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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恶之花

    妖族中最擅长媚祸人心的是海妖和狐妖。一时李絮回分不清眼前的女子是让水手自愿沉船的海妖,还是吸干春宵人精气的狐妖。但她有致命的吸引力。

    “我……不行,再等等罢……”他喃喃道。

    “我再送你一场梦罢。梦醒时分,你的看法或许会有所不同。”

    李絮回还未来得及应答,便不可遏止的陷入梦境中。

    轮回问道:“尊帝,你这是何必?”

    云折:“他法力低微,却执念无边,差个激发的契机。与其让他消去执念,不如以执念为道,尚有利于修行。吾许久……未见过有意思的人了,何况是个混种。”

    “轮回婆婆,你说……纯净与阴狠,可能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么?”

    “嗬嗬,我尚且不知,或许尊帝可知。”

    ……

    红……一望无际的红……

    血液的深红色和鲜红色交织,开出一朵朵绚丽的花,好像就生长在他的身上。

    他看到头顶高悬的暖阳,好像要驱散一切恶红,他贪恋的伸出手,想要触碰到那束阳光。

    善待人生众生命,善行善举化沧桑。

    他的手突然停下,他震惊的望那只手,发现那只手早已皮肉溃烂,蛆虫爬行,所经之处又长出小而密的暗花。

    他的眼球发痒,好像有一朵花汲取着眼球的供给,生根、发芽,他的眼睛慢慢变成血洞,又开出一朵硕大的红花。

    恶复凶终事久知,岂知圣断不踰时。

    窒息感慢慢向他席来,他好像在不断的下沉、下沉……

    突然好想有一双手揪住他的领子将他提起,他剩下的一只眼睛看见了一张被啃噬过血肉的脸,那张脸上浑浊的眼睛还在往下不停淌着泪水,滴在他刚长出的血花上。

    那泪沉重,将血花的花枝压弯——滴——嗒——

    他的母亲死死盯着他,他生长出的花朵被眼泪烫出了黑烟。

    “絮郎……絮郎……”

    “你好狠的心……”

    “说甚么长相厮守,我惟愿你今生众叛亲离,尸骨不寒,来生为奴为婢,世世为牲畜!”

    “儿啊……你怎么不为娘报仇啊……儿啊,娘过的好苦啊……”

    不,不是这样的……

    “死了一个病女人罢了,随手扔了去吧。”

    “不过一个混种。”

    “死了便什么也没有了,轮回都不承认。”

    “一个混种,谁会愿意和他在一起?”

    “混种只能和混种相配!哈哈哈哈哈哈……”

    不,不!

    他发出怒吼,那些血花一瞬间全部化为筛粉。

    他好像忘了自己是谁,但他知道,谁必死。

    他的利剑向前,把那些人都斩碎……

    那把剑在一个女子的脖颈上划出深深的血痕,最终停下。

    他闻到了熟悉的甜香。

    “梨儿酒,我可真喜欢你。”

    “梨儿酒,我可真喜欢你。”

    “梨儿酒……”

    溪云。

    那是溪云啊。

    他持着剑的手开始颤抖,最终剑“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女子鸦青色的纱衣颜色变深,而那深色还在漫延……

    她发出一声喟叹,似是无奈。

    “你还记得你是谁吗?”她问。

    他是谁……他是……是……

    “梨儿酒……”

    “溪云……”

    ——“精灵无姓,你可是随了你母亲的姓?”“我娘姓李。”“为何唤做……”“因为我娘叫那男人‘絮郎’。”

    “李絮回。”

    ……

    他蓦然睁眼。

    身下是柔软的云层,入目是落日的余晖,身上是……

    他猛然扭头,溪云尚在不远处坐着。

    身上依旧是鸦青色纱衣,但没有血色漫延。

    她是李絮回这辈子见过最漂亮的女人 。

    她淡定从容,也神秘莫测。

    她是第一个用一朵小花逗弄他的人。

    她是第一个知道他是混种后没露出异样眼光的人。

    然而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

    “醒的挺快啊。”云折出声。

    第一次他能在噩梦中保持本真,在美梦中执念不消,才让祂真正起了兴趣。

    是个不错的生灵。

    他呆坐着。

    “轮回婆婆,他可能在想什么?”

    “尊帝,你未用众生权柄听他所想,老身便更不知了。”

    “溪云。”

    “如何?”

    “我想向你要一轮月亮。”

    “不能要,只能邀。”

    怎能为了一个生灵夺走万物的月亮。

    “……好。”

    ……

    晚夜,落月湖旁。

    云折脚尖点地,衣诀翻飞,素手一只敞口壶,顺手舀满湖水,飞至湖中心。

    落月湖能照到六界最美的月亮。

    祂喜爱这个生灵,邀月只是他很好满足的一个小小要求。

    轮月当空,它的影子被唯一的主神永远锁在了那壶中。

    待到落地,云折便将那壶递给李絮回。

    云折:“这轮月亮受邀而来,将永远停在独属于你的壶中。满意否?”

    李絮回能闻到近在咫尺的沁人香风,能看到留于方寸之间的月亮。

    这是只属于他一人的月光。

    他伸手接过杯盏。

    云折想到了《命书》中的一段话:“朝阳自东升起,皓月即转而下,晨曦谱日,星空将逝。”

    这段话是整本书中生灵能听懂的唯一了。《命书》中是天地万物既定的规则,法则奥妙,愚愚众生又如何懂得。

    “溪云,你是仙帝身边的仙姑吗?”李絮回问。

    “你猜啊。”

    “你和澜荷仙姑谁更厉害?”

    “我。”

    澜荷听见这个比较一定会吓死的。

    轮回嗔笑:“好个仙帝,骗人不浅。”

    『可吾今日并未对他说一句谎话。』

    “我要去寻一把天山宝剑,寻得剑后你有空陪我练剑吗?”

    按他现今水准,陪他练剑与同三岁小童玩闹无异。

    祂答:“看我心情。”

    “今日是大庆最后一日,你也要闲下来了吧。”

    “怎会?尊帝平常也很忙。”

    “我前路凶险,归期不定,再见不知何时。”他按紧胸前的笺纸,“我若成功,必与你说。

    “我这便……带上你的月亮,奔赴前路了。”

    “哦,珍重。”祂随意道。

    李絮回终是转身离去。

    轮回:“你预着这小子可成功了?”

    『七年后,他将自天山取得灵剑“渎渊”。二十二年后,他将手刃仇敌。二十四年后,他有一场凶残死劫。』

    轮回:“这二十多年里你要拿宫里的四位美人如何?”

    ……麻烦。

    『……不过二十多载罢了,和那李小公子练剑有何不可。』

    孩子养一个就够了,不用再多了。

    轮回:“寻雪在七百余岁时便有了第一个侍妃,您如今已一千五百余岁了。”

    『父帝是父帝,吾是吾,怎可相较而言。』

    ……

    檀香肆飘,落满衣诀。

    澜荷偷偷看向双眸微阖的仙帝,大庆结束后,仙帝似乎……嗜睡了些?

    “妾身旧鸢,求见尊帝。”

    澜荷轻轻皱眉,旧鸢……好像是魔尊送来的龙凤胎魅魔中的姐姐。

    “旧鸢姑娘,尊帝正小憩,您改日再来罢。”

    殿前的女子又将衣领往拉低,使胸前那道沟壑更加显露,她的声音也好像更娇了些:“妾身旧鸢,求见尊帝!”

    澜荷更加不喜这旧鸢了,仙家大多恭顺守礼,隐忍克制,这魅魔形骸放浪,明明就是勾引人来的……

    “进。”

    殿内传出仙帝清泠的声音。

    澜荷纵是万般不愿,也只能侧身让她进去。

    旧鸢进殿后倒也颇为收敛,规规矩矩的行大礼,道:“仙帝昭昭,感怀其德;德佑我身,泽庇我世。仙帝恩光,万物荣欣;欣育我魂,枯黜我恶。”

    “起身。何事。”

    云折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旧鸢噙着笑上前,吟吟道:“尊帝诸事繁忙,婢妾亲自做了些吃食给您送来,望能为您分忧。”

    她尚没位分,就暗自换了自称,是不合礼数的。

    “既如此,放下罢。”

    好像是来自魔域的暗朔花,配上仙剑的灵米,天山顶的雪绒,仙膳房的糖屑,百花园中的腊梅顶熬成了一碗羹……

    旧鸢却并没有离去,而是大着胆子走到云折身后,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揉着祂的太阳穴。

    “尊帝,婢妾心疼您……”

    可云折感受到了身后之人内心的恐惧,兴奋,期待,却没有名为“心疼”的情绪。

    旧鸢袖间好像藏着一股暗香,阵阵袭来,又飘散空中。

    “尊帝……您怜惜婢妾罢……”

    云折终是睁开了双眸,轻轻用力便将身后之人拉进,她一瞬间慌乱的呼吸,让祂有点痒。

    这是个不怎么听话的生灵。

    太、太近了……她离神竟那样近。魅魔独特的赤骨香,一生只能用给一人,是最烈的魅毒。她是魔尊备来专送给天地之主的,自然还未用过赤骨香。

    仙帝那般厉害,是否早已挥去了她的赤骨香?

    她睁大美眸,她在仙帝的眼中看到了烈日高照,星月轮转,不化之雪,彻骨之泉,还有一个清晰的自己。

    原来六族中最美的皮囊,也有着天地间最美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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