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可盈扫完合同才想起来：【你和恒明有签过竞业协议吗？】

    左新鹤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有啊】

    【凯达肯替你付违约金？这么稀罕你？】

    【恒明没给我钱，不算】

    【那也要小心，等会儿这边签下去，他们就给你打钱起诉你，你干脆把以前的卡销了。】

    【早就销掉了】

    【你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

    【屠文星告诉我的，重返娱乐圈前就销掉了，我连电话号码都换了】

    【能交到这么仗义又聪明的朋友真幸运呢小福星。】

    【艹你他妈有病啊】男人听不得“小”字，卖萌性质的也不行，他的反射弧在大约半小时后才回过劲来思考自己是不是太凶了，他努力学习谨慎，始终拼不过轻松把一切事情都搞砸的天分。

    什么狗脾气？

    鹿可盈看到这带脏话的回复，手指正按在删除键，一口气把框里敲到一半的字删干净，很快察觉到问题核心，脸上有点发烫，叫他小福星和叫他宝贝有什么区别？

    她调整心绪，转移话题：【这是十年的合同，你想好了吗？】

    【又没别人要我】

    【说的什么话，凯达的人这么跟你说的？刚接触就开始PUA你，本来我还想说合同没什么问题，重要的是看他们对你什么态度，虽然每年给你多少资源白纸黑字写清楚了，可又没说一定是大投资还是塑料小网剧，这种衡量标准很主观的，完全看他们对你上不上心，你自己怎么想的？爱慕虚荣想要名气和钱，还是真心喜欢做演员？】

    左新鹤坐在豪华包厢里对着大吊灯翻白眼，他平常打的游戏里，主角有皮肤有设定有目标，还要戳NPC发展剧情，美术精致，世界观完整，角色塑造立体，注重音效与动作配合增强打击感代入感，他演戏时面对的真人，比3D建模更生动灵活，所以他觉得做演员的确挺有意思的。

    他问：【你怎么想？】

    鹿可盈扯了下嘴角，什么她怎么想，跟她有毛关系，又不是她要签合同。

    但她还是认真回复了：【看你自己怎么想啊，如果你单纯喜欢做演员，不在乎钱和名气也不在乎角色大小，公司捧不捧你无所谓，如果你是奔着钱和名气去的，那就要一路睡上去，毕竟你没后台也不是什么绝世奇才，你不可能清清白白鱼和熊掌兼得的，选择前做好觉悟，就不会痛苦。】

    过了好半天，左新鹤回了个“哦”字，然后转了一万块钱过来，说是咨询费。

    这让鹿可盈想起了实习期在社区做公益法援的时光，提供的不是法律咨询，更多是心理辅导。

    剩下的时间里，鹿可盈很老成地和前座的周华杰他侄子周季清搭起话来，如果是别人没必要，但谁叫他长得像左新鹤，让鹿可盈感觉很亲切。

    搭讪的开头，鹿可盈也提及了周季清长得很像她认识的某个人，好像男人说一个女人像他妈一样，调情调得十分蹩脚，虽然她主观上没有调情的刻意，但因为长得帅打小被一堆人暗恋告白递情书的周季清必然要多想，何况鹿可盈还找他要微信，问东问西。

    这场谈话中，周季清十分被动，如同发条人偶，拧他一下才动一下，抖搂出来的信息只有上戏科班生，大学里出演过一部文艺片，然后跑了好几年龙套，跟凯达签了五年，没了。

    鹿可盈上网搜了一下那部文艺片，导演名气挺大的，但她没兴趣看，她是那种看文艺片会睡着的类型，口味比较俗，唯爱好莱坞特效大片，节奏快，高潮迭起，令人血脉偾张，不仅不会让人睡着还可能让人失眠。

    过了两天，左新鹤给鹿可盈寄了一箱石榴和一箱柚子来。石榴是新疆产的，棕黄皮，饱满，形方，果肉红里透黑，像宝石，味道酸甜适中；柚子是琯溪蜜柚，皮薄、白肉、汁多、味香、无籽。

    两人从前恋爱时，左新鹤喜欢把鹿可盈当动物园里的猴子来投喂，把石榴剥出来盛在玻璃碗里，像一碗碎水晶，漂漂亮亮的，鹿可盈有时候在家接到老板电话打开电脑加班，他就坐在旁边拿勺子一勺一勺喂给她，大块的水果，他就分成小块用叉子或手递到她嘴边……

    石榴性温，所以每个秋天，鹿可盈都会上火，烂嘴唇，两人接吻都带腥味。

    他展现爱意投喂她不光继承老一辈的习惯，也带有色情的私心，他觉得把她喂胖一点，抱起来会更舒服。可鹿可盈那时候工作压力大，不是坐在工位上烧脑子，就是在法院和其它相关单位之间跑来跑去，连带着消化不良，怎么吃都吃不胖，到了夏天出汗多，更要瘦下去。

    直到后来鹿可盈换成了现在的工作，压力小了，成天宅在家里，不时还被周华杰带出去胡吃海喝一顿，就慢慢养起肉来了。

    鹿可盈挑了一颗最大的柚子，削些表皮和果肉一起剥进锅里，下白糖腌制，加蜂蜜熬成柚子茶，润燥清热，开胃消食。

    这东西她虽然老早就看魏佳玉做过，自己学会却是后来跟左新鹤两个人照着网上的视频一起琢磨出来的。

    她拿锅铲搅拌柚子的时候在想，左新鹤身上其实还是有很多优点的，比如，做菜很好吃、不懒惰、爱干净、诚实、直率、乐于助人……

    但他同样总是惹她生气，他觉得对的事打死也不改，吃醋的时候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来。

    鹿可盈和他不一样，不是不会吃醋，而是吃醋也都憋在心里。她觉得这种心理很蠢，对方想出轨是拦不住的，拦住了心也不在她这儿了，那有什么意义呢？可她到底是个普通人，控制不住这种情绪，只好藏起来。反过来，左新鹤还会因为她不吃他的醋而生气，认为她不够在乎他。

    鹿可盈觉得两个人照现在这样的距离相处下去很好，离得近，要互相惹对方生气，离得远，就想着对方，只念着对方的好，她脑子一抽甚至想打电话告诉左新鹤，她有一个惊人的发现、大胆的举措：“我们可以异地恋！”

    下一秒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这大白天的也没喝酒啊。

    做好的柚子茶冲泡一杯，剩下的装进砂锅里，锅盖之间垫一层保鲜膜密封，塞进冰箱，大约能储存一个月。

    天气逐渐变冷，鹿可盈晚上睡觉时不再穿睡裙，换成了亚麻面料的长袖长裤，盖的毯子也换成了棉被。

    鹿忠孝的案子在十一月初开庭，原告家属没请律师，人命在手，自信而且省钱，多次咆哮公堂，为无聊的审判流程增添了一丝趣味。

    一审未当庭宣判，出了法院，一家三口和金律师上附近饭店里开了包厢吃午饭，赶巧，左新鹤给鹿可盈打来了电话，鹿可盈走出饭店去接。

    “什么事？”

    “你爸的案子要赔多少钱？”

    “你怎么知道今天开庭？”鹿可盈只在吃下避孕药稀里糊涂的那一个星期里跟他说过大概，没具体到哪一天，毕竟她也不清楚。

    “网上可以查到。”

    “你也太上心了。”

    “我说过这笔钱我会掏的。”

    “你不欠我的。”

    “我不欠你，你为什么恨我？”

    “我不恨你啊。”

    左新鹤沉默良久，才说：“我听不懂，我跟你说不通，你脑子有问题，我说过这笔钱我会掏我就一定会掏。”

    鹿可盈叹了口气，“判决还没下来，我也不知道具体要赔多少钱。”

    “真的，你没骗我？”

    “真的。”

    “哦，那判决下来你告诉我。”

    “一审判决如果不理想，我还要上诉，没那么快。”

    “反正你一定要告诉我……你吃饭没？”

    “我在饭店门口，准备要吃。”

    “那你快去吃饭吧，我挂了。”

    左新鹤挂掉电话，再一次用叉子去叉乏味的蔬菜沙拉，里面仍有甜椒，他体会到鹿可盈受情绪影响扭曲味觉被辣哭的感受。

    徐有安说他太壮了，让他减肥，戒碳水，多吃蔬菜，多做有氧运动，追星小姑娘喜欢的肌肉是薄肌，不是牛蛙。何况古装剧比现代剧热度更高，衣服一层叠一层，想穿得好看，一定要瘦。

    左新鹤不喜欢拍古装剧，头套勒得他脸皮疼，发际线都会后移让小年轻提前地中海，裙子尾巴拖地，有各种奇怪的挂饰飘带设计，很累赘，穿起来也麻烦，最坑爹的当属大夏天穿，汗流得像瀑布，非要演，他只想演农夫插秧种菜，赤膀子，穿短裤。

    他签完合同这些天，不是化妆就是拍照，为了社交平台九宫格，偶像派演员留住观众不靠作品不靠眼光不靠演技，靠频繁铺美照刷存在感，妆容打光氛围p图加持的美也算美。

    徐有安跟他强调，想要帅第一要务就是减肥，块头大会使丑的范围更广，丑得更明显。左新鹤觉得徐有安眼光不好，他明明比以前更帅了。

    根据鹿可盈的心理辅导，安分守己做糊逼还是陪大佬睡觉拿资源大红大紫，是一个必须做出抉择的问题。

    左新鹤无法接受被老男人捅屁.眼，所以他花费0.1秒才做出选择，他做出选择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想认识岳旭东，听徐有安说这哥们儿很牛逼，不用给人陪酒赔笑，刚好，他也不喜欢喝酒应酬，所以他要向前辈取取经，但这牛逼哥们儿自驾游去了，不在北京，第一志愿落空。

    所以左新鹤闲的没事，很颓废地问徐有安，他这条件还能演什么角色。徐有安说他黑料多，争议大，同样黑料多、争议大的男角色，一般的流量小生不爱接不敢接，他可以捡漏。角色特质怎么不受粉丝待见怎么来，怎么low怎么来，包括但不限于爹味、油腻、出轨、纳妾、抠门、优柔寡断、杀妻证道、虐待儿童、卖友求荣、背叛家国……

    重返娱乐圈捡垃圾，这就是凯达给他规划的发展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