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由于陵州地理位置特殊,很早就被鸮羽楼纳入自己势力范围。陵州的官员也知道这里的“规矩”,很早之前就明白站队的道理,看上去是在为安庭效力,实际上“大人”在这里的权利可比远在郡州的祁魏年高许多。

    所以陆少羽只要表明身份,当地的太守都很给面子。哪怕他没有一官半职,只要拿出鸮羽楼的令牌,陵州县令都会敬他几分。

    “我听说新来的巡抚亲自查案?”

    “对,祁巡抚事必躬亲,很少让我们插手这件事。”

    “有没有一种可能,祁巡抚的行为也是上面授意的,他之所以不让你们插手是忌惮你们。”

    陵州县令顿时紧张:“您的意思是我们在陵州做的那些事被上面知道了?”

    “未必,最多只是怀疑,所以才会借助查案派他下来。”

    陆少羽的话让陵州县令陷入了沉默,他知道这个精明的男人此时在思考什么,眼下他只需要一个答案即可。

    “陆先生的意思在下已明了。这案子不会让祁琰顺利查下去。”

    陆少羽点点头,以防万一对方拿不下祁琰,又叮嘱道:“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若是被祁巡抚查出什么,你知道‘大人’的手段。”

    他再次提及“大人”,让陵州县令别有临阵逃脱或是背叛对方的行为。这些人贪财贪权贪生怕死,只要拿捏住了,就会成为“大人”手下的牛马。

    陆少羽离开后坐上马车打算去陵州鸮羽楼分部的别院。鸮羽楼的人不会只安排一个据点,剩下的弟兄们还等着他带着“大人”的口信去重整组织。

    虽然鸮羽楼是尹天毅一手创办的,但实际掌控权还是在“大人”手里。

    尹天毅看似得到了一切,却又什么都没得到。

    像他和陆少羽这样出生不好的人,有再大的能力,也不及那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

    例如祁玉。

    想到祁玉,陆少羽脸上看不出表情,他倚靠着车窗脑子里浮现出那张漂亮的脸,知道那是尹天毅喜欢的类型。他也知道尹天毅的“喜欢”都是带有目的性,只要是他“喜欢”的人,最终都会心甘情愿变成对方的棋子。遗憾的是陆少羽没有得到过这样的“喜欢”却也心甘情愿。虽然他现在的处境没有好到哪里去,但过去过得更糟糕。他被父亲抵债卖了出去,成为了地下奴隶过着没有人权的生活。被人羞辱和鞭打是日常,遇到了尹天毅后他得到了获得“自由”的机会。

    只不过这个机会是有条件的。

    他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但相对的将一辈子失去尊严。

    或许在烙上奴隶印记的那一刻开始,陆少羽就已经失去了尊严,相较之下如果能用尊严换取重生的机会,他会毫不犹豫的答应。而尹天毅也兑现了他的承诺,让陆少羽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哪怕他的身份并不光彩,可陆少羽不在乎。这已经是他能够得到最好的东西了。

    他甚至想过自己能否像尹天毅一样,从决斗场中一路拼搏到现在的地位。可当他知道“大人”的存在后,发现尹天毅和自己无异,他们都把人生卖给了别人。

    陆少羽并不像尹天毅,他所执着的东西并不多,尹天毅是为自己为数不多的执念之一。可偏偏感情又是尹天毅最不屑的玩意儿,陆少羽只是他曾经消遣的玩伴,一件“精致”的商品,一个可以帮他笼络权贵的道具。

    对方对自己的态度陆少羽都明白,在他糟糕的人生中,只有尹天毅是和他讲“公平”的人,陆少羽知道尹天毅对他的“好”,都是源于他的“有用”,在这样权贵欺压的世道,“等价原则”显得尤为珍贵。也因此陆少羽把这份“珍贵”当做了情感的来源,成为了这不公平的世界中唯一公平的存在。

    哪怕是错觉,也是自己能够活下去的理由之一。

    所以陆少羽主动接触了“大人”,希望成为更为有用的人。

    这一举动在尹天毅看来是越界的行为,他并不知道陆少羽的想法,只要不干扰到他的生活就行。可陆少羽总是想介入尹天毅的人生,这让尹天毅很不快。在尹天毅眼里,凡是想要了解他的人都心怀不轨,甚至有些自以为是。

    他是一个谨慎的人不会轻易让谁进入他的内心。可面对祁玉他打破了自己的原则,因为他知道要让祁玉这样单纯的小少爷能够信任他,只能适当示弱。从社会地位上来说,祁玉是上位者,他们会对下位者表示同情,哪怕这份怜悯是出于自己的优越感,但能够引起祁玉的关注就够了。

    陆少羽也看得出来,尹天毅对祁玉比对其他人都上心。虽说是“大人”要求的,但尹天毅的一些举动可以说是超出了任务本身。连陆少羽都觉得,尹天毅忘了“初衷”。

    需要推尹天毅一把,否则他的任务难以完成。

    所以陆少羽接到来陵州的命令知道那个能够推尹天毅一把的契机到了。

    陵州的县令很听陆少羽的话,等祁琰再想调查的时候他让手下人一致对外告诉祁巡抚已无再多的线索。

    祁琰能够感受到他们态度上的变化,从一开始的热情甚至有些讨好的态度,变成了现在的漠不关心。祁琰想用职务压对方一头,但陵州县令自有办法,他告诉祁琰:“陵州条件不如郡州,很多年没有大案子了,祁巡抚是殿下钦点来查案的,能力在我们之上,祁巡抚若是没有办法了,下官也无能为力。”

    明明查案是他们的义务现在却把责任推给了祁琰,既然一开始祁琰就不让人插手,那么现在他们也不会继续帮忙。对于官场上的事,祁琰的手段还是太稚嫩了,甚至被人反将一军下不了台。不过对方态度的转变也让祁琰察觉是否是因为自己查案的方向触及到了什么不该碰的地方,因此更加坚定了他要查明纹样来历的决心。

    楼州方面回复的很快,因为工艺精湛,找到有这样手艺的工匠不难。祁琰的委托人查到三个工匠的名字,但他们都说自己没有雕刻过这样的纹样。

    似乎这个回答并不让人意外,毕竟是隐秘组织,不会光明正大找市面上的工匠。如此一来就只有地下黑市的人了解情况。因此委托人顺着这一思路果真打听到了新线索。

    “工匠是个哑巴。”

    哑巴自然不会透露任何消息,委托人也没有问这个纹样属于谁,而是问他这个纹样上的动物究竟是什么。

    雕鸮,既不是鹰也不是凤鸟。此前祁桉他们都以为是凤鸟的变体,然而工匠告诉他们这是雕鸮。

    这是一种源于西兹的鸟,祁桉和祁琰没有见过自然不知道是什么。

    这一重要信息透露出纹样的主人与西兹的关系,让祁琰更加觉得事情不一般。

    他需要帮手,不只是祁桉。

    得到这一消息的祁琰等不到和祁桉约定的见面日,他在财神像下留了一个字条给祁桉。上面只写了两个字“雕鸮”。之后祁琰便写信给自己父亲,请求对方能够告知殿下陵州情况。他把纹样的图案拓印下来随同信件一起寄出,但他根本没想到自己伪装成家书的密件被拦截了下来。

    陆少羽一直在观察他的一举一动,知道他去了财神庙,也知道他写了书信寄回陵州。

    好在祁桉那天没有出现在财神庙,所以陆少羽并不知道他的存在。

    但是那封被寄出去的家书到了陆少羽手里,他看到纹样的瞬间眼睛咪了起来。他小看了祁琰,他居然能够查到这个份上。

    “不能让他继续查下去了,还有狭沟岭的土匪有消息了吗?”

    “上次追丢后就再也没有见到对方了,看来这个狭沟岭的土匪很擅长躲藏和伪装。”

    “不觉得是你们再找借口吗?鸮羽楼的水平怎么倒退那么多,是需要你们尹楼主来亲自指导吗?”

    听到尹天毅的名字众人不寒而栗,他们默不作声陆少羽见状冷声道:“若是不想要尹楼主知道陵州出了乱子就给我打起精神。”

    而“隐匿”起来的楚泱其实一直在陆少羽的周围,自从上次见他从克曼家出来,楚泱便很在意。他发现陆少羽既不是商人,也不是旅者,见对方出入县令府就更加让人怀疑他的身份。一次跟踪中楚泱把人给跟丢了,并不是他跟人技术差,而是去往鸮羽楼备用据点的陆少羽比往常都要谨慎。也就是这一次突然的消失让楚泱察觉了“秘密之地”的存在,他怀疑那是陆少羽用来和人接头的地方,但他此时还不知道鸮羽楼到底什么来头,也不知道陆少羽见的是什么人。

    他想找祁桉商量,但他现在处于“逃亡”状态,率先现身去找祁桉只会给对方带来麻烦。

    于是楚泱想到了祁桉的巡抚哥哥,若是这次闹出风声,会不会吧祁桉引出来的同时又不会让人怀疑他们两人之间的联系。

    又要做一次坏人。楚泱叹气。他并不喜欢做坏人的角色。每一次选择“作恶”都是出于无奈。

    挟持巡抚并不是什么好主意。

    但奇怪的是巡抚的守卫并不像他想的那么严。

    或者说不像上次祁桉翻墙进去时那么严。

    明明是巡抚的住处,却到处是安保漏洞。

    很快楚泱便找到了祁琰所在之处,他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祁琰很警觉地问是谁。楚泱知道这种时候来不及自我介绍。只说了一句:“我认识你的弟弟祁桉。”

    “在此之前祁桉一直和我一起行动。”

    这句话让祁琰放下了戒备,他开门一看见楚泱大吃一惊,他知道这就是最近陵州通缉的狭沟岭土匪。

    “那十六具尸首和祁桉有关也和我有关,祁桉被骗至案发现场处时我和他在一起。”

    楚泱见祁琰要叫人便着急解释道:“我故意引出官兵就是为了给他脱身的机会好查明真相。那些想要伤我们的人来路不简单,祁巡抚你也在查,知道这其中的阻力不是吗?”

    祁琰见楚泱所说能和祁桉处境对上,选择相信了楚泱。他带着人回到房间,小声问:“你以这种方式寻我可是我弟弟遇上了麻烦?”

    “我这几天东躲西藏的,失去了联系他的方式。想要借助巡抚帮助去见祁桉。”

    “正巧我今天要去见他,但你这分身确实不合适抛头露面。”祁琰仔细打量楚泱:“我刚到陵州并无熟知的人,身边也就几个下人服侍,我现在的处境也很不妙,要是带你一起出门很容易被怀疑。”

    楚泱没有细问对方所说“处境不妙”是什么意思,只是在想自己怎么和祁琰一起去见祁桉。

    “我可以扮成送柴火的人从后门离开,到时候我们城外的酒摊见。”

    这倒是不难,但楚泱不知道祁琰已经被陆少羽和鸮羽楼的人盯上了。他出现在巡抚府本就让陆少羽很意外,还以为狭沟岭的土匪是要劫持祁琰威胁对方放自己一条生路。然而剧情并没有按照意料之中进行,祁琰完好无损从住处离开,而楚泱一直未现身,直到一个送柴火的男人从后门出来,陆少羽便知情况不对。

    他开始怀疑两人的关系,如果狭沟岭的土匪把自己知道的信息告诉给祁琰,那不就坐实了鸮羽楼的存在。一旦鸮羽楼的存在公之于众,那么将会让尹天毅和“大人”陷入不利地位。这种局面下,“大人”一定会毫不留情牺牲尹天毅,陆少羽不会让这种结局出现。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立刻让人通知陵州县令,告诉他巡抚“失踪”,始作俑者正是被通缉的狭沟岭土匪。

    祁琰还不知道危险正在靠近。他出了城来到楚泱所说的酒摊,还在奇怪怎么四周没有店家的人也没有喝酒的人,这时候一个飞镖击中他骑的马,吓得马儿惊慌起来让骑在马背上的人猝不及防摔了下来。

    祁琰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几个黑衣人围了上来。他心里一沉,但仍旧冷静问:“你们是谁?”

    “狭沟岭的土匪!”

    其中一人大声说道,祁琰还没捋顺他们和楚泱究竟是不是一伙人时,一声马叫传来,楚泱骑马冲进人群拉起祁琰把他带上马背后飞驰离去。

    黑衣人见楚泱来救场便纷纷追上。祁琰想问楚泱怎么回事,楚泱却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他也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些人要追杀祁琰。

    “巡抚大人是不是查到了什么?才让他们光天化日敢袭击朝廷命官。”

    “我查到了纹样的来历,上面雕刻的是雕鸮,那是西兹的鸟类。这个组织很可能和西兹有关系。这件事我已写书信回家告知家父让他传话给殿下。”

    “巡抚大人,你的信大概率落到他们手中了。”

    听完楚泱的话祁琰明白了过来,否则自己也不会招来杀身之祸。

    眼见后面的黑衣人被楚泱甩开,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到“嗖”的一声,紧接着祁琰感觉像是什么利器刺穿了自己的后背,钻心的痛逐渐蔓延全身。

    “我……中箭了……”

    楚泱猛地回头,见祁琰的衣服被染红。他不敢停下只能加快速度把人带到安全的地方,头上的汗顺着头发滴落下来,楚泱心里祈祷着祁琰千万别有事。

    而另一边祁桉在财神庙等了很久都没等到自己哥哥,心想对方莫不是被什么事给绊住了。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手中还紧攒着祁琰留给他的字条。

    一声凄厉的马叫引起了他的注意,祁桉回头就看到抱着自己哥哥的楚泱倒在地上。他连忙上前查看两人情况,当看到祁琰后背上的血时整个人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带他去安全的地方!”

    楚泱的叫喊让祁桉回了神。他立即背起祁琰就往庙中废弃的柴房跑去。

    他找不到药给自己哥哥止血,只能把他的衣服撕成布条给对方绑上。

    “别……别费力气了……”

    祁琰脸色苍白,他握着祁桉的手说:“以前没机会给你说几句心里话,现在有了……”

    “别说了哥,省点力气。”

    祁桉有些不知所措。在家里他和祁琰的交流并不多,他尽量避开祁琰,不想让自己的哥哥觉得他是个威胁。祁琰自然是知道祁桉想什么,两个弟弟不争不抢却都比他优秀。

    “我一直都很嫉妒你,但又佩服你……唯独没有憎恨过你……我不知道你认不认我这个哥哥,但是我一直想像玉儿那样与你亲近。”

    祁桉脑子嗡嗡作响,祁琰的话像是临死前的叮咛。他见过母亲的死,所以不想再经理亲人离别。

    原来,他也一直把祁琰当做亲人。

    “最后一句话……”祁琰感觉自己不行了,眼睛开始看不清东西,他摸索着握住了祁桉的手:“纹样的主人来自西兹,他们的势力已经渗透到了安庭……安庭内一定有接应,否则他们难成气候……告诉父亲,让他禀告殿下实情。”

    “哥再坚持一下!”祁桉慌乱起来,他跑出去想找人求助,但还是晚了一步,那只拉着自己的手缓缓滑落,终究失去了温度。

    兄弟间过往相处的遗憾未能填补,祁桉再一次目睹了亲人的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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