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潮湿的腐营里,浓稠如实质的雾气肆意翻涌,每一寸空气都饱浸着令人作呕、几欲窒息的腐臭气息。那股恶臭仿若活物,丝丝缕缕钻进鼻腔,黏附在咽喉,叫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陈三白身形踉跄,身形残破不堪,仅存的几缕布条般的衣衫褴褛地挂在身上,他哆哆嗦嗦地抽出几条脏污不堪、早已辨不出原色的抹布,拼尽全力裹住那少数还黏在骨头上、摇摇欲坠的皮肉。地上,自己的肉块七零八落,色泽暗沉,还沾染着黑褐色的黏液,有的甚至微微蠕动,似有了自主意识。陈三白眼眶深陷,干涸的血泪在脸颊结成可怖血痂,他颤抖着手去捡肉块,指尖触到一块滑腻,凑近一看,惊得声音都破了调:“这是,眼睛!?”下意识抬手摸向自己眼睛位置,入手处只剩一个黑漆漆、深不见底的窟窿,内里经络血管胡乱耷拉着。他狠狠掐断那还连着的眼神经,眼珠“啪嗒”瘫落掌心,黏糊糊的液体溅开,确定无疑,这就是自己的眼珠。陈三白心急如焚,匆忙裹好,深知爆浆的眼珠对那些腐灵而言是致命诱惑。
腐灵们常年在这暗无天日之地苟延残喘,为争抢吃食自相残杀,大多只剩寥寥眼珠,最后也都抠出来吞了,沦为双眼空洞的瞎子。可没了视觉,嗅觉却被锤炼得异常敏锐,空气中一丝血腥气、一丝肉味都能精准捕捉。此刻,一个浑身赘肉层层堆叠、皮肤布满脓疮的胖子腐灵,肚皮贴地,四肢扭曲变形,像条臃肿的蛆虫,循着味儿朝手握眼珠的陈三白蜿蜒爬来。他眼眶里黑漆漆一片,却好似能“看”到猎物,猛然张嘴嘶吼,露出满嘴参差泛黄、挂满黏液的尖牙,合身扑向陈三白,妄图抢夺眼珠,想象着那爆浆瞬间,腥味在口腔绽放的极致快感。陈三白哪肯就范,只是重伤的身躯绵软无力,双腿打颤,对抗这如山般压来、体型超自己十几倍的怪物,胜算全无。
生死一线,那行事乖张、口出狂言的少年眸光一凛,双手如铁钳攥住身旁一棵两人合抱粗细的柳树,浑身肌肉暴起,狠狠一崴,“咔嚓”一声巨响,碗口粗的树干应声而断。少年抄起断木,如持长枪,裹挟劲风直直捅向胖子。锐利柳尖瞬间贯穿胖子头颅,脑浆受冲击力裹挟,“噗”地从空洞眼孔喷射而出,温热黏腻的两滴溅落在少年手臂上。少年盯着那两滩浆,幽黑眼底闪过一丝不加掩饰的贪婪,舌尖探出,沿着手臂蜿蜒舔舐,喉结滚动,似在回味。片刻,仍觉不足,又熟稔地从袖间摸出一节惨白指骨,探进胖子眼孔肆意搅动,沾满脑浆后才心满意足地放入嘴里大嚼起来。
“你叫什么?”陈三白缓过神,嗓音干涩发问。正嚼得起劲的少年一屁股坐在满是血水污渍的地上,歪头睨他一眼,满不在乎道:“还没想好,以前他们都管我叫驱福,跟唤条野狗似的。”陈三白抿唇不语,静静伫立一旁,许久才再度开口:“你,的年龄?”少年挠挠头,满脸茫然:“不知道,打我记事起就在这了,活了很久了。”顿了顿,像是陷入久远回忆,又轻声补充:“娘生我的时候大出血死了,村里人都嫌我晦气,躲我、厌我,打我记事起就没人关心我几岁,我自己也不晓得,你是第一个问我的人。”