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寒星走向殿外,“这是赫柏接下来十日内,各处都会遇到的惨状,主君您在这里等候南境来传死了多少将士吧。我们得去见见被您软禁的霍燕行了。”
慕玄骁此刻很想一剑杀了张寒星,可他也深知唯一改变现状的只有同意赫柏归顺大梁。
文英和傅明烛跟着张寒星离开,其实她们都不想让赫柏投降,因为真正难打的是赫柏西部山林,那里地势复杂,十万军民人人善战,若慕玄骁投降,这些军民就能建立一个政权,再次成为大梁的大患。所以不如把炮火集中在南境,一批没了,他们只能从西部山林调兵过去。
可见到霍燕行后,她虽立场坚定,绝不背叛大梁,但也反对大梁出兵,希望维持两国的和平现状,还称慕玄骁是个绝不会主动出兵的皇帝。张寒星没法把昭华与皇帝的政斗讲给她听,只能把自己流放了霍家满门的事告诉了她。
“原来你就是阿衍在信上提的,此生唯一想娶的姑娘。”
一直跟在霍燕行身边的天璇默默离开,八年前霍衍刚来北境,这里百废待兴,萧婉当时就爱慕这个神色常常带着忧郁的年轻将领。她有着林东姑娘特有的大方和热情,但无论怎么追求,霍衍仍对她敬而远之,萧婉以为霍衍是嫌弃自己是个村姑,后来听说霍家是被霍衍的心上人流放的,更是忿忿不平,常去盯着霍衍不让他酗酒,可霍衍心里还是只有那个姑娘,萧婉怎么努力都走不进哪怕一点点霍衍的心。
后来霍衍父亲病逝,霍衍接替大任,在士兵中选心腹去赫柏卧底,萧婉自荐,从此隐去名字,成为他姑姑的弟子。给他的信上只能画下天璇星座的符号,六年间,萧婉给霍衍的几百封信上都是霍燕行的现状,记录自己的只有平安二字。
那年的萧婉,此刻只能守在殿门,不让任何人听到张寒星与师父的谈话。
“所以整个霍家,整个北境,整个林东,整个大梁,都在滚滚前行,我们的努力不是为了划江而治,把和平寄希望于赫柏难得一遇的仁慈主君。当年的阿骁再仁善,他仍保留了四境的将士配置,甚至追加了军费。”
霍燕行也知道自己左右不了两国的交战,但她听张寒星的,她还请求张寒星把瑶台宫不止大梁弟子,是所有弟子都可以带回大梁,张寒星答应。本来她在赫柏宫殿里说的屠族之论就是吓唬人的,大梁开战,从来只杀士兵,宽待百姓。
“文英呢,怎么只有你在?”
刚刚文英郡主把计划告诉傅明烛时,傅明烛也不同意,但他拦不住她,如今也只好硬着头皮向张大人说出文英的计划。
爬慕玄骁的床......是文英能做出来的事,傅明烛担心文英想要刺杀慕玄骁,若被赫柏的卫兵抓了,那可危险至极。但张寒星安抚傅明烛别担心,她前几日看见文英的药了,她和傅明烛只管明早去“捉奸”就算配合文英了。
慕玄骁那夜遣散了殿内众人,独自灌酒,文英放了迷烟很容易就进到他的寝殿,或许慕玄骁见到她时惊讶了一下,文英也寒暄了几句,但文英不在乎,她一心只想着赶紧下药,赶紧得手。所以慕玄骁醒来时也懵到一动都不敢动,两个人竟然是完全不着一缕,痕迹都......清清楚楚,绝对不可能是文英郡主刚刚跑来,用和衣而卧来制造假象。
慕玄骁傻住了,他不敢弄醒文英郡主,大梁使团如何交代?又该以何颜面面对师父?
张寒星也觉得一早就去捉奸,太像陷害了,于是让霍燕行先去找慕玄骁和谈。内官来报时吵醒了文英,于是霍燕行在殿门外听到了殿内的大呼小叫。
“文英郡主你先冷静,本君昨晚喝醉了,我不太记得发生什么了......”
“我怎么冷静!我至今未嫁,连个相好的男子都没有,千里迢迢来使,却遭受如此屈辱!”
文英胡乱披上一件衣裳,拔出殿内的一柄剑,逼近自己脖颈。
慕玄骁反倒不急了,慢悠悠穿好衣裳,断片儿的人怎么行男女之事?他倒要看看文英郡主想向他讨什么?
“本君记得昨夜文英郡主自称迷路了是吧?却能准确找到本君的寝殿,好像还说了一句,若是从前还用和亲来维系两国和平的时候,文英郡主会被送来做本君的发妻。既然郡主这样重名节,真觉得受了大辱非要自杀,本君不拦着。”
霍燕行破门而入。
慕玄骁突然诚惶诚恐,霍燕行直奔文英,拿走她手中的剑,安慰痛哭不止的郡主。
“师父,不是这样,是她自己......”
“连这样的责都不敢担,别提是我的徒弟。”
张寒星和傅明烛赶来,关上殿门,最后问慕玄骁一次他想如何处理。
“本君已经没有资格提自己想如何了对吧?无论如何,大梁都会打过来对吗?”
既然如此,慕玄骁杀了张寒星几人又如何,她不是大梁的重臣吗,杀了她至少让大梁损失惨重。
慕玄骁抽出战刀重重向大门处一掷,唤来数十名武卫纷纷抽刀。
傅明烛虽手无寸铁,但挡在三位女子身前,“主君这是要杀谁啊?”
慕玄骁拿起刚刚文英自杀的刀,直直逼近傅明烛。
“除了我师父,你们所有人。”
霍燕行拔下大门上的战刀,挡下慕玄骁刺过来的剑,但张寒星知道慕玄骁打算同归于尽了,她得给他留一道希望。
“我以大梁宣慰使的身份向你保证,不伤及赫柏一个百姓,你一念之间就能保全整个赫柏,为何还如此偏执?”
那年十岁的阿骁,还在树上瑟瑟发抖,如今的阿骁,已是少年君主,誓死保卫赫柏尊严。
“你以为谁都稀罕你们的怜悯吗?师父你忘了我们是如何配合夺取这帝位吗?我们才是一伙的!你把阿骁养大,现在是要杀了我吗?”
霍燕行略一分神,被阿骁打掉手中的战刀,慕玄骁的剑直指张寒星脖颈,在傅明烛伸手挡之前,霍燕行竟用手抓住剑身,慕玄骁慌忙扔掉沾血的剑。
“师父——”
霍燕行捡起剑,横在自己脖颈,打开殿门,“今日,要么把大梁使臣平安送回大梁,要么,为我树碑。”
文英看到了慕玄骁含在眼眶的泪水,张寒星看到了他的妥协。
“师父你赢了,我答应你们全部的要求,你们可以带整个瑶台宫的所有弟子回大梁。但张大人你要做到答应我的事,不伤我赫柏百姓一人。师父,恕阿骁不能送你,但你一定要......走吧,调本君的亲兵,护送大梁使臣回国!”
但你一定要长命百岁,无病无灾,一定别忘记这十二年,阿骁与师父相依为命的十二年。
师父离开,慕玄骁把自己关在寝殿内很久很久,他从未练习过分别,这十二年中,霍燕行是他的全部。他也得想想如何向所有的文臣与将士交代,除了投降,他们别无选择......
“主君不好了!霍少师在南境遭遇了刺杀!”
一枚平地火就炸死了南境两万将士,重伤一万多人,南境幸存的几个将军都想报这个仇。南境还来不及收尸,大梁的使团又大摇大摆由主君亲兵护送,所以这里爆发了一场大型的互杀,南境将士的目标是霍燕行,瑶台宫众多弟子为护送师父成功抵达温水河岸,登上大梁的船,与人数众多的对方激战一整夜。
在终于抵达温水河岸时,张寒星问谁在替她们断后,看到的却是敌军被火烧连营,漫天的黑烟为她们脱身做了掩护,瑶台宫的几名弟子怕师父不肯走,把师父和其他弟子都推上了大梁的船,而他们回去帮助天璇。是天璇提议火烧敌营来断路,但未等到支援,天璇便被敌军抓住,死因是...烈火焚身......
可她距离故土也只有一河之隔呀......
在霍衍准备开战时,张寒星提议为萧婉立功德牌楼,正书“巾帼忠烈”,背书“功照汗青”,让她的名字与故事堂堂正正留在史书中。在护送霍燕行与文英都回京城后,京城军令传来,大梁正式对赫柏开战。
“为了郡主!杀!”
大梁士兵也不是毫无伤亡,霍衍就因为长期听轰炸的声音,左耳久久耳鸣近乎聋了。连载舟也不小心被自己的弹片砸伤手臂,但二人联手,将平均每日拿下赫柏三座城池的速度,频频向坐镇北境的张寒星传捷报。而且他们严格遵守张寒星答应的条件,虽然语言不通,但大梁的士兵把大梁南方的粮食分给吃不上饭的赫柏平民,而赫柏高傲的士兵只会对他们呼来喝去,非打即骂,瞬间高下立判。
赫柏民众间仍有许多给大梁士兵造谣的,比如说他们在食物中投毒,但炮火实在太猛,霍衍根本听不见这些闲言碎语,一路只管从南扫荡到北,大梁的旗帜逐渐插遍赫柏的城池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