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玩前一晚，仇骏烨很是亢奋，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找出一片安眠药吞了，也不知道过没过期。
最近一段时间他很少吃药。失眠严重那会儿已经过去很远了，他倒床上戴好眼罩，不去多想，立刻沉入睡眠。
期间做了个梦。梦到陈青到宿舍楼里找他，他赤裸着上半身，刚洗完澡，正在吹头发。
每到夏天宿舍里的空调都不太好用，报修了几次也没见有人来处理。吹风筒吹出的又是热风，他闷了一脖子汗，都怀疑要起痱子了，一抓头发却还是满手潮湿。
正烦得难受，门被敲了两下，仇骏烨不耐烦地拉开，嘴里没好气地问：“谁啊？”
陈青抬头看着他，眨眨眼：“我啊。”
在宿舍里男生都只穿大裤衩乱蹿，谁也没想到老师会来。仇骏烨脸皮通红，连忙推陈青进来，随便捡了件白T往身上一套。
正巧这时候室友都忙着参加校组织活动，并不在，不然乱糟糟的，多惹人讨厌。他踢开地上的垃圾袋和掉落的袜子，很是尴尬，结结巴巴地狡辩：“偶尔才会这么乱，最近忙，没来得及收拾。”他抓抓脑壳，很是心虚，“平时真没这么埋汰。”
陈青好奇地探头看，不太满意这幅说辞样子，到了仇骏烨的桌前，一眼认出：“这是你的位置吧，还摆着我送你的小树脂狗呢。”
仇骏烨不太好意思，赶紧上前清理书本和垃圾，又翻出电动小风扇，插上充电口，夹在陈青身前。
他继续用毛巾擦着头发，这才想起来问：“您怎么来了啊？这大热天的。”
陈青穿着整齐，还是一身长袖长裤，神情自若地说：“来看看你在周末做什么。”只是脸被晒得发红了。
仇骏烨看着都感觉热，也有点怕他会被晒痛晒伤，干脆把半湿毛巾搭在肩上，拿过小风扇，举着给陈青吹风。
“周末我能做什么？除了无聊发呆，就什么都不剩了……下午去打篮球，您来看吗？”他顺手拉开陈青的衣领，往后颈底下吹，眼尖，一晃看见一枚红印，有点吃惊，“哇。”
陈青不解，转脸看他，眼珠倚在眼角，黑漆漆的又闪着明点，联想到那红印，更让人觉得性感。
仇骏烨不太自然地咳嗽了两声，移开目光，拉远距离，隔着衣服点了点那里：“有个……那什么。”
语速飞快，几乎让人听不清楚。他又清了清嗓子，下意识地揉了几下心口，不太舒坦，嘴里发苦，吃错东西似的。
“胡说什么……！”陈青转身轻拍，皱眉，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自己背对着镜子拉下衣领看了看后颈，神情从容，“蚊子叮的。”
“哦哦。”仇骏烨点头，敷敷衍衍，看到一大片白得耀眼的皮肤，忙又低下头去，鼻观口口观心。
于是陈青有些着急了，转过轮椅，径直抓住仇骏烨的手，压着声音愤愤地说：“真的，是蚊子叮的——”
正说着，楼道里传来一阵喧哗说话的声响。行动快于思考，仇骏烨想也不想，垂眼一看两人交叠的手，心惊肉跳，第一反应就是立刻把陈青搂到床上，拉上床帘：“嘘。”
他用食指压住陈青的嘴唇，反应过来后才意识到没有必要，触电般收回。同一时刻寝室门被推开，仇骏烨假装无事，拉好帘子，走开床边，拿起毛巾继续擦头发。
室友们回来取东西，马上就要出去。
仇骏烨若无其事地在房间正中央站桩，大家都觉得古古怪怪。王思淼看了一圈，问他：“轮椅哪儿来的啊？”
仇骏烨含含糊糊：“啊？哦。是、是借的。我……我当小推车用，过会儿去拿快递，东西有点多。”
“哦。”王思淼不太相信，但没多想，“那我把取件码发给你，你帮我拿吧。”
说着，他动了动鼻子，嗅：“哎，不对劲儿，怎么有股香水味？”
仇骏烨嘴硬：“洗发水的味道吧。”
大家都目露狐疑，但时间紧迫还有事要做，便又匆匆离开了。等他们一走，仇骏烨连忙拉开床帘：“您……”
他卡了壳，木木愣愣地看着陈青。
陈青被他塞在衣服堆里，身边又是一堆枕头布偶薄毯，他陷在里头，身体小得不可思议。这么多东西塞在一起，里面当然燥热，陈青被闷得更红了，红得快要滴血，束手无策地闭着嘴巴，静静地看着他。
陈青撑起上身，有些窘迫，低声问他，脑袋快要垂到胸口了：“我能起来了吧？”
仇骏烨脑子里一片浆糊，磕绊着咬嘴唇：“能，能。老师，您请——”
他无法解释刚才的行为，表情又蠢又傻又呆，僵硬成了木偶人，同手同脚，把陈青扶起来。
一靠近，他真的闻到了一股香味，真奇怪，为什么刚才没有注意到？他刚才在做什么……有这么紧张吗？
仇骏烨不由地出声：“您喷香水了？”
陈青被他感染到，也跟着紧张，舔了下嘴唇，有点无措：“不……不行吗？”
“挺好的，”仇骏烨屏着呼吸靠近，凑到颈窝处，才微颤着深吸了一口，然后板着脸回到原处，克制地点评，“很好闻，很适合您。”
“……谢谢。”陈青不太适应，坐直了身体，罕见的词穷。
沉默几秒，他率先改了话题：“你要去拿快递吗？”
他把对话听得很清，也记住了。仇骏烨想了想：“买了瓶防晒喷雾，别的倒没什么了。”主要还是要帮王思淼拿。
外面太阳很毒，仇骏烨一直忘记还伞给陈青，此刻倒是用上了。他们一起去拿快递，一出快递站，仇骏烨立刻拆了包装，晃了几下，对着陈青上上下下喷一通。
然后他才顾及到自己，低头给自己喷手臂。
他的皮肤有点娇，不一会儿就晒得发热，痛痛的，头发倒是因祸得福，很快便干了。
陈青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问：“那你下午还要打球啊？”
仇骏烨理所当然地点头：“答应过了，不好反悔。您要不要来看？我虽然不够高，但弹跳力还是蛮好的。”
陈青纠结了一会儿：“我下午有些事……我让吴聚风来给你送水。”他说着就准备走，临别前不太放心地叮嘱，“不要乱喝冰饮。还有……”
仇骏烨窘窘听训，乖乖凑近。
陈青咬唇，飞快地说：“那个真的是蚊子叮的……我不骗你。”他说完，抿嘴，看向仇骏烨，等着回答。
仇骏烨诧异了几秒，长呼出一口气，做了个手势：“老师，我信。”
陈青低声告别：“那……周一见。”
仇骏烨招招手：“周一见！太晒了，您拿着，”把伞塞给了陈青，“我总算记得还了，哈哈。”
一离开伞，立刻觉得骄阳似火，汗如瀑布。他晃晃悠悠回到宿舍，扔下手里的东西，累得像是被狗撵过，没了力气，一下子倒在床上。
鼻尖依稀残留着香味。到底是什么香水？似乎非常亲肤贴合，柔软得不可想象。
仇骏烨在床上打了个滚儿。他忽然很困，很想睡个觉。
……做完这个梦，仇骏烨就醒了，他混混沌沌地意识到，好像他和陈青还没有一起好好出去玩过。他看了眼手机，时间已经不早了，便挣扎着想起床，一动，出了满背的淋漓热汗，紧接着发现陈青趴在床边正在睡觉。
仇骏烨想说话，一张口，才发现嗓子很痛，几乎发不出声来。
他动了一下，陈青就醒了，睡眼惺忪，也微微哑嗓，解释说：“你生病了。”
“可是……”
陈青态度强硬：“没有可是。躺下。”他摸了摸仇骏烨的额头，“头痛吗？”
仇骏烨没有回应。他嗅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只觉得病意来得更加汹涌，自己几乎软了骨头，立刻就要融化了。
生病的感觉很不好受，仇骏烨熬红了一双兔子眼，头疼脑热，昏昏沉沉又睡了一觉，醒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天光时辰，窗帘被拉得紧实，他好像睡在石头底下，四周黑洞洞的，空得只剩下了黑。
以前也常有这种感觉，大概每个人都多少经过，就好像一觉醒来整个世界都空寂了，所有人都如水蒸发，空荡荡的，只剩下自己，连个幽灵活物都没有。
仇骏烨刚睡醒，正是心里发虚的时候，对着漫无边际的黑色，有些害怕了。
耳朵边一点声音也没有，这种视听被剥夺的感觉让他肩膀都打不开了，紧紧地耸起。恐惧，无限远无限大的恐惧……他还生着病，病蔫蔫的人最怕一个人躺着，那种孤寂是能杀死人的。
仇骏烨不知道眼下是几时几刻，摸索着走下床，手脚都冰凉发软。他下意识地喊：“老师，老师？”
一直走到门边也没人应声。
仿佛喊出去的话都投进了水里，无法被传递出去。
仇骏烨更恐慌了。卧室前有一小段走廊，狭窄，幽暗，逼仄，被两面高至顶端的书柜压得倾倾欲颓，他虚浮地走在那里，一步胜比五步艰，背脊上透出了一层白毛冷汗，真恨不得昏厥过去。
还好下一秒灯就亮了。
陈青出门取了外卖，被吓了一大跳：“醒了？”说着摇动轮椅走到面前，担忧地望向他，不太放心，上上下下审视了一番，“脸色怎么这么白？”
灯光一耀，仇骏烨眼前眩晕得厉害。嘴唇干裂发白，他嗫嚅了一会儿，猛地脱力，用小臂扶住墙壁，把额头靠了上去，背部一下子塌下去了。
陈青放下东西，忙摸他的手：“这么凉。快去床上躺着。”
仇骏烨转头回望，半晌，愣愣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