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的温度实在的热,燥的那些不大的夏虫从早叫到晚,不停的控诉着轻微的细风,轻易的就盖住了树叶对晚霞的朗诵。

    霞光透过窗户,似绸缎般披在少年们的肩上,一张张白色的试卷,如同铺向成功的红毯,笔尖的呲呲声也在喝彩。

    真想喝两口啊。

    陈金早早的就停了笔,趴在桌子上。手里捏着一块没有表带的表,教室里太静了!秒针一蹦一跳的走着,十秒,九秒,八秒……两秒,一秒!

    晚饭铃随之响起,陈金瞬间冲出教室,而后教学楼内一阵轰鸣,数以百号人紧跟着陈金的步子,一路狂驰向饭堂。

    “阿姨!四份米饭,菜我都要,还是分开放”

    还是老样子,盛饭的阿姨总忍不住调侃,这孩子跟从楼上直接跳下来是的,每次都是第一个给他盛饭。

    别的不说,学校虽然教育不行,但食堂这么多年却没差过,学生爱吃,不一会,食堂里的人就多起来了。

    好在分工明确,唐泽早早的就占了空调下面的饭桌。

    “哎呦,陈总,真是好久不见啊!”唐泽一脸谄媚的迎了上去,顺手接过了陈金手里的饭盘。

    陈金被捧的高兴,也陪着唐泽演了起来,笑道:“是好久不见啊!咱哥俩一会儿可得好好喝一个,正好听说元经理还会些才艺,一会儿叫他唱一个”

    说罢,元溪这才姗姗来迟,带着满身的怨气,一脸的不爽,准是又跟谁闹了,陈金看这架势,唱肯定唱不了了,在逗下去就犯浑了。

    唐泽把饭递了过去,左右看了看元溪身后,似是不解,那个新转来的学生已经粘了元溪一周多了,两人吃饭在一起,上厕所那人都跟着元溪,今天竟然出奇的没来,唐泽就是忍不住,吃饭吃了一半还是顶着元溪的臭脸问了。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给人骂了一顿,骂狠了,人跑了。但元溪就是不想提他一个字,便皱着眉头,用眼神怼了回去。

    “行行行,我不问了”

    确实不该问,从那人来了以后,元溪就没摆出过好脸,唐泽怎么能放过他,前几天逼着问元溪,他只说那是以前的邻居,没在多说半个字。

    那以前的邻居却跟唐泽说,他们是发小,还叫唐泽离元溪远点。

    两个狗东西!唐泽硬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米饭,愤愤的用筷子戳了几下菜,也摆起了臭脸。

    谁还没个脾气啊。

    夏天就是热,燥的人心里发麻,饭是好吃,但谁也没吃完,尤其元溪,看着被自己扔掉的饭,有点良心被戳了的痛。

    刚放下饭盘,元溪空着的手突然就被人抓住了,那人一声怒吼,周遭的人一惊,他这才认出面前这个绿色旗袍,红色披肩的中年妇女。

    郝主任?

    前几个扔饭的也没能走掉,被郝主任一巴掌给扇了回来。

    元溪看着她,有点尴尬,心中苦笑,早不抓晚不抓,今天这是唱哪出?

    “这怎么办?走不走?”唐泽看向陈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就这么看着元溪被人围观?还是上去硬刚,让主任扒一扒前科?

    她显然没想放过他们,无数的目光汇集过来,像是给郝主任搭建了舞台,她越说越卖力,越说越有激情,元溪似是没在意,一脸无所谓的看她在这杀鸡儆猴,这招也确实管用,一些想扔饭的又转头折了回去。

    “主任,您说的是,要上课了,我们先走了”

    说罢,元溪就被推着肩膀,从主任的盯死的眼神中抜了出来。

    晚霞还没褪去,硬拉着云彩向天边浮去,殷红的,映着少年的脸,静静的看着眼前人。

    元溪在嗓子眼里噎了句谢谢,那个刚被他骂过的人,现在竟跑来替他解了围,像是早猜到他不会生气了一样。

    “靠,谁说的主任今天不在?”唐泽小声怨到,“元哥,你被祭了”。

    “唉?何桉,你刚干嘛去了?我都给你打上饭了”陈金看向站在元溪一旁的人,甚是佩服,怎么就骂也骂不走,打也不打不走的,就非得扒着元溪。

    照元溪的话说,那是他欠我的。

    “谢谢啊,我刚没去干嘛”何桉笑得温柔,这话却像是说给某人听的。

    “你车子修好了?”元溪潦草的问道,同时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一屁股坐了下去。

    “修不好了,一会儿下课我跟你走吧”

    元溪讪讪一笑,没给回答,转身回教室去了。

    “何桉,我也能送你回家”唐泽笑道。

    “啊对,我也能”陈金跟着附和。

    “你们两个住宿生怎么送?”,何桉皱着眉,无奈道“我回教室了”。

    怎么就送不了?反正今天值班老师被叫走了一大半,搞张走读证,或者从学校后边的矮墙翻出去。

    就为了送新生回家?陈金没忍住在何桉走后偷着傻笑。

    唐泽歪着脑袋,迷惑的看了眼陈金,刚甩出的嫌弃脸突然就被陈金拍了回去。

    “你神经啊!”唐泽骂到。

    “对,我陈金”。

    最后一节课,大家都被考试折磨累了,没有别的作业,就简单的给自己放松,画个画,练个字,讲台上坐的是班长,教室门大开着,楼道里是时不时送个眼神进来的巡堂主任。

    唐泽低着头,在一片废纸上潦草的勾了几笔,团成一团,鬼鬼祟祟的递给了前排的陈金。

    先不说上面写的内容,因为根本就看不懂上面写的是什么。

    陈金被气笑了,皱着眉头,仔细研究着,几个抽象的图形加上一个愤怒的火柴人

    大概是看懂了,唐泽又偷偷的递了张红票子。

    这下是真的懂了。

    陈金在纸条上也加了句话,裹着那张一百的票子,传给了更前一排的元溪。

    “烧烤加啤酒,剩下的钱归你”

    元溪应了,把钱放了起来。前几天帮人“代货”也挣了不少,虽比不上在超市做工给的多,但也好歹是笔收入,摸着黑,避着学校领导,卡着时间,从矮墙把东西塞进学校——跟走私是的。

    说来其实不难,只要没人拦着……

    何桉还没等元溪把车子推出来,就坐到后面去了,一脸不客气的看着元溪。

    “你下来”元溪道。

    他顺势又夺过车把,坐到前面去了,“我载你吧”。

    不用自己骑车当然好,被人载着,车子慢悠悠的,晚风抚过何桉的上身,带着温柔的薰衣草的香味,让元溪本就疲劳的身体更加昏昏欲睡。额头在不经意间便碰到了何桉的背。

    “你要想睡的话就抱好我”。

    元溪听到这话,瞬间就醒了,坐的板直,刻意的拉开些两人的距离。

    何桉不免有失落,回想起小的时候,元溪总爱贴着这个大他两个月的哥哥,两人形影不离,元溪甚至不愿意去交别的朋友……

    “你这是去哪?”元溪看着前面的路越来越不对劲。

    “你不是要给陈金买烧烤吗?”

    他有些被震惊到了,按理来说,没人告诉他买烧烤的事,他怎么知道的?

    “我看到陈金给你钱了,今天听唐泽提了一嘴烧烤的事,我猜他们可能叫你帮忙了”何桉解释到。

    元溪似是不买账,怨他为什么不先自己回家,又没人非要让他跟着。

    何桉搪塞了过去。人有时就爱给自己找事干,编瞎话,说是真的,最后连自己都信了。

    元溪不在多问,任由何桉带到了一家露天烧烤店。煤炭烧的旺盛,让这家店的生意红红火火的,没有大城市里严格的管制,没有人会想到这么香的人间烟火会不会抢走外面土路两旁属于野草的新鲜空气,人们就这样伴着晚星,在喧嚣中甩掉一整天的不如意,畅快又洒脱。

    何桉都快记不清了,上一次感受这种氛围应该是在六年前,还是七年前,那时他还没有去到南方,没有离开元溪,那时家里也没钱,还会和元溪的奶奶住在一起,还会同元溪睡在同一间屋子,两人嘻嘻哈哈的打闹到累了才肯睡觉。

    但直到现在他才回来。

    “你不吃吗?”何桉疑惑的看元溪数着剩下的钱。

    要吃就得自己掏钱,元溪是真舍不得过嘴瘾了,给陈金买完还剩了几十,就这几十也够他开心的了。

    “走吧,先给他送去”

    十几分钟的路程,后半段就没了路灯,从大路拐进了一个小胡同,何桉打开了装在车子上的灯,无数的飞虫扑了过来,走到尽头,前面就没有房子了,是一条不到一米的窄道,一边贴着学校围墙,另一边杂草丛生,深处还矗立着几座墓碑。车子依旧向着前面,歪歪扭扭的,险些给元溪甩下去。

    “你行不行啊?”元溪问道。

    “你确定是这么走吗?”

    何桉还是觉得这地方有些瘆人,但却得到了元溪的肯定回答。

    “前面那一块就是了”元溪指着前面的一棵歪脖子老树,忽然跳下了车。

    吓了何桉一跳,而后便他隐约的听到了学校广播站内放的音乐,心里好受了许多。

    元溪就着车灯的光,看了眼时间,差不多了,不一会儿那边传来了唐泽的声音。

    何桉正想着,把袋子给系紧了,轻轻一抛就好了吧……

    只见元溪扯了下袖子,在何桉呆住的表情下,径直的爬上一旁老树。

    那树被元溪扒的晃晃悠悠的,本是该郁郁葱葱的季节,但就是泛着些许黄叶,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何桉忍不住担心,握住拳头,紧盯着正上方的元溪,紧张压着心脏,咚咚的,跳着不安。

    他要是真掉下来,我站这应该能接住他。

    元溪没在意,这树他爬过好多遍,从没掉下来过,只是何桉不知道。

    “快点下来!”他低声道。

    “知道了,知道了”

    元溪稳稳的坐在树杈上,刚好能看到里面站着的唐泽和陈金,还不忘和两人调侃了两句,最终还是在何桉的催促下结束了对话……

    “先送你回家吧”元溪确实早就不在生他的气了,还要过了车子,他来骑。

    “去吃点东西吧”

    “我没钱”元溪捂住自己的口袋。

    “请你”

    元溪轻笑一声,答应的干脆利落。

    但何桉又把车子要回去了,一路载着元溪,穿梭在这个记忆里的小县城中,夜色朦胧,眼前掠过一幕幕似在等候游子,不愿改变的风景,他想去抓住元溪的手,但却如同挣扎在一团粘腻的蛛网内,越是靠近,越是力不从心。

    错过了上次的约定,再见已是三年后。三年的时光,将两人的感情放在了马拉松的赛道上,就这样一直跑啊跑的,就跑了整整三年。

    “你最近缺钱了?”何桉帮元溪倒上了一杯果汁,顺手又将纸巾递了过去。

    心烦就是容易饿,元溪从坐下开吃到现在嘴就没停过。现在是吃累了,靠在椅子上,百无聊赖的看着桌子上没吃完的烤肉。

    “我什么时候不缺钱?”元溪微微抬眸,似有醉意。

    “叔叔他们……没有给你寄钱?”何桉突然觉得心里一沉。

    “他们?”元溪顿了一下,“奥,我爸啊?前两年给我和奶奶扔了几万块钱就走了,指望他们,我早饿死了”。

    一个只活在电话里的父母,和梦一样不真实。

    两人没在说话,自顾自的吃着,就这样沉默了许久,静静的听着周围孩子的嬉笑,大人喝多后不顾形象的吹嘘,大甲虫一遍又一遍的撞击着路灯的灯罩,发出清晰的,咚咚的响声。

    吃完后,元溪把何桉放到他家附近,正要走时,突然被何桉拉住,停了下来。

    “以后能不能别大晚上的给他们送东西了”何桉道。

    “我挣钱你还拦着我啊”元溪皱眉反问。

    “不是……这哪是挣不挣钱的事啊,主要是,他也不安全啊”何桉轻着声,浅浅的笑着。

    “之前去芜华的火车站怎么没见你拦着我?”

    何桉内心一震,隐隐的感觉到冷汗在顺着脊背淌成一片,呼吸几近停滞。

    他愣在了原地,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元溪早走了。

    他环顾着四周,街道两旁是打样的小商铺,一个个都落下了生着锈的卷帘门,污水从街旁的塑料袋中一路流向砖砌的土路上,灰尘就那么飘在路灯的灯光里,到处都是腥味,土腥,菜腥,肉腥,人的汗腥……

    何桉走到一处堆满纸箱的门前,推门进去,是杨素的理发店,小小一间,两个理发位,一个洗头位,还有一张破旧的小沙发,把整个房间挤的仅剩一条通着里屋的门。

    这是杨素离婚后的所有财产,两室,一厨,一个店面和两个夫家不愿要的孩子。

    何桉轻悄的回到房间。

    杨素突然打开了何桉的卧室门,一脸平静的看着略显慌张的何桉把什么东西藏进了抽屉。

    “妈?怎么还没睡?”何桉问到。

    杨素疲惫的摇了摇头,坐到了何桉身边,“你……这几天过的还好吗?”。

    “挺好的,有元溪跟我做伴,不用担心我”。

    “不是……怎么能不担心你啊”杨素低着头,微微侧向一边“……害,我被赶出来,还得连累着你跟你妹妹,我……”

    何桉能够感受到那份愧疚,生疏的将杨素揽进了自己怀中,不做声的倾听着杨素的委屈,她似是想了很长时间话,终于还是没憋住,眼眶微微泛了红,不久,滴落了一颗不争气的泪。

    “我记得那时候,你姥姥,死活不让我远嫁,现在好了,兜兜转转大半辈子,还是回来了”杨素不想承认,她那么贤惠的一个人,处处为家操心,最后却被婆家扫地出门了……

    杨素说起以前便越发激动,骂婆婆,骂老公,骂今天见到的所有人。

    “桉呐,你看我,要是以后你跟你爸一样,人一走就没信了,我可怎么办啊……”

    “还有何莺呢,没事”

    “她一个丫头,我哪里指望的上,我就想她能早点嫁出去,这样你以后结婚用钱的时候我就能轻松点了”杨素在心中幻想过无数次何桉结婚的场面,她好儿子华丽的样子就想生活的止痛药一般,总能带给她些慰藉。

    “我不会结婚的,你也别催何莺,她还小呢”

    “你什么意思?”杨素厉声闻到。

    “妈,我明天还有课,你回去睡觉吧”

    杨素突然就站起身来,吼道“你不结,难道让我结?”

    何桉没在惯着她,一把将她推出门去,落了锁。随后便听到她愤怒的拍门声,最终,又回归了安静。

    怎么能这么安静呢?

    何桉坐回书桌前的椅子上,懒散的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花板。

    从南方搬到北方,到这个有些破败的老镇中,已经快一个月了吧,生活也好,学习也好,都差不多了,在不去赚钱就真的要伸手和杨素要钱了……

    何桉长叹了一口气,拿出手机,开始拨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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