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被灭那年，我遇到了一个自称来自其它世界的小女娃，她大言不惭地说自己能看到未来。
看着她一脸焦黑浑身破烂的模样，我叹了口气。
又是一个疯了的乞儿。
“别跟着我了。”
“就不。”
她死皮赖脸的模样看着真让人火大，说出的话也是疯疯癫癫。
“它说它是大神仙，我才不信呢，大神仙怎么随便打人呢。但它说你以后会变成大魔头，这个我有点信，因为昨天它告诉我的那些事，今天真的发生了，太可怕了。”
“好奇怪，穿越这种事应该交给那些叛逆的大人，为什么会落到我这个马上要小升初的孩子身上，我在这种世界根本活不下来嘛，跟着你说不定能多活一会儿，毕竟你有女主光环。”
“太高冷了，这令人窒息的疏离感。”
“好尴尬，你一句话都不说，显得我很二。”
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她像只聒噪的苍蝇。
“滚远点好吗？我没钱。”我吼了她。
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好卑劣，我以前从不这样，人是会变的，可能真的如她所说，我会变成一个大魔头。我现在一心只想活下去，然后报仇。
她愣住了，当我以为这家伙终于要走时却听她开口道：“我有啊，我有身份的，我去拿钱给你。”
呵呵，疯得厉害。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她真的带着一小袋银子来找我了，还换了身衣服。
这年头，连富人家的小姐也会疯吗？
她将钱袋塞给我，嘟嘴道，“狗屁神仙让我用钱买你的项链。”
我刚想把钱扔回去，她按住我，“我才不听它的，这可是你的传家宝，它可真缺德，这是我自愿送你的。”
过了一日，她又黑着脸来找我，像被雷劈了。
“求求你了，让我跟着吧，我不吵吵了，只有在你身边它才动不了我。”
这次我没有拒绝。
入夜，她被府上的管家强行拖走了。
第三天，她顶着两个黑眼圈又来了。
“我昨晚跟它对骂了一夜，看来是活不过今天了，最后再来跟你说几句话。”
“姜池，你以后可千万别干坏事，但是，该报的仇得报，欺负你的人也别惯着。”
“还有，别太相信那些表面上对你好的人，尤其是苍岭宗里面的一个年纪跟你差不多大的一个女人，忘了叫啥了，她最喜欢跟在一个叫花不谢的旁边，怕你抢走她喜欢的人，她要害你，到时候你见到她就抽她大嘴巴子哈哈。”
“实在不行你去九丈门躲躲，他们那招童工，那个门主喜欢话少不哭敢徒手抓蛇的小孩，而且你早晚要认识他儿子，但是别签卖身契啊，打打工就行了，那个门派后面要出事。”
“不说了，我走了，反正我也不喜欢这个世界。”
“等等。”我喊住她，“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我不记得了，现在的我叫王素。”
“我会记住你的。”
她笑了笑，“我也会记住你的，毕竟，认识大魔头的机会可不多哦。”
一连几日，我都没有再见过她。
一个月后，我回想着她说自己要死的话，终于忍不住到王府去打探她的近况。
王府管家一脸疑惑，“王素？我们府没有叫王素的小姐。”
“怎会？那日不是你亲自……”
“去去去。”
我呆滞在了原地，心中涌出无数猜想。
难道王素是得了什么癔症想不开自尽了，王府嫌此事丢人便禁止他人提及？
毕竟王素曾说她不喜欢这个世界。
三年后，我学有所成，按照她所说的，果真顺利地进入了九丈门做事，以门外人的身份帮他们处理一些不便露面的事。
又三年，我已经混成了九丈门最得力的门外助手，对于当年之事，我心中已有动摇，我开始相信王素的话了。
这期间，我遇见了两个奇怪的人，一个是九丈门门徒，起初她待我很好，协助我报了灭族之仇，而后却突然要害我性命，以一个极其荒唐的理由。
在回响之链泛起紫光的那刻，我毫不犹豫斩杀了她。
一个是苍岭宗弟子，这人更是诡异，竟能一眼看破我的身份，我假意放弃抵抗，诱她动手，确认她真有杀意后，果断斩杀了她。
回响之链是不会说慌的，我深信这一点。
更诡异的是，这两人死后也如王素一般消失了，无人记得，无人知晓。
为此，我心中一直悚然不安。
直到这天，我受命为妖兽出逃善后。
斩杀完奄奄一息的妖兽后，项链突然发出强烈的紫光。
附近有人想要杀我！
我寻了一圈无果后，下意识抬头看去，对上视线的那一刻，我找到了目标。
那个女子，如此强烈的杀意，毫不遮掩。
我目光凌冽。
她背上的男子我认得，就是王素所说的花不谢。
王素消失后，苍岭宗每年的招收名单我都会关注，花不谢是五年前才加入的苍岭宗。
也正因如此，我才越来越相信王素的话。
只是我不太明白，我与那女子从未见过，杀意因何而起？
为弄清缘由，我打算去苍岭宗一探究竟。
等了几天，终于把她等到了，这家伙果然喜欢跟在花不谢身边。
她的杀意还是那么重，丝毫未减，正好，我也想试试她是否真的有这个实力。
交手的过程中，我发现她招式并不熟练，但有一点，她的求生欲很强，伤口恢复速度不似常人。
自觉无法在时间之匙能量耗尽之前杀了她，我当即停手，恢复了战场，也抹去了她的伤口。
本以为她会向宗门长老告状，没想到她竟将此事瞒了下来，还冲我猥琐一笑，当真变态。
令我不解的是她在濒死之际喊出的那句话，她想要谁帮她？
更令我不解的是，她在喊出那句话时，杀意荡然无存，而之后又慢慢回升。
夜晚，我左右睡不着，突然想起王素那句“到时候你见到她就抽她大嘴巴子。”
鬼使神差地，我来到了她的窗口，敲响了窗户。
没想到她居然开了门。
她跟我想的不太一样，我抽完才发现我抽错人了，她不是苍岭宗的。
她讲了一堆我无法理解的话，一如当日的王素，一时间，我有些恍惚。
我定了定神，在心中提醒自己，王素没她那么变态，王素靠近时，回响之链没有反应，她说了那么多，也无法解释回响之链的反应。
有了前三次的经验，再结合她所说的话，我大概有了推测，如果真的存在什么异世界和仙人，那么这个仙人的目的很可能就是杀我，而为什么其他三人都不似小桃树这般杀意不断，我能想到的可能只有一个：这个小桃树就是仙人的化身，她目前还无法直接杀死我，或许是修为不够在等一个契机。
我不妨陪她演演。
三天后，我离开苍岭宗，她果然跟了过来。
一路上她聒噪的样子真的很像某人。
仙人？仙人的命跟普通人有什么不同吗？今日我便要看看。
我默不作声在手中酝酿杀招，正要下手时，却听到了一句熟悉的话，尘封已久的记忆再次浮现在我眼前。
“这令人窒息的疏离感。”
我眼皮颤了一下，默然收回了手。
“姜池姐姐，别这么高冷，聊聊天。”
“叫谁姐姐，你知道自己比我大多少吗？”
“嘿嘿，我真实年龄没那么大，咱俩好像同岁，你哪个月出生的？”
……
那就再看看你搞什么鬼。
几个月内，她都将我照顾得无微不至，白天打架将我护在身后，晚上散出灵力驱赶附近的邪祟，像在照顾一个孩子，尽管我数次故意刁难她，她都不气不恼。
好一个能屈能伸的仙人。
几个月后，我在一座小镇上收到了少门主的求救信号，我故意将小桃树带到信号发出的树林，悄悄用眼神示意少门主陪我演戏。
“我哪有什么同伙啊，你们别误杀了路人。”说完他冲我眨眨眼，角度特殊，只有那带头几人发现了。
“果然是同伙！”
我在心中默默为他点赞，上道！不愧是老搭档。
“跑！”我拉住小桃树，借位用出时间之匙，因能量不够，只能静止离少门主近的几人，但已经足够了。
时间之匙乃认主法宝，天下只我一人能用，缺点是太耗能了。
在回碧海宗的途中，小桃树居然说出让我与她成亲这么荒唐的事，真想撬开她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什么。
那天晚上她喝醉了，仙人也会喝醉，装！
又到了我试探的好时机。
她被我的行为激怒了，终于要露出马脚了吗？
她说了很多，她知道我的一切，她也知道我的疑惑，她的回答令我意外，但也并非全然没有道理。
她真是仙人的化身吗？如果是，她会如此坦然承认自己的杀意吗？她会骂自己骂得这么脏？
如果不是，照她所说，杀意是仙人的，她与仙人共用一体，那为何王素身上没有杀意？其他二人身上的杀意也不似她这般强烈。
我心烦意乱。
少门主来信，说自己受了严重内伤，非丹药可医。
我推荐他来找碧海宗大师兄，此人专攻顽固内伤，并附带了碧海宗大师兄住处的路线图以及此人的喜好。
一得知少门主要来，小桃树又带着我跑图了。
果然又碰上了那群家伙，咄咄逼人的样子真令人厌烦。
担心有人拿少门主当日的眼神说事，我正欲出手解决，小桃树却拦在我前面。
我这才发现她的修为已在我之上了。
已经不需要什么契机了，她完全可以单杀我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此刻我心中无比愧疚。
我真的误会她了，她说至今已经挨了仙人上百个雷击，原来都是真的。
她和王素一样，都是为了我忤逆仙人的普通人。
是了，谁家仙人这么好脾气。
“少门主，听说你伤已经好了，什么时候滚蛋？”离岛第六日，我用九丈门独家传讯术联系了那个赖在岛上的家伙。
“那些人还在岛上呢，我一个人根本搞不定呀池池。”
“恶心，你还是死那吧。”
“今夜我将他们引出岛，你配合我。”
“这下听懂了。”
解决完麻烦后，少门主在船上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走，还说愿意为了我退出九丈门，我说滚。
他一脸期待。
我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一脚将他踹下船，他终于满意地滚了。
半夜干的坏事还是被小桃树发现了，她没有责怪我。
她让我把以前的经历也一并告知，我犹豫了，我要告诉她吗，告诉她之后她就会知道自己的结局。
她会同其他人一样，面临消失于世的结局。
我还是告诉她了。
她沉默了很久，尽管努力维持着表情，但我还是在她眼中看到了：惊讶，恐慌，茫然，不可思议，最后归于平静。
我以为此刻是她的释怀，不曾想却是我的灭顶之灾。
我低头看到回响之链的光暗了下去，我无法阻止自己去联想。
我多希望此刻我愚钝一点。
小桃树以前经常说，她最是讨厌仙人，想要它消失，想要它不再干扰这个世界的运行。
这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恨的。
仙人想杀我，王素身上也有仙人，却没有对我的杀意。
而此刻，杀意为何突然消失了？是仙人不想杀我了吗？
不是，这是因为，杀意不是仙人的，自始至终，都是小桃树的。
小桃树恨的仙人，其实是我。
仙人是我！
所以，她想通这一切后突然就不恨了。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是，未来的我？
我呼吸几乎停滞，这一瞬间，我好像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了。
“怎么了？”小桃树的声音将我了拉回来。
“抱歉。”我内心无比恐慌。
是我伤害了她，她知道了，她什么都知道了。
可她却说该抱歉的人是她。
她说“我也不喜欢这个世界。”
一股熟悉的感觉跨越时间长河向我袭来。
曾几何时，有一个人也说了一样的话，我已经快淡忘了她的模样。
王素？是你吗？
“以前的事，你不记得了吗？”我望着她。
她却答非所问。
不是吗？
不是你，又是谁？
我应该早点发现的，明明神态语气都那么像。
修仙界大动荡后，她的笑容越来越少，有时她甚至会忘记回来的路，梦里说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看来，即便我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也改变不了她要离开的结局。
我好恨，但我只能恨我自己。
未来的我一定是犯了什么不可原谅的大错。
我看着手中的时间之匙，“是你干的吧。”如果现在扔掉你，能否阻止这一切？
不，我将它收好。
未来的我已经挑衅时间法则了，现在的我不能再错上一层。
（对不起大家，喜欢正经严肃剧情的看到就可以了撤了，因为下面我要夹带私货了，写这么多就为了吃这一口）
今天，小桃树的状态格外的好，她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她还记得自己剩了多少桃子，她把这些桃子都藏在了地窖，写了纸条，登记了每个人分到的桃子数量。
谁都有，独独没有我的……
晚上，我终于忍不住质问她。
“什么？哦，你这么快就发现了，你不是不喜欢吃桃子吗，从前看你拿去卖从没留下过一颗，我以为你……”
我一言不发，垂着头不敢看她，我知道这是我们的最后一个夜晚了。
“但我给你准备了这个。”她拿出一罐桃花酒，“我亲手做的……”
我以前确实喜欢喝，现在却突然不想要了，原来我并不是想要桃子。
我想要什么？
我一把将她推倒在椅子上。
“我想要什么？你不知道吗？”
她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我，我看到她眼中倒映出的自己，疯狂，扭曲，还有…欲望，陌生到不敢认领。
“是你说的，让我对自己好点……我可以自私一回吗？”反正你以后也会忘记这一切。
我在说什么？我大概是真的疯了。
“可以吗？”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此刻，我只希望她能给我一剑，看清自己一直在拯救的是什么玩意。
快给我一剑吧，我闭上眼，在心中祈祷。
“好。”
好？
是她声音还是我的幻听？
我抬眸，小心翼翼看向她的眼睛。
她的眼神如此复杂，却不难看出，她在心疼。
为什么？为什么要心疼我这样的人？为什么连这样的要求你都不拒绝？
我狼狈地推开她，想要逃离这里，眼中嵌了许久的泪终于决堤。
她从身后拉住我，缓缓靠近。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告别方式，那么……”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我转过身抱住她，这是我们的第一次拥抱。
“你可以拒绝的，你也可以杀我。”
关了灯后，我们只能靠声音来辨别彼此的位置。
“我为什么要杀你？”
“报仇。”
她笑了笑，“我们没有仇，我选择的，是现在的你。”
她果然听懂了。
“但是，确实有其他的仇要报一报。”
我：“？”
椅子太小，躺不下两个人，她将装睡的我抱到床上。
以她的修为，不难看出我在装睡。
“今晚我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我只是变回了本体，而你只是在我身上躺了会儿。”
催眠术吗？我记得她并不懂这个，这话是说给她自己听的吧。
小桃树离开半个时辰后，我悄悄跟了上去，我只敢去她刚刚去过的地方，踏着晚一步的风景，隔岸相送。
我第一次觉得沠山岛的初阳如此刺眼。
我把刚猎回来的巨型八爪鱼分给早起的渔民。
我要去找她，我已经选好了自己要走的路。我对她的送别到此结束，现在，轮到她送我了。
她一贯爱演，只是触碰而已，脸竟然红到那种程度。
“你会忘了我吗？”在船上，我问她。
“运气好的话，回去就忘了。”她又嘴欠了。“……不会忘记你的，毕竟，认识大美人的机会可不多哦。”她回过头去。
记忆里的背影突然清晰起来，与眼前的人重叠，尽管相差巨大。
“谢谢。”谢谢你陪我走到这里。
船停下来了，她的身影越来越模糊。
我这一生，从未后悔过自己的决定，哪怕是未来。
我站上船头，看向远方，看向过去。
“我替你报仇了，小桃树。”
仙人，你赢了，但我也没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