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
日暮昏沉,最后一缕斜阳随风消散,黑夜笼罩大地。
寂静的房间,重叠的帷帐。
越婵一个人抱膝坐在床中央,眼角的泪花早已干涸,只是纤长秀气的睫毛还黏连在一起,眼睑下方是漫长的泪痕,长久不动弹的身体,一时有些发硬发僵。
从早到晚,越婵再也没出过屋子,只是静静的一个人呆着,一如昨夜。
其实也不如昨夜,昨夜只是愤怒,为欺骗愤怒,为爱情迷茫。
今夜不是,今夜更多的是迷茫,一夜之间发生的太多太多,如浪潮般一股脑子向她奔涌袭来,让越婵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心绪杂乱,谎言的拆穿,越溪的质问,父母亲的目光,皆如山倒,朝她重重压去,无法面对,无法抵抗。
......
除了早上那原先替越溪准备的半份早餐,她一整天也没吃过东西,家里王妈过来敲过两次门,均无回应,把餐食放在门口,从早到晚也无动弹。
整日下来,肚子空落落,越婵些许觉得胃疼。
“咚、咚、咚”
耳边传来敲门声,越婵抬眸看去,却没有说话,她在等对方先开口,她想应该是王妈。
却没想到下一秒,门把手便被拧动了。
“咔擦——”
门被打开,越溪走了进来,又轻轻的把房门关上,倚靠在门边。
姊妹俩四目相对。
越婵一时有些惊讶,呆愣愣的没有反应,直过了半响,她才缓缓问道:“你怎么来了?”
门口的越溪,则是踌躇不定,那双明眸善睐的眼睛满是纠葛和忧心,听到妹妹问及,她才缓了口气应道:“我来看看你......”
“你......”顿了一下,她又接着问道:“你没事吧?”
越溪忧心忡忡的看着越婵,两手交叉揪着裙摆,又拧又缠。
越婵看了她一眼,沉默的摇了摇头,随后又收回目光,将视线放到别处,她的姿势保持不变,仍旧抱着膝盖,将头杵在膝盖上,肩膀耸拉,有种莫名的单薄感。
越溪没有信她的话,只是今早两姐妹才刚刚吵过,为了同一个男人,实在尴尬。
她原地伫立,去也不是,回也不想,只是看着越婵。
一时间,空气静默。
一直寂静了好几秒,越溪才有所动弹,她终于下定决心,走到了越婵的身旁,坐到窗边的一角,悄悄伸手抚向越婵。
“我们能谈谈吗?”越溪怯生生的说道,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满含秋水,带着些许紧张的神色,害怕被拒绝。
越婵微微抬头,看着越溪,轻轻的点了点头 。
一下子越溪如释负重,重新盘腿坐到了越婵的身旁,她老老实实的说道:“抱歉小婵,我没想到妈妈会那么生气......”
她先是为今早的事情道歉,其实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本不该捅到父母跟前,也没想到康锦莱竟然如此暴躁,竟控制不住自己的动手了。
“没有,没有溪溪,”越婵一时有些动容,连续否定了两边,她叫着越溪说道:“这件事情不怪你,是我......让妈妈失望了。”
她说着,又低垂下眉目。
“那也不该动手啊!”越溪激动的反驳道,她的胸脯起伏不定,铿锵有力。
“......都怪我,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一时克制不住,才在爸妈面前表现出来。”她说着,也垂下来头。
“......”越婵刚想说些什么。
“你知道吗?”越溪却猛的抬头起来又说道,她激烈的对越婵说道:“我昨天半夜回来,就是看了梓一发的照片,你不在,他也不再,我想你们一定是在一起,才那么的失魂落魄,今天才克制不住自己......”
像是打开话匣子,越溪直抒胸臆,直了了的说道。
“我真的好生气,好难过,也好嫉妒,可是......没想到你们已经分开了。”可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又小了许多。
“溪溪~”越婵轻声叫道,担忧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眼前的越溪,情绪激动,大起大落,发丝凌乱,她十分恳切的看着越婵,诉说着她的心事。
下一秒,越溪直接抓上了越婵的手腕,她的泪水几乎垂落,可还是忍住了,她感伤的说道:“其实我知道,这些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他的错,我们都分开那么久了,可我还是走不出来,看到与他相关的事物,心还是忍不住被牵动......”
“溪溪。”越婵也同样抓上她的手腕,姐妹俩的手就这么牵着,四目相对,秋水含光,她们本就是同胞姐妹,尽管长的并不相似,性格也不大一样,可身体里的血是一样的,心也是一样的,都能理解彼此的心情。
越溪的痛苦,越婵怎么不知;越婵的无措,越溪也是知晓。
“溪溪,对不起溪溪。”越婵缓缓说道,她真诚的道歉,为自己的欺骗道歉,直到今天,这一秒,她才只晓得自己的行为对越溪伤害有多大。
从前她只是大概知晓,尚且心存侥幸,总以为能够瞒天过海,如今才知晓的天底下没有漏风的墙,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自己的所作所为看似是遵循本心,其实不过是伤害他人,伤害自己。
这场故事里的所有人,彭野,叶冕,越溪,康锦莱,越峰,包括她自己,都是受害者,而加害者却也是她自己,拿着屠刀插向了所有人。
泪水又一次流下。
有人哭了,另一个人自然也不能自已。
越溪强行擦拭着自己眼角的泪花,逼迫自己不要流泪,说了很多话,她的情绪似乎平缓了许多,她又哽咽的问道:“那......那你呢?说说你的故事吧?”
她看着她,不想再被隐瞒,希望得到一切的答案,或许这样子她也就放下了吧?
越婵隔着朦胧的泪水,缓缓将一切轻轻诉来。
将自己与叶冕的朦胧关联开始一直说到他们第一次产生关系。
“......那天我和彭野彻底分手......我去了酒吧......没想到他却突然出现了......”越婵缓缓说道。
越溪在一旁听闻却瞪圆了眼睛和嘴巴,她没想到两人竟然是如此联系上的,更没想到叶冕竟然在越婵和彭野还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是暗戳戳的凿起墙角,这实在是骇人听闻,与她印象里的叶冕完全不一。
明明记得,他一直是个翩翩优雅的贵公子,便是有时情趣上有些霸道,倒也不至于干这么毫无道德,毫无底线的事。
“......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一直到前段时间,彭野来找我,他也知道了这件事......”越婵继续说道。
“彭野也知道了?”越溪惊呼,满是不可置信的表情,她一直以为就她一个人知道,没想到彭野也知道了。
“嗯,”越婵缓缓的点了点头,又说道:“除了他,还有黎澈,他也知道了。”
“他怎么知道的?”越溪震惊。
越婵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太清楚,上次张家的宴会上,我碰见他,看他的表情应该是知道了,不过他应该没告诉玲玲......”
说着,她心里忍不住苦笑,一时有些自嘲,本以为满的天衣无缝的事情,却被这么多人发现来,实在是可笑。
果然,纸包不住火。
“然后,彭野告诉我他出轨的那个女人是叶冕安排的......”越婵继续说道。
“什么?怎么可能?”越溪彻底被震撼住了,目瞪口呆,但随即转过神来,她反驳道:“就算是叶冕安排的,他也可以拒绝吧?这算什么理由?”
“呵~我也是这么说的。”果然是姐妹,脑子的回路都是一样的,越婵苦笑道。
她又说:“我本来不信的,可后来想想实在奇怪,就让人去查了,果然......”
“怎么了?”越溪上前问道。
“你还记得我那个在娱乐周刊工作的同学吗?”越婵却转过头来问她。
“记得啊,琬约嘛?”越溪当然知道,当年姐妹俩在D大不同院系,宿舍不在一起,舍友也不一样,但经常一起出来聚会,关系还算不错。
“对,就是她,”越婵肯定道:“就是她,她跟我说那几个向她爆料的狗仔就是孙明指示的,孙明指示,自然就是......”
越溪这下子是彻底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心中也来不及为前男友与亲妹妹的情事难过,反而陷入了极大的震撼当中,似乎她认识人跟妹妹口中说的人是两回事,她好像从未了解叶冕。
她忍不住说道:“他?他怎么能这么做?”
越溪皱紧了眉头,满是不可置信,心底逐渐对叶冕袪魅。
“这未免也太不道德了,他做这种事难道不怕彭野跟他拼命吗?他们可是表兄弟......”越溪无法克制的说道。
“......”越婵却是沉默,她也不知该对此做何感想,只是看着越溪如此吃惊的表情,她才发觉自己曾经是多么荒唐,别说叶冕与彭野是好兄弟,她和越溪不还是亲姐妹吗?
可不止他做出了如此荒唐的事情,她不也是?越溪说叶冕不知廉耻,没有道德,这些话语如利剑般扎在越婵的心上,也同样是在谩骂着她。
......
“那你呢?你又是怎么想的?小婵。”
过了良久,越溪才从震撼中收起下巴,关切的向越婵问道,叶冕的想法无人知晓,那越婵呢?
越婵看着越溪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将头转向前方,空洞的双眼说道:“我也不知道,那段时间我的压力很大,和彭野的矛盾很多......积重难返,我也说不清......”
“再后来,彭野出了那档子事儿,我几乎崩溃了,我能想到我们走不到最后,却没想到会以这样的不堪收场......叶冕又频繁的出现,我抵抗不住,跟他在一起我会忘记彭野,不去想他,而且......”
说着,越婵又渐渐转过头来,她看着越溪,眼里带着某种悲切的哀悼:“而且我竟然很神奇的觉得跟他在一起有种报复的快感,我想既然彭野绿了我,那我就睡/他兄弟......”
越婵说着,心中的郁结似乎有一条裂缝打开。
是了,最开始她与叶冕纠缠,不过就是为了逃避彭野给自己遗留影响,爱与恨的交织,将她逼迫到悬崖峭壁,这时深渊向她召唤,无路可去,她也不得不跳了下去。
不管不顾,就像是悬溺,脑子一直从未清明,如今浪潮退去,猛然被敲醒,才发现其实还有蓝天,蓝天一直就在头顶,等着她去面对。
这么说来,她和叶冕果然从一开就是一场错误。
可为什么越婵心底仍感到悲痛呢?不应该释然就好了吗?
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空洞洞的看着头顶的天花板,那是一片空白。
到底是被情欲吸引还是真心的跳动?
.......
越溪心痛的看着如此憔悴的越婵,她们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一起出手,一起长大,感情最好,也最心疼对方。
她伸手抱住了越婵,越婵轻轻回应,拍了拍她的肩膀,可目光仍是失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