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放学后，顾柔开车来学校接西晴。
虽然眼睛不肿了，但身为当妈的，一看就知道她哭过了，所以车上说的每一句话都很小心。
想到最近的焦心事儿，她提醒西晴：“你奶奶要是找到学校，别见她。”
西晴正望着窗外，闻声别过头：“她找我干什么？”
“神经病呗!”
“……”
到家后，西晴才明白妈妈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华淮小区没有地下停车位，车子都是直接开进小区院里的。顾柔往门口拐时，旁边突然冒出来一个张开双手挡住车。
顾柔吓得一个急刹车，头栽倒方向盘上。
西晴也往前栽了下，她拽住安全带，瞪大眼睛望着那个人。
老太太矮胖，齐耳短发，车停下后，人一屁股坐地上，拍着地开始哭。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以后可让我怎么活啊——！”
旁边还站着个中年妇女，手上拉着个行李箱，身后背着包，哭哭艾艾的去扶她：“妈，您别这样，您先起来。”
顾柔低骂一声，下车。
西晴也跟着下了车。
她静静打量着，正巧妈妈刚说完那番话。
想必这位就是她从未谋面过的奶奶吧？
旁边这个，应该就是她姑姑了，他爸唯一的姐姐。
顾柔抱臂走到老太太跟前：“70多的人了，碰瓷也不嫌丢人？”
西晴奶奶一愣，抬起头就是哭：“我的儿啊，就这么死了，我可怎么活啊——”
周围慢慢围上来一圈人，都是住华淮小区的，几乎都认识顾柔。
“妈，怪冷的，您别这样，您身体不好，别哭了，跟顾柔好好说。”
西晴姑姑弯腰扯着老太太的胳膊，怎么都拽不起来。
老太太哭的越发厉害，“我就这一个儿子。”
她伸着一根手指，转着圈儿给人看：“一个啊！死了，死了！什么都没留给我这个老婆子，全给她了！全让她骗走了。”
山西面馆的尚婕嗑着瓜子偏头啐了口：“瞧您这话说的，感情您儿子多有钱似的。”
她旁边的男人拉她一下：“你少管闲事。”
顾柔：“你先起来，回家说。”
“我不活了啊——！你们大家评评理，凭什么我儿子的房子她一个人占了！让我以后可怎么办——！”
老太太狼哭鬼嚎，抓住顾柔的大衣：“你杀了我吧，让我去陪我儿子——！”
顾柔回拉自己的衣服，一使劲儿，她那边一松手，老太太猛地后仰，差点睡地上！
“杀人啦——！我怎么这么命苦，摊到你这么个儿媳妇——！让我死了得了。”
说着，她摁着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西晴姑姑作态扶住她，“妈，您别这样，您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顾柔，再怎么说妈也是你婆婆，你怎么这么狠心？”
“我狠心？”顾柔反笑。
西晴姑姑：“这房子当初买的时候，本来就是我们家出的全款，就算离婚，我弟也能分一半儿吧，现在他没了，你让妈以后怎么办。”
顾柔冷笑：“你妈！不是我妈，怎么办？不是还有你吗？”
女人被她激的一下沉不住气了，面目狰狞嘶叫咒骂：“你个没良心的种！当初就不应该让你进我们家大门！”
“你骂谁呢！”西晴从顾柔身后冒出来。
”女人这才看到顾柔身后一直被护着的女孩儿，她穿着校服，十几岁的模样。
“哟，你是西晴吧？”
“是又怎么样？！”西晴想上前，被顾柔摁住：“你别管。”
“妈，瞧你孙女儿，见了人都不知道叫，一点儿教养都没。”西晴姑姑看眼老太太，回过来看西晴：“我是你姑姑，小时候还抱过你呢。”
“抱过我就得对你感恩戴德吗！”
西晴还想说什么，被顾柔制止住。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但因为对方是个弱不禁风的老太太，除了尚婕站出来说了一句话，其他人都没吭声。
老太太歇了会儿，元气恢复，又开始哭哭啼啼了：“今天必须给个结果，这房子必须给我们一半儿。”
“那你劈开吧，给你一半儿！”顾柔道。
“都听听，这说的什么话!”老太太哆哆嗦嗦指着她，“狐狸精！”
顾柔懒得跟她生气，凭证据说话：“离婚的时候分的清清楚楚，房子归我。他爸离开后一分钱都没给过，一个电话都没打过，现在人死了，那是老天爷开眼！倒是你们，一家子十几年没管西晴，现在还有脸来要房子？”
对面的两个人都反映了一下，顿时打骂着冲向顾柔：“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诅咒我弟！”
“死都死了，还怕诅咒！”
“……”
西晴再也忍不住了，冲出来挡在顾柔前面，双手抓住女人的胳膊，对方的手扯住她的头发，大骂道：“你跟你妈一样，以后都是勾引男人的狐狸精！”
“那你是什么？烂白菜吗？”西晴脸色不变的反驳道。
方才她一眼就看出这个所谓的姑姑，她穿的普通，长得普通，浑身都是被岁月摧残后留下的痕迹，有那么一瞬间，她挺同情的她的。
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眼看着要打起来了，周围有跟顾柔熟悉的人站出来劝，但面对的是个老太太，人家也不敢动手，只能在一边劝。
“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哎，您年纪这么大了，别伤着自个儿。”
“就是就是，顾柔，你也消消气。”
门口的保安也走了过来，挤进双方中间：“干什么呢！堵着路了看到没！”
保安也不敢去拉老太太，拿着对讲机挡在顾柔前面，还倒霉挨了老太太几拳。
……
“让让，让一下。”
突然有道声音，高亢着挤进人群。
男人戴着副墨镜，腋下夹着公文包，估计是跑过来的，气喘吁吁的停到顾柔旁边。
“祝律师？”顾柔拉拉一肩掉落的大衣，“你怎么来了？”
“跟严先生一起来的。”男人斜额指指路边。
顾柔扭头去找严钧之，西晴奶奶趁机上来扒拉，被这位祝律师挡着了一下，又过来一个保安，把西晴和她姑姑拉开。
西晴打量着面前的男人，第一眼时以为他就是严钧之，但看到妈妈一直扭头在找人，她寻着视线望过去，又看到一个正在往这儿走来的男人。
西晴几乎一眼确定了，那才是严钧之，因为他和严冽的气质太像了。
他很高，穿着件黑色大衣，西裤皮鞋，脸上架着眼镜，很有教师的派头。
严钧之从外圈慢慢挤进来，到顾柔跟前，看着她笑了下。
顾柔有点儿愣，看眼他，扭头看看西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身后老太太还在哭天喊地，周围的人，从看老太太的笑话，到开始对顾柔身边的陌生男人窃窃私语。
“你怎么来了？”顾柔用手掩面问。
严钧之双手抄大衣里，略微的环顾四周，看着她笑了笑。
还没说话，被西晴姑姑看出端倪。
这下好了，当场捏住了顾柔的把柄，脱口就骂：“看吧，狐狸精，我弟都没了，她还在这儿找男人，那到底是孩子她爸，你要不要点儿脸！”
“你嘴巴放干净点儿！”西晴冲她道。
顾柔把西晴拉到自己身后，严钧之看眼西晴，一眼就认出这个经常在顾柔微信朋友圈出现的女孩儿。
她比照片上更加漂亮。
看到西晴也在看他，他唇畔带笑，对她点点头。
举手投足间，每一分都是温柔呵护。
西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她不知道自己此刻脸上写的是接受还是抗拒。
今天糟糕透了。
她死了一个爸，似乎又要多一个爸。
周围人都在看热闹，尽管这些年，她和妈妈没少被说闲话看热闹，尽管她们并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但严钧之这样现在她面前，他还没开口，气场就足以对抗眼前的困境。
这让她想到严冽。
想到每一次跟他在一起时满载的安全感。
想到十字路口，她的手在他的外套口袋里，被他攥得紧，捂出一掌心热汗。
他说他不会恋爱不会结婚，这辈子不会喜欢上任何女人，让她把他当朋友，当哥哥，或者别的什么身份。
“什么身份？”那会儿她问。
严冽看着她，那双眼睛里蕴着若有若无的丝线，一端是针，一头扎进她心脏，从任何角度缠绕，缝纫。
她似乎读懂了那少不更事的言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可他不会喜欢上任何女人，她只记下了这句话。
思绪被老太太得唾骂声强行拉回，顾柔提起气要与她争辩，严钧之伸手挡住她，偏眸温声：“我来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