看不见,又有芸豆帮忙递东西…龙族大巫讲的话历来就没多少应验,你们还有功夫担心这个,都没什么吃喝想法?”

    午时过后,是小公子午睡时间,任何人都不许入内打扰,也是他们二人宝贵的自由时间。提前退值,是多少随侍们羡慕不已的,不少人会托他们出去办事,今日也不例外。

    徐若静嘴似蜜糖,夸这位女使多好看,说那位小厮风度翩翩,总能哄得人多给几枚银叶。有女使要西涧铺的蜜花酒,几个小随侍想吃南街芳园新出的点心,还有人想给家里送书信月银回去。徐若静掐指一算,今天的跑腿钱能翻番,爽快地全都应了。

    一群人正叽叽喳喳凑钱,里面照例喊他俩进去听吩咐,但比以往提前了些。

    “看来小公子今日功课交得利落,你们别急,等我们出来再给钱…哎别拽我…”徐若静盯着钱袋两眼发直,被贺如师捂着脸拉走。

    白启明自进院子看四下无人,便立刻恢复正经模样,装傻子哪怕只有门口那一段,也是耗尽心力。他理好衣服,忍着上面的水渍向内院走去,健步如飞。姐姐白云舒已在屋外候了一会,跑过来火急火燎地拉他进门。

    “姐姐久等…”“就是去云霞宫送样东西,你怎么回这么晚?”白云舒拽他去里屋,边走边小声说,“本来母亲是让我去的,春生偷偷拦下了,说父亲早有谋定的事,得你去说,可办好了?”“春生?她怎么知道?我还以为是母亲想起我来了。”白启明躲进屏风,拿出一套干净的外袍送出屏风,把身上的外袍脱下。

    “春生何等聪明,这宫里主子随从当面背地几套想法,她全都摸清楚了,总要为自己打算,父亲与我考察许久,她是可信之人,你放心。”白云舒接过外袍,把身边小女使奉在手上的包裹推进屏风,“母亲这些年侍疾几近疯魔,尤其信那命格之事,你还是别抱什么希望。夏丰哥哥来说父亲今日提前醒了,精神比从前好,正撑着等你呢。芸豆,你去喊外面两位侍卫哥哥进来。”

    夏丰是父亲的随侍,除非父亲令他亲去做什么,绝不离父亲院子半步,既然来找姐姐,必定有要事。白启明虽有诧异,手脚还是麻利地打开包裹,取出一套瑰云阁女使的衣服,把自己往女使罩衫里塞,等换好出来,姐姐又神色凝重地拉他到近前,耳语片刻。

    “恐怕就是今日。”“早知道要来,可没想到这么快。”

    徐若静和贺如师刚好此时进来,徐若静习以为常地给白启明梳女孩的双角,把中间的发窝拉成饱满的半圆扇形,乍看像两只小鹿角,又故意在额前弄了些碎发,愈发打扮得像女孩子。“哎呀,徐侍卫的手越来越巧了。”白云舒赞了一声,抬手捏住弟弟的脸颊,“你好可爱啊,什么时候来我这当值呢?叫你芸角好不好呀?”“不好,你那瑰云阁都快成食材铺子了。”

    侍从们把准备好的钱放在布包里,远远看见白云舒出来,立刻回到老实样子。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几个人,转身对贺如师和徐若静说:“刚才我给启明的东西很重要,偏他是个没心眼儿的,还能睡得了觉,劳两位哥哥费心看牢,今日莫要走远。”

    托人带东西的计划泡汤,侍从们多少有些失望,神色各异。等大小姐走远了,二人对视一眼,便晃进小厨房拿吃的去了。

    雨声如豆,云间偶有阳光洒下,照着点了翠的草木,景色在灰暗和明媚之间变换,虚虚实实。徐若静暖了一壶酒,和贺如师面对面坐在外屋廊下,他触了触瓶身,温度刚好。

    贺如师是个实心眼,此时仍警觉地听院子内外四周的动静,眼睛四处巡视。手上忽然被徐若静拍了一巴掌,低头瞧见满盈盈的酒盅摆在面前,徐若静努努嘴,眨眼快得差点抽筋。“公子虽然是午睡,当值的时候喝酒实在不妥。”他直直开口,语气生硬,徐若静忍住笑意接过他的话头,油腔滑调地劝道:“小酒怡情,就算醉了,一个时辰呢,咱也睡会。”

    “那公子闻见酒气怎么办?”贺如师说着,朝徐若静身后,远处的假山院墙瞟了一眼。“他是个小孩儿,知道酒是什么吗?来走一个。”徐若静冲他招手,一脸无所谓,酒盅轻碰,他的手指趁躲洒出来的酒,向斜前方伸了一点,贺如师左耳微动,表示了然。

    徐若静杯酒下肚抖起胆子,语气带着不屑,愁眉苦脸地说:“咱俩这命真不好,打仗日子那么苦熬过来,身上都有功勋,来给公子当武术教习、护卫,那会想得多好啊,我指望他以后能是族长,咱能享点福,可没成想啊…”“哎…教什么…灵术…刀剑…就他、那、小身板儿。”贺如师舌头打结,眼神倒还算清亮,徐若静心里直犯嘀咕,他们平时偶尔一起喝酒,分四两从没醉过,可他也不像是假的。

    徐若静“哎哟”一声,情真意切,手抖着去摸酒壶,念叨:“你说不能喝是假的吧,这就干了?我给你满上。想涨工钱还不乐意,偌大的院子只有我们两个人,小屁孩都不知道咱多辛苦,他倒好,书背得磕磕巴巴。”“日日学也没、没多少长进呢,字跟狗、抓…得似的,我在他这么大,都能舞十几斤…的长刀了,他连只鸡都抓不住…”贺如师说完,拦住正准备倒酒的徐若静,“喝…不了了…”

    话音未落,贺如师“咚”一声靠倒在墙边。“你这什么酒量?那…这可都是我的了。”徐若静喜滋滋喝下满满一杯,他看贺如师香甜入梦还咂巴嘴,自己也咬牙横下心,懒洋洋仰面朝天躺下,闭上眼假寐。

    贺如师的半杯酒,映出倒悬檐角,滴答雨声中,屋顶上跃下两只玄色的山猫,羊羔一般大,落地轻巧,它们分别嗅嗅醉倒的二人,确定他们睡熟了,便伏低身子,进门分走两边,顺着回廊向内院里屋走去。

    白启明的外院四角两门本来都有护卫,此时都不知去了哪里,静得出奇。

    远在白河家乡的祖父,听闻他年幼独居,特地送来的加护灵符放在内院,除院子的主人外,所有人的灵力都被压制,不能动用灵术,兽形灵体也无法维持。

    两只黑猫进入符咒范围,瞬间化回人形——两个身形纤细的女工学,她们原地顿了顿,从腰后抽出短刀和匕首,继续向前。

    外院的假山流水处,一只花豹踱下来,似乎看到黑猫先进了门有些急切,它无声无息地攀上院墙边的老松树,迈到墙上,跃了进去。

    徐若静有点紧张,那豹子的身量,光听动静心就凉了半截,自己多年没认真动过手,不知能不能应付。他屏住气息,终于等到贺如师身后有了声响,半月拱门边探出一只红狐的脑袋,它顺着门内的青石板小跑过来,遛到回廊上,身后分出三条火红的尾巴。

    和之前的花豹比,它的身型差太多,进去稍有不慎就会丧命,在它踌躇不安之时,眼前寒光一现,徐若静的骨牙弯刀已横在脖颈上。狐狸后退刚要张嘴叫喊,脑后被敲一棍,失去知觉倒在地上。贺如师出现在狐狸身后,头向内院歪了歪。

    他是装的!徐若静欣喜不已,提起双刀直奔内院,步如疾风。贺如师面无表情地揪住狐狸的后颈拎起来,用绳子把它缠个结实,又把嘴勒紧,丢进门里,拿起身边的长棍进去把门关好,上门闩,去追徐若静。

    霆云居里正闹贼,巍然堂亦灯火飘摇。

    尹正和皱眉思索片刻,张了几次口,终于说出来:“这话你们父亲拦了多次,可将来你们也得当心才是,白兄的病来得突然,我长姐她…王后殿下的症状与他相似,御医院束手无策,都只说是当年产后体虚落了病,今日劳累突发重疾,我多次想请旁的大夫都被御医院拒绝,这想来想去,只能是都得了命令才做的。”

    尹正和三岁就被当时的大天枢看中,带去天机阁修习,家族势力强大,再得龙族大巫青眼,受王室奉养,言行自是随心所欲,无所畏惧。

    说者无意,听者总是有心。白元抬起手示意他不要再说,白云舒看懂父亲的意思,打岔道:“尹大人,人都有生老病死,猎林圣手不胜枚举,他们也都看过了,说父亲是旧伤复发又多劳累,既是和王后类似的病因,那病症相似也属正常,大人不要多思。”

    她起身走到书桌后,将内务折子一封封看过,整理出需要批复的打开放在桌上。白启明将游龙锁的匣子推还给尹正和,道:“继承卷轴由您一人去交实在不妥当,内容又只有我和姐姐两个小儿见过,日后琼华宫内里生疑,我与姐姐免不了口舌之争。而且陛下一直忌讳各族勾结,尹大人与父亲交好多年,再代送猎林族的密书,他怕会与尹家生嫌隙,大人是天机阁的人不怕,可也要为家族、为王世子考虑。”

    “那可以找有威望的族中长辈与我同去。”尹正和素来不言朝堂事,这些弯弯绕绕想得他头痛。

    白启明沉思着,手中的继承卷轴被反复打开又卷起:“不如想办法找三叔叔,请他先放入祠堂让祖上灵们知晓。这匣子,尹大人就请小心带回去,权当这卷轴是今日才写的,特请大人来见证,病痛不遂人愿,尹大人即刻去宫里报与陛下知道,旁的事,就当从未发生过。”

    “甚好。”白元满意地点点头。

    三叔白无,名单头一个,与父亲自小亲近。他为人正直,在族中素有美名,平日专心擅修裱字画,知道白启明关着无聊,时常送文房四宝和稀奇小玩意儿来,与白河祖父通书信时,也会提他的近况。

    白启明在父亲的书阁中选了本叫《国论》的书。这书的纸与卷轴的纸相似,书本制得很精细,三叔叔定要骂他泼皮了。白启明苦笑着从中随意撕掉几页,又将卷轴的书轴拆去,把纸页混在一起,夹在书中,拿过来呈给姐姐。

    “我就说…”白云舒接过书,边想边慢慢将书放在三叔叔呈上的内务折子下面,回手点点弟弟的鼻子,笑嘻嘻道,“书籍被弟弟调皮撕坏了,是父亲十分珍爱的,需劳烦三叔叔费心修补。”

    尹正和见姐弟俩机智过人,不禁羡慕,他握住白元枯瘦的双手,问:“都说猎林医者妙手回春,当真救不了你吗?要知道我家阿舍上了家学,小儿子尚在襁褓,将来到小公子这里受教可好?看在我认了启明的份上,白兄你好好考虑。”

    白启明抽了抽嘴角,父亲交友在精不在多,为人审慎,怎么偏偏认识这么一个活宝,生死权贵都毫不避讳。

    白元病中羸弱,听他胡闹一番,笑出声来,心情好了不少:“你咳咳…你的孩子若三岁嗬…启蒙,我怕是难了咳咳…”他突然开始咳嗽,尹正和将手放在他额头,掌心亮起银蓝色的微光。水灵·甘霖。

    白元渐渐平静下来,呼吸再次顺畅。龙族多水灵,擅掌握安神定气和止血止痛的灵术,几乎是人人必学。

    白启明看着那灵术的光,有些入神。

    眼前是一双少年的手,闪着同样的银蓝光亮,手下是他的脚踝,正红肿流血。

    “你是猎林族的吧?居然还是个玉承,家里竟这样放心你在外面疯跑?”少年的声音像盛夏时节的风,爽朗明亮。

    明明疼得龇牙咧嘴,他也不示弱地仰着头:“要你管,这山林我闭着眼都能回家去。”

    “胆子倒不小,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你不怕?”“不怕!”

    我没遇到坏人,我只遇见了你,可遇见你之后,我的身边好像,再也好不起来了。白启明的叹息细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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